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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大量火枪火炮的明军对弹药补给的需求量很大,依靠驴马运输是远远不够的,而南亚的道路建设大概停留在一千年前,大多数道路与其说是修出来的,不如说是踩出来的。
走马观花一样的南亚征服者往往还来不及学会治理国家就被新的征服者赶走,道路建设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没有zhōng yāngzhèng fǔ,指望鼠目寸光,自给自足的土邦主修建道路——还不如指望他们的漫天神佛。因为道路系统的极度简陋,整个南亚除了水运发达的孟加拉(水道纵横),恒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其它地方落后到了极点,不仅工商业,也包括文化教育,几乎处于完全闭塞的原始状态。历史上,征服恒河流域往往也就意味着征服南亚——印度河流域被几千年文明过度开发(今遍地沙漠或荒漠的巴基斯坦),孟加拉距离周边文明太遥远,其它地方差不多是原始半原始的社会。
为了军事需要,统帅部修建了大量军事通道,修路支出占据了南亚明军军费开支的很大部分。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哀,总督府和统帅部为了修路问题争吵了五年没有结果,总督府的理由很简单,恒河水运足够满足商业需要。
因为统帅部和总督府扯皮的关系,军事通道是从不关心国计民生的,简单地说,这些通道只是各大地方督军驻地的连线。这种粗暴的道路建设搁罗马时代能催生出大量未来的欧洲大都市,搁现代或许算是高速公路,但在殖民时代,这种道路建设不仅效费低下,也不利于局部的军事行动。
几千年的文明,哪怕发展再缓慢也有它的地域人文特征,比如人口,城镇,商业贸易等等,这些人文特征自然衍生出各自的道路连线。而军事通道完全无视这些地域特征,这样的后果是,军事通道与土著惯常的道路经常不搭边,明明同一片地区,却仿佛有两种完全不相关的道路系统。比如现在,移民车队走的是军事通道,许进臣的部队走的是土著通道,两条道路中间隔着复杂的地形,几乎没有相交之处。
习惯明军的令行禁止,许进臣很自然地相信了渎职的“守路”者,因为确认车队仍然安全,许进臣放弃了绕行返回军事通道,继续沿着土著的简易道路前进,前方最近的交合点在他们预定的休息站。
民兵们都知道自己提前完成任务,行军路上走走停停拖拖拉拉,不拿上官的喝令当回事。除了许进臣,主力营的队官也不怎么在意行军速度,熟悉地理的土匪告诉他们,今天只需要走二十里就够了。
沿途遇到的土著大多畏惧地看着这支规模不大,但是火器齐全的队伍,这些土著很少离开自己的村庄,哪怕十几里外就是经常有明军经过的军事通道,这些人也没几个见过明军。零零散散光怪陆离的传闻,让这些土著对于会喷火的征服者畏惧之外也有些好奇。途中也有极少数的土著主动顶着(注)瓜果等待路过的民兵,他们或许算得上最有见识的土著了。
许进臣麾下的这支三百多人的队伍,大约有三十多人是有过随军战斗经验,他们很是熟练地一手往篮子里扔钱币,一手cāo起各类瓜果啃食。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是茫然不解,蛮横的人则直接连篮子抢过来,顺便踹顶篮子的人一脚。
与征服者(侵略者)做生意,本来就是风险大,收益高的买卖,那些不幸被踹翻的土著也没有多少怨怼,恭敬地趴在地上,等待队伍过去。民兵们一边分食水果,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匍匐在路边的土著们,打劫贵族城堡的战利品太多,诸如包金器皿之类的东西,民兵们开始觉得有些累赘了,不少人乐得做顺水人情,乱七八糟的东西顷刻扔了一地。
许进臣对于这些民兵是很不满的,抢劫不算什么,但这些人明显太没见识,零零碎碎的东西抢的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却少的可怜,大多数都是些看上去jīng美,实则一钱不值的坛坛罐罐。拉七杂八的东西或抱或扛,让这个队伍看上去丑态百出,他觉得简直是丢大明帝国的脸。现在见民兵们终于肯主动放弃那些无所谓的累赘,许进臣高兴了,大声赞美一番民兵们的慷慨仁慈,怂恿他们将能扔的都扔了。
跪在路边的土著看上去有些激动了,不值钱的瓜果能换取数百件jīng美物品无疑是非常合算的买卖,尤其是这些jīng美物品都有婆罗门贵族特有的标志,在神权至上等级森严的南亚,高等种姓的物品对于这些趴在路边的第四第五等级的人来说无疑神物,能保佑他们合家安康(注)。
也许是莫名的成就感,民兵们兴奋地放声歌唱,南腔北调地闹成一片,几个唱不出段子的急xìng子索xìng朝天放枪,这种sāo动持续了很长时间。
对于部下的胡乱折腾,许进臣并不阻止,他不用担心惊扰任何人,也不担心引来敌人,附近没有莫卧尔军,土邦军也不敢招惹明军。对于一支本来就毫无纪律意识的军队,短时间内要获得战斗力,与其向他们强调纪律,不如放纵他们的行为。
也许是受到之前土著路边买卖大丰收的鼓舞,沿途不断有土著带着食物等在道路两旁,免去了民兵们就水啃干粮的痛苦。不过也因为这些路边买卖的火爆,让队伍行进的速度更慢了,直到下午五点钟才到达预定会合点,差不多十个小时浪费在不到三十里的路途上,并且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就地检阅部队,许进臣得知至少有二十名士兵掉队,比率几乎达到了十分之一,非战斗状态下,三十里行军掉队十分之一,看出许进臣的不快,锁欢很遗憾地告诉许进臣说,大概兔崽子们管不住下面,风liu快活去了。
许进臣无语望苍天,对于这样的军纪问题,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特别是他手头没有一点可靠的力量的时候。
疲惫的民兵随意地躺在地上,被安排外围jǐng戒的民兵则把火枪当成拐棍,要么就地支在地上,一副呵欠连连的样子,似乎还没有从前晚的夜行军中恢复过来。
小七手忙脚乱地准备了一点熟食,简单地说,就是点上一堆火,将烙饼碾碎了和水烧开,加点腊肉咸鸡蛋之类的作为佐餐料,这是明军标准的行军餐。许进臣不能不佩服这个可怜的女子,这么简单的食物,硬是让她煮出了十八种味道,冷的热的生的熟的,酸甜苦辣杂合在一个不大的餐盒中,让许进臣差点将自己的胃吐出来。
“这里的材火——”小七嗫嚅着想要解释什么,不过这些借口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她在短暂的不安后很快恢复了怯生生的模样。往rì的经历告诉她,只要摆出低头羞涩的模样儿,多半很快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滚。”许进臣本来就恶劣的心情被一碗差点恶心死他的行军餐点燃了,虽然打女人不是他的习惯,但是,一脚将下女踹到一边他不是第一次做了。这一幕被周围的民兵看在眼里,一个个幸灾乐祸地起吹口哨。
“再来一脚!”混在人群中的土匪瞎起哄。
“回军!!”气恼,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许进臣决定体罚这些品德恶劣的家伙,强行军是不错的选择。另一方面,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从第二个休息站到第三个休息站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里,半天时间过去,移民车队距离他们应该已经不远,以他对女人惯有的偏见,他认为剑兰已经会派人提前半路等候主力营,以“安定她们忐忑不安的心”。
民兵们不干,他们躺在地上,连支帐篷都懒得动弹,胆大妄为的人甚至已经离开队伍,霸占附近的土著房屋休息去了。
被刺激到的许进臣强行带走每一个不清不愿跟随他的人,留下几个人就地集合队伍。他突然表现出的强横明显让民兵们非常吃惊,参谋出身的许进臣一直给他们的感觉都是理智,谦和,指挥若定,这样的气质让他们仰慕追随,但并不让他们信服,他们发达的肌肉让他们更信服于比他们更强悍的人,这也是第一次,他们感觉到一个军官的威严。
许进臣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在队伍的前面,这支队伍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超过一半的人留在休息站附近。领军时间太短,难怕他的理论再丰富也难免信心不足的,何况他在统帅部大多时候都处于孤立位置,既没有党羽,也没有自己的部众,也就没有机会培养所谓的王霸之气。他不在意留下多少人,分兵也无足轻重,土著兵没有被放在眼里,如果碰到莫卧尔的大队人马,一两百人多一半少一半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逃跑。
田丰率领的部队拼着血气之勇突破外围土兵,与仓促集结的莫卧尔兵冲撞在一起,双方在营地中展开激烈的搏杀。起初移民们仗着火器的犀利勉强占据上风,但莫卧尔军的前赴后继很快将战斗变成白刃战。人数上绝对劣势,田丰和他的部下很快被打散,没有生力军的救援,他们的覆灭已经是迟早的事情。
剑兰清楚如果她救援不及田丰的部队的下场,但她已经有心无力。也许是土著的怯懦,也可能是他们早就定下的计策,剑兰抓住时机切入战斗,却并没能完成预期的作战任务。土兵们一直滑溜地躲过移民的攻击,躲避锋芒的同时却牢牢地围绕剑兰的小部队,让她进退两难。人数上的悬殊,加上移民自身的素质,剑兰既不能化整为零地扩大战果,也不能强行镇定地持续突破。
在两难的痛苦抉择中,剑兰和她的小部队随即也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感觉到身边移民内心的恐惧,剑兰已经开始为她自己,田丰,以及其他所有人默哀了。
事先被剑兰鼓动,刺激的田丰完全在战斗中杀红了眼,浑身浴血的他在莫卧尔同样散乱的队伍中横冲直撞,倒在他的刀枪下的莫卧尔人已经超过了十个,自身也伤痕累累。
“我们被那个臭婆娘出卖了!”一个田家人努力努力靠近田丰,“我们撤,再不撤,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眼见包围他们的莫卧尔人越来越多,一点也不像剑兰事先说过的,只要“勇猛地往前冲,他们就会很快崩溃”,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自己是被派来送死的。
“撤,我们怎么撤?!”田丰连观察周围战况的时间都没有,但不妨碍他说出早就明白的道理,“不能打垮他们,就会被他们包围,我们怎么撤?!”
“不成功便成仁,妈的,啊——”一个长长的惨呼表示,这个三心二意的家伙大概是被挂掉了。
辛苦击溃了一路土兵,剑兰知道自己是该撤退了,放弃田丰总比大伙陪着殉葬好,她领着队伍边打边撤,虽然出现不少诸如疯狂的移民脱离队伍逃跑或者冒死进击,然后被乱刀砍死,但她最后还是将多半的人带回树林。
剑兰觉得自己已经在那样的状况下做到了最好,她的出击击溃(溃逃)了至少一千土兵,自身伤亡不到三十人。至于田丰等人的死,完全在她的假设当中,她的打算就是拖延时间,不让莫卧尔人主动进攻,否则,仗着人数优势,莫卧尔军完全可以一**地不断冲击,永无休止。现在,经过一夜折腾,第二天莫卧尔人是不可能有余力发起进攻了。
“你这个贼婆娘!”剑兰认为自己做的不错,并不代表移民们能够领情,他们只知道,第一波冲进去的田丰等人没有他们的接应就死定了。心有余悸的移民不敢再冲出树林,但这不妨碍他们将污言秽语喷向他们的临时指挥官。
饶是早就学会在脸上罩上八尺寒霜以自我保护,剑兰还是差点被气(委屈)地拔刀砍人(或者哭泣)。不过,与这些无知的移民争论毫无意义,她只能将所有的愤怒喷向几十里外的许进臣,在她眼里,如果不是许进臣的优柔寡断,怎么可能做出愚蠢的分兵策略?以致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注:
关于印度人到底是“肩担”还是“头顶”物品,没有找到确切资料,考校大多数航海(殖民)背景的电影里面土著都是头顶瓜果与远来水手交易,东南亚一带(包括云贵地区)的大多数民族也是头顶运输,这里假设印度人也是这样“担”物。
印度教(婆罗门教)的等级制度比魏晋时期的士庶制度要森严的多,高等种姓的生活和低等种姓的生活是完全不相交的。比如(仅仅是比喻,高低种姓的饮食规定比这复杂),高等种姓喜欢吃牛肉,则低等种姓就将失去吃牛肉的权利,低等种姓再想吃牛肉,只能向高等种姓乞求恩赐。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天地,高等种姓和低等种姓吃不同的食物,穿不同的衣物,使用不同的生活用品,他们生活在豪不关联的两个社会,唯一的交集是高等种姓对低等种姓的“垂怜(恩赐)”,低等种姓擅自闯入高等种姓的生活区域(包括高等种姓的专用水井,池塘,农田等等),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残忍地处死。高等种姓就是这样保持他们的高贵和纯洁——也许是这种植根入骨髓的种姓制度,让印度从来没有出现过平民出身的领袖和政权(当然了,也有可能很多高等种姓是起义军领袖演变出来的,但印度人没有自己记载的历史,至少考古学家还没能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