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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气,冲上去想打人家,又自思不是对手,遂一扭头走了。
回到家,朝正倩尧已等了儿子好久,他们要去朋友家拜年。小剑一听,忙跑到里屋换了件自以为很帅的衣服就跟着出了门。这一天下来小剑赚个钵满盆盈。晚上回家后,小剑有些累了,第一次没有充分吸收完月光就睡了。
朝正看着酣睡中的儿子口水留了一枕头,帮他摆正了脑袋,掖了掖被子,感到里面有东西,就把手伸进了被子里。儿子手里抓着荷包,死活不肯松手。
大年初二的这天,春意大势已定,寒风仍是困兽犹斗,它们猛烈地呼嚎,吓得太阳也在天空战战兢兢在晃动不已。
马宗和一些老人躲在自家门口的矮墙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下着“六周”。“六周”是苏北乡间的棋类游戏,类似于变种的围棋。
棋盘横六纵六,对奕者各执不同颜色棋子,若是你用小树枝,我就用小石块,或是你用纸片,我就用玻璃,以能区分为主。邻近的四个纵横线交叉处都摆上了己方的棋子成为正方形,称“成方”;或是一条直线上的六个交叉处摆上了己方六子,曰“成龙”;“成方”或“成龙”皆可杀对方一子,但不能杀“方”或“龙”。
先期一人一子,棋盘未满时,有成方或成龙可杀对方一子,但死子不离棋盘。待棋子满盘后,先捡除死子,此时不再加子,而是移动各子成方或成龙,直杀至某方棋少不能成方成龙认输为止。“六周”在乡间颇为流行,有时家忙抢收时分,两家相邻的还会趁着休息片刻攻守一局。因为时间的宝贵,此时“六周”也可简化成四纵四横棋盘的“四周”,棋子少,但规则不变。
小剑站在一群老头边上看了半天甚觉无趣,就央求一位老者与其玩“大炮小兵”。“大炮小兵”相对于“六周”要简单地多,棋盘也是六纵六横,一方两只“大炮”并排在底线,另一方十八个“小兵”列成三排,双方隔两行对峙。大炮、小兵每次行动一格。游戏开始,大炮先走,中间隔一空就可杀只小兵。军队里传言: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
游戏中大炮隔距才有威力,将小兵杀少至不能再围死大炮,即为赢。小兵左右迂回,包抄大炮,贴身肉搏,将大队团团围住使其动弹不得,即为小兵赢。
“一边玩去。”与马宗对弈的王姓老头,此时失城丢地,心里正沮丧地紧,他烦躁小剑在边上的骚扰。小剑脸一拉,小嘴撇了起来,奔流不息的泪水已酝酿中。
“小剑乖,小爹一会陪你下啊。”马宗见小剑要哭,忙好言安慰。
“嗯,小爹最好。”小剑的脸上笑容展现了一下消失,又向王姓老头翻翻白眼。
小剑对“六周”不太了解,但看着王姓老头狼狈的样子,也知道马宗快要胜了,就从靠墙的草垛上扯下一把草放在地上,坐了上去,不焦不躁地等着王姓老头投子认输。
“小剑,你怎么跑这了?”小剑正等得绕有兴味,朝正边喊边找了过来“快和我去接你大姑。”
“我要下大炮小兵”眼见马宗要赢,小剑才舍不得。
“快去吧,接完你大姑,回来我再陪着你下。”马宗知道接大姑的重要性,也劝说着小剑。
大年初二,闺女回娘家,这是晶都几千年来形成的习俗。女儿在别人家辛苦劳作了一年,大家初一还要忙里忙外扶侍夫家过完春节,大年初二就要可以回娘家小住几日休息几天。姑娘回家,有亲兄弟的就由亲兄弟接回,无亲兄弟的就由堂兄弟接回。亲堂都没有的,就自行回家。
这习俗延缓至今,渐渐变成亲戚往来的一种习俗。接送的人并不一特指兄弟姐妹,侄子也侄女可胜任。姑姑也并不一定跟随侄子回家,也可由女儿或儿子跟随表哥表弟回外婆家过上几日。但接人当天,姑爷家要办上一桌上好酒席,招待媳妇娘家人,这是马虎不得的。
小剑看看马宗,又看了看脸色渐渐黑乎下来的父亲,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吧”,就随朝正走了。
小剑走后,马宗连战连赢,心情舒展地象刚出蛹的蝴蝶,阳光下灿烂美丽起来。
“下棋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王姓老人气急败坏,边站起身子边来了这一句。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刚从大门里出来的马宗老婆严慈直直地看向王老头。都是世上走过大半遭的人,指桑骂槐含沙射的事,大家向来心有灵犀。
王姓老人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没有遮拦,他紧张地看向马宗。是啊,下棋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大儿子高考两次都高中,可惜被人顶替了两回,好不容易写了本书,又被人剽窃,现在疯疯颠颠的在家里。
可谁知道是真被人顶替了,还是真被人剽窃了呢?这还不算,一向被奉为楷模的大女儿,在哥哥之后,又不声不响地大了肚子,而且还找不到孩子的父亲是谁。
下棋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而马宗听了却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地说,“玩玩,玩玩而已。”恰好这时,马宗老婆的侄子来接姑姑,大家见此都趁机告辞。
严慈见娘家来人,灰暗的心情稍稍明亮起来。她招呼马凤烧火,自己系上围裙,剁肉切菜地招呼自家侄儿。
这一天是老太的重要日子,多年不沾酒水的马宗收拾妥当,端坐在桌前亲自做陪。儿女们见父亲精神爽朗,一个个也暂时忘却连年来的晦气,其乐融融地陪着表弟谈天说地。
表弟第一次单独来接姑姑,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小脸红光地仿佛口中藏着蜡烛,亮晃晃地灯笼一般。
酒满腹,人尽兴,马宗让妻子收拾一下跟随侄儿回娘家过几日。老太太笑了笑说一把年纪了啥时回家不行啊,就打发马成、马祥去姥姥家。马宗见妻子推辞,心里一暖,就让马桂、马凤也跟上同去,不要整日缩在家里不历风雨的。马桂兄妹四人见父亲坚持,加上确实也想去姥姥家玩耍一番,就收拾点生活必需品一起去了。
孩子们走后,院子里突然空了下来。马宗让老婆端张椅子出来,自己拄着双拐挪了过去。老太搬了两张椅子,并排而放,搀扶丈夫坐好后,自己也靠着丈夫坐下。
下午的太阳经过半天的劲风吹拂,稳稳地挂在西南方向,嘲笑着寒风的悄然逃窜。
“孩子妈,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马宗笑眯眯地看着坐在身旁的老伴,调戏轻薄的话语满是爱意浓浓。
“想什么啊?”老太明知故问,粉红的娇羞水一样注满了脸庞。
“哈哈,想啥都不行了,老了啊。”马宗把拐支放在腿上,双手放在脑后舒服地枕着,后仰起看向天空。
“是啊,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老了,他大,我们老了。”严慈说着说着,想起马桂马凤的遭遇,鼻子抽筋式的酸木起来,忙转脸定了一下心神。
“翠儿。”马宗忽儿柔情似水地亲昵起来,他看着老伴的眼神父爱般慈祥更情人似的缱绻。
“宗哥。”随着这一声饱含爱意的称呼,严慈的两滴硕大泪珠挂在她目渐枯老的皮肤上,象春曦中,朝阳无语温暖拥抱下的晨露晶莹。
“翠儿。”马宗见状,伸出手握住老伴的手,曾青春柔弱无骨而今岁月沉淀厚重的手。“真想一直就这么牵下云”没来由地,他的两行清泪也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嗯。”老太感觉自己的手微微发烫,她轻轻地靠向老伴,这个曾经强壮无比的依靠。
两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乘坐着自己爱情的小舟,在新年喜庆的如水弥漫中,游弋飘浮地欢畅。那思绪跟着小舟的飘浮,幸福在回忆中不愿返回。
相亲时,他,孔武有力的生产队长,上身穿精悍的对襟无袖白褂,崭新的布鞋在黑漆长裤的衬托下配合着干练。她,娇羞巧倩的邻镇女孩,大红上衣的后背上那条粗黑的辫子撩拨地空气都变得慵懒。
第一次单独见面时,他,手足无措,笨口拙舌时想到了替她按摩双肩。她,同样的不知所为,惊慌中竟然答应了。他,激动之下,双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揉动,小心地象侍弄拔节的麦苗。她,先是紧张,浑身绷紧,勒出了脖颈处细腻的汗珠,后来感觉肩头的手虽然在努力地轻柔,却遮不住他害怕的颤抖,她就在放心中闭上自己的眼睛,享受起酥化的美好。
以后的见面,桥头、树下、田垄、河边,她总是享受于他温柔的按摩,惬意着他水样的爱意。直到有一天,他的按摩不再受固于肩头。她记得,那一天的太阳远没有今日的勇敢,它呼喊来了白云微风,在云动风吹中借助细长的柳枝躲闪起自己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