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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臣旅和上百工兵,以及数百临时征集的民工一道,等待着下游三四里方向的动静。
尽管他们已经炸开了运河,但是,本来预定的海军却并没有赶到,这让所有人深感不安。
莫卧尔人最初并没有围困蒙奇的打算,他们只是希望能够将明军驱逐出去。趁着胜利之机,他们派出的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恐吓贿赂沿途的贵族(土邦主)们,让他们在明军撤退之机“非暴力不合作”,拖延明军的行军速度。莫卧尔的大军则会紧紧跟在明军的后面,通过不断的遭遇战迫使明军无法立足,直到他们返回孟加拉,然后,他们再视情况发起大举进攻,或者挟胜利之威谈判。他们清楚地知道,远征军后面大明帝国的强盛,能够不招惹大明帝国,他们还是愿意和睦共处的。莫卧尔人一定要收回孟加拉,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因为作为征服者,他们绝对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服软,否则,本来迫于军势屈服于他们的土著就会背弃他们,他们可能要失去统治地位。
但是,蒙奇明军将自己放在任人围攻的地位,莫卧尔人的心思就活动了,加上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怂恿,他们的态度开始强硬起来,欧洲人告诉他们说,如果他们能够歼灭眼前的明军,那么,明军迫于形势,就可能不会派出新的军队。
莫卧尔皇帝并没有信心消灭眼前的明军,三次南亚战争让他非常清楚明军的强悍。本塞拉斯会战他虽然赢得了胜利,但亲临战场的他当时完全被明军一往无前的冲击震慑了。莫卧尔军击溃了明军两翼,但明军中线的火枪营面临四面围攻尚能步伐坚定地前进,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他的骑兵击溃了明军统帅部的护卫部队,导致明军统帅部临阵脱逃,失败的也许就是他们,因为明军也差点攻破了莫卧尔最后的防线。沙迦汗从来没有遭遇这样的危险,明军前锋已经攻入他的御营,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亲领护卫做最后抵抗,如果明军统帅部也跟他一样地抵抗到底,也许,他会死在明军统领之前——身边护卫成排地被击倒,锐不可当杀戮机器一样逐排滚进的明军火枪营成为他的梦魇。
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南洋的据点已经岌岌可危,他们的远洋舰队的补给站从南洋退缩到肯帕德湾,曾经他们不屑的葡萄牙人控制的孟买,竟成为他们强大舰队的最后避难所,感觉就像他们现在只能托庇在葡萄牙人之下一般,让他们觉得尤其憋屈,特别是西班牙人,四年之前,葡萄牙不过是大西班牙殖民帝国的一部分呢(1640年葡萄牙再次脱离西班牙,取得dú lì)。
即使与明国关系和睦的英国人和法国人也不愿意看到明军在南亚的一家独大,暗地里免不了支援莫卧尔一些枪支弹药。现在明军遭遇惨败,他们的心思就活动开了,从他们收买的官员中得知莫卧尔皇帝的犹豫,荷兰人当即派出一队工程师帮助修建他们引以为傲的堡垒体系,西班牙虽然式微,但经营东印度群岛(南洋)多年,实力仍然最强,他们不仅支援莫卧尔大量火枪火炮,还派出大量军事教官,帮助莫卧尔训练新军。
在欧人支持的上百门火炮,以及承诺援建的火器作坊,甚至派遣雇佣军参战的诱惑下,莫卧尔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说前期的强硬态度只是为了恐吓明军以获得最大胜利果实,现在的莫卧尔人已经有了将强硬态度放在军事上的打算。
荷兰人援建的堡垒成功遏制明军,让莫卧尔信心大增,他们不再满足于荷兰堡垒的围困,开始在河对岸修建炮台,在对岸制造无人区,确实地准备彻底困死蒙奇明军了。
“现在,除非明军投降,并且撤出孟加拉,否则,我绝不妥协。”沙迦汗雄心勃勃。
蒙奇在四天前联系上大明海军,并向他们传达了统帅部的命令,要求他们配合蒙奇军民的渡河行动。统帅部原本希望他们不惜代价摧毁莫卧尔的炮台,但是,海军坚决地拒绝了。
莫卧尔炮台修筑在一座小山丘后面,海军装备的加农炮发shè的炮弹大多只能落在山丘上,无法给炮台造成伤害,莫卧尔人装备的却是大量曲shè炮(榴弹炮),经过法国工程师的jīng心测量和布置,能够有效覆盖整个恒河水面,海军根本无法突破炮台的封锁,更不用说摧毁莫卧尔炮台。至于说让海军登陆攻击炮台,整个南亚海军只有不到三千战斗人员,除去必要的船员,能够登陆作战的不到五百人,驻守炮台的莫卧尔军却至少有三千人!何况,海军普遍装备的是三管散弹枪,shè程有限,并且重达二十斤,根本不适合陆战。
具体怎么配合,统帅部手上资料不足,根本无法给出任何计划或指导,只能让海军自己决定。海军的战舰一直停留在下游三十里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有守军两百余人,莫卧尔人试图攻占小镇,却被海军的炮击下伤亡惨重,被迫放弃。
驻留印度洋的大明海军只有区区二十几艘战舰,连同后勤人员不足五千人,除了两艘商船改装的战舰,其它都是单桅舰。但南亚海军海军战舰的设计者据说都崇尚什么“多炮塔”,一艘载重不到一百五十吨的单桅帆船,硬是被他们设计成三层炮台,装备火炮三十六门!!据说试验型的战舰在侧舷齐shè时,不是被大炮的后座力震断龙骨,就是整艘战舰在齐shè后被掀翻。目前装备的改型战舰,虽然能够相对稳定地齐shè,但速度缓慢的她们基本上只能做移动炮台使用。如果不是南亚季节xìng的风向,要将笨重的战舰驶入恒河,只能依靠临时雇佣纤夫,由此可知这样的战舰在恒河的实际价值了。莫卧尔人进攻海军的基地,面对四五百门火炮的齐shè,也只有被轰杀至渣的下场。
统帅部和海军商量好,蒙奇一旦采取行动,就会燃气烽火,海军一旦发现蒙奇的烽火,就必须采取行动——不管是什么行动,总之必须保证莫卧尔的炮弹不会落在蒙奇军民的头上,难怕海军全军覆没也必须保证这一点!
知道些内情的许进臣根本不相信海军会拼光自己的家底配合蒙奇明军。南亚海军隶属国防部,南亚远征军却直属大都督府,严格地说,总督府负责南亚海军的军饷和给养,南亚海军和殖民zhèng fǔ只存在雇佣关系而已。国防部虽然由大都督府支持建立,但是,大都督府在国防部并不占绝对优势,皇帝才是国防部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有权干涉国防部的人事任免权。南亚海军首先是向帝国(皇帝)负责,然后才是大都督,最后才是南亚殖民zhèng fǔ,总督府的“暂领海军”也不过是种名义而已,平常或许可以假借军饷问题强制海军,但如今,谁知道海军对总督府还有多少香火情?至于这点香火情是否足够海军牺牲自己,明眼人用手指头都能想到了。
原本的计划是用土在恒河填出一条徒步涉水的道路,但运河工程的进展迫使计划不得不做出修改,运河的规模不足以分流足够的河水,在恒河中填出一条道路也就变得不现实了。折中方案是用木桩木板铺出一条便桥,但蒙奇城建筑大多使用砂石,能够铺出的便桥就变得很不稳当,尤其是,很窄。
“这样的便桥根本承受不了大炮的轰击。”周顿平手上抓着草图,“海军如果不行动,我们根本不能施工。”
许进臣忧心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如果海军采取行动了,他们会用大炮齐shè通知蒙奇城,他已经观望了数个小时,既没有看到大炮发shè的火光,也没有听到炮声。
“难道他们哪怕做点表面上的牵制也不愿意吗?”许进臣喃喃地说,转而对身边的临时将官们说,“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海军仍然没有消息,我们也不用等待了,照计划进行。”
“可是,那将意味着我们将冒着敌人的炮火渡河,如果——”周顿平担心地说。
“我们没有选择!希望我们可以在天亮以前渡过河去,然后,全旅进攻莫卧尔炮台,掩护大军渡河。”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派左军前往上游攻占莫卧尔舰队的补给站,而不是派他们直接进攻莫卧尔炮台?我们完全可以用小艇将全旅渡过河去。”
“用小艇?”许进臣摇摇头,全旅两千人,靠二十只小艇渡河至少需要十个小时,而且,谁知道到时候有些人会随恒河漂流到什么位置,要重新集结又需要好几个小时,贻误战机的后果即使突袭变成强攻。
“驻守炮台的是伊斯兰狂热者,他们的将领据说是伊斯兰什叶派教徒,相对于伊斯兰的真主,这个教派更相信救世主和皇帝的英明,他们对皇帝崇拜,可以让他们舍生忘死。这样的疯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许进臣解释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维卡斯堡撤退当晚碰到的两个莫卧尔将领,也许,他们也是伊斯兰殉道者,碰到这样的敌人,最好还是在防守中拖垮他们,而不是和他们对攻拼消耗。
周顿平不再言语,他以许进臣的首席幕僚(参谋)自居,虽然目前也是唯一的一个,但他相信以后会有更多同伴。既然是首席幕僚,居然还要许进臣提醒他,他觉得羞愧。
“可是,我们渡河以后,还是要进攻莫卧尔炮台呀?”杨士年一旁反问。
“我们只需要牵制炮台的注意力,不让他们太轻松就行了。”许进臣有些自嘲地说,“反正我们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大军开路,而是牵制莫卧尔的追兵,我们能够活下来就是对大军的最好掩护。”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许进臣遣散身边的军官们,让他们各就各位,渡河行动开始了。
后军和右军亲临恒河第一线,配合工兵和临时征募的辅助兵架桥,前军分散在三处炮兵阵地,防备可能存在的破坏分子,更主要的任务是帮助炮兵将大炮复位,蒙奇的驻防炮(固定炮台)虽然不少,但偏偏面向恒河方向的不多,他们只能把野战炮拉过来,用野战炮打战舰,大炮复位需要大量帮手。
统帅部的计算有很大的偏差,尽管运河分去了不少河水,河心水位仍然很深。统帅部还没有考虑到的情况是恒河河床的结构,有个成语叫恒河沙数,还有个俗语(?)叫沙滩上的堡垒,现在,打桩的士兵对此深有体会,木桩打在沙质河床上,根本吃不住力,士兵们打了半天木桩,反而将河床打的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沙子掏空的空洞,一不小心,一脚踏空的人就会失去平衡,然后被水卷走。到早上八点钟,进臣旅打好了五十多根木桩,也付出了四个士兵的生命,河心的木桩仍然没有打好。
所有人都很焦急,移民中会水的人都跳进了河里,希望将河心的木桩打好,许进臣暗自庆幸准备的木桩够长,至少打桩还能继续。
“我们的木桩至少穿透了四米深的沙子!”一个参加打桩的移民怒骂,“这就是他们认为的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了打好河心的十个木桩,六百多人花了三个小时,如果不是几条小艇在河心救人,说不定又有数十人被水卷走。
许进臣颇有些无奈地忍受着部分移民的谩骂,真正在水中施工的移民大多没有什么地位,但站在河边的很多身份显赫,他们现在正闲着,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发泄一番被困十个月的愤懑。如果是执法队之前的许进臣,或许他已经派人将这些人赶进河里,让他们切实地体验他们心中的愤怒,但执法队让他明白,一个人最好还是不要顺着自己的意愿做事的好,否则,和那些禽兽一样的执法队又有什么区别?聪明人总是善于引领他人完成意愿来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许进臣虽然没有引导执法队心中的暴戾,但他的确从执法队的暴戾中得到了“好处”,只要他愿意,他手中掌握的军力足够颠覆整个蒙奇城,所有人都对他畏惧三分。比如这些谩骂他的人,这些曾经在南亚呼风唤雨的人,在得知他是前执法队队长之后,一个个吓的面无人sè,一个个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有些享受自己在他们眼中看到的畏惧,这让他感觉到了上位者的威严。
军事学院里普遍认为先有参谋,然后才有统兵将领,这也是学院派得名的由来。学院派普遍瞧不起军中提拔上来的将领,认为他们没有什么军事修养,不过是“依靠本能战斗的动物中的佼佼者”。但不得不说,从军中提拔上来的将领相对于学院派将领,有他们无法企及的威严,这也是许进臣最羡慕的,如果不是军装的关系,移民未必能认出许进臣是军人,但龙又臣的气质,“隔着一公里都能看出是个军人”,虽然许进臣打心底瞧不起龙又臣,认为他“顶多是个做营官的材料”。
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许进臣忽然有些嘲弄地想,也许,所谓的“铁血军人的气质”,其实也是靠尸体和血肉堆砌修饰而成,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随着天际闪现的一抹鱼肚白,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绝望,天亮了,不仅要成熟莫卧尔炮台的轰击,包围蒙奇城的莫卧尔大军大概也要攻城了,被冲垮了城墙的蒙奇现在等于不设防。原定计划里,便桥应该在天亮以前搭好,就算海军不能摧毁或者牵制莫卧尔炮台的火力,渡河的进臣旅也可以通过强袭避免遭遇炮击的厄运。
“昨晚楚旅(肖楚联旅)取得了辉煌战果。”周顿平离开码头不久回来对许进臣说,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的恩怨,虽然他有些不以为然,但他怎么看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觉得怪异,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肖楚联,尽管不太现实。
“什么?!”许进臣听完周顿平的汇报,有些不能自已地惊呼出声,然后一把抓住周顿平的衣襟,“你说,他将包围蒙奇的莫卧尔军队击溃,迫使他们后退三十里?!”
“我向统帅部询问过,而且,特地出城确认了。”周顿平有些气喘地说,“详细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据说,楚旅几乎俘虏了莫卧尔皇帝。”
“几乎俘虏了莫卧尔皇帝。”许进臣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就算有些吹牛,大约也相去不远,这次你赢了,我不如你。”
周顿平有些担心地看着有些癫狂的许进臣,“不管怎么说,只是侥幸而已,也许,楚旅趁乱进攻,正好找对了莫卧尔的营地,莫卧尔大军眼见皇帝溃逃,自然跟着溃散了。”
“还有,”周顿平有些犹豫地说,“现在不少人强烈要求停止渡河计划,集结全军反攻。”
“反攻?”许进臣笑的更疯狂了,语气有些放肆,也有些嘲讽地说,“他还终于抓住时机了?
许进臣的心里其实嫉妒的要命,前锋和后卫没有区别,都是用来吸引莫卧尔的攻击的,他肯定后卫部队可以借助运河计划偷袭成功,他有意将后卫位置送给肖楚联,也算是完成肖凤芷的一个承诺,顺便帮助她的族兄,否则,这个功劳他完全可以拿在自己手上,前锋后卫两个位置,他有优先挑选权。现在,肖楚联立下如此大功,尤其是在明军惨败之下,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时候,急于推卸责任的统帅部会将这个战绩汇报成什么样子,肖楚联只要靠着这次的胜利,以后青云直上指rì可待!!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给自己的敌人任何翻身的机会。”许进臣重重地低吼了一声,特别是敌人两个字。他无法容忍肖楚联有一天会爬在他的头上,无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