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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方才德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恐慌,如果他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满脸的冷汗。
他跟卢秀芹不同,他知道这世界上有很邪门的东西,并且也是其中的利益者。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本来正在忙着一个大单子,却突然睡着了,然后就身不由己地被带到这里。他也记得,进来的时候是跟在一个脚不着地的女人身后,可是女人不见了,他完全无法反抗地被压趴下来,却没看见任何动手的人。
那……不是人,又会是什么?
方才德不能不害怕,但是他想不出来办法,现在该怎么办?什么官员状告的他不信,可他们一定是帮着覃愫的。明明连回魂夜都还没到,她从哪里找到的帮手?他明明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为什么……
而卢秀芹却叫嚣得更厉害了,她满口嘲讽地说:“随便找个女人假装是鬼在逗谁呢?随便一部恐怖片可都比现在吓人多了。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算有鬼又怎么样?能把我怎么样?我根本不怕!我说你们识点儿相吧,想搞什么热点新闻,就凭这些烂大街的群众演员?真当我卢秀芹是吓大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再不把我们给放了……”
方才德深深地压下头。
卢秀芹这个蠢女人,叫吧,继续叫吧,最好让所有人都只看着她。
但是很快,一股阴冷的气息缓缓地蔓延过来。
方才德的喉头艰难地滚动着。
有什么东西来了……不要注意他,千万不要注意他……
阴冷的气息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渐渐停留在卢秀芹的旁边。
有一道熟悉却缥缈的嗓音响起,带着}人的冷意。
“真的……不怕……吗?”
阴风吹进卢秀芹的脖颈,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倏地变白,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猛地伸手一推——然后,她的手被抓住了。
抓住她的那只手冰寒刺骨,让她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卢秀芹突然有些发毛,她慢慢地转过头……
对上了一双血红的鬼眼。
白惨惨的女人的脸上充满恶意,在卢秀芹看过去的时候,她弯起了泛白的唇,骤然向两边咧开,一直咧到了她的耳根。
卢秀芹惊恐地大叫:“啊啊啊——”
她疯狂地甩胳膊,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但是另一只手就像是利爪一样,将她牢牢地抓紧,与此同时,那张原本惨白却美丽的女人脸越来越扭曲,变出了狰狞的鬼相,那拉到耳后的鬼口突然大张,猛然朝她咬来!
卢秀芹的脑中一片空白,强烈惊恐席卷而来!
她晕了。
女鬼没有放手,她一只手抓着卢秀芹,一只手撑着身体,拖着她一步、一步朝方才德爬去。她每爬过一段,身下都出现一道血痕,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流逝了……”
“方才德,你为什么要杀我?好狠的心啊……”
“嗬嗬……我要你们……要你们……”
“……偿命!”
方才德不能自控地抖了一下,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乱。
这一刻,他脱口而出:“愫愫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杀你,那只是个误会,你知道的,人在死后记忆会扭曲,你仔细想想,我给你喝了东西,可那是给你治病的啊!我是想让你好过一些的,在这之前我还对你说了,想要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他语气忽然变得激烈,“一定是卢秀芹这个毒妇,她换了我给你的东西!是她想杀你,她一直嫉妒你,因为我爱你,我一辈子只爱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以前那么开心,对不对?你还有了我的孩子!我们以后原本还应该有更多孩子,都是这个毒妇阻碍了我们!”
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才德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愫愫,即使你已经死了,我也爱你。我马上就跟卢秀芹离婚,然后我娶你,好不好?”
覃愫听着他们的话,鬼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为了自以为是的活命不惜这么谄媚,不惜把结发的妻子推出来,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妻子身上……真是丑陋极了,真是让她恶心!
而方才德见覃愫呆怔怔的,还以为自己的话奏效,连忙又努力地哄道:“愫愫,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
覃愫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浑身的怨气沸腾,充满了不甘和自嘲。
然后,她狠狠地把卢秀芹掼到了地上。
“闭嘴!”覃愫一巴掌打翻了方才德,又一个巴掌打过去,“恶心!你给我闭嘴!”
方才德被打得魂体震荡,疼痛无比,但他却反而连声说道:“是,以前都是我的错,愫愫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啊,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下一刻,更尖利的女声响起来。
“方才德你这个王八蛋,你要跟那个贱女人走啊,你对得起我吗你?”
覃愫冷冷地笑了:“卢秀芹,才德他刚刚对我说,是你杀了我,我做鬼他也爱我,正好让我杀了你,然后和他双宿双飞呢。”
卢秀芹疯狂了,她狠狠地扑向方才德,用力抓挠他的脸。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你非要追我,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是吧?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我卢秀芹的老公,想让女鬼杀我,你做梦!”她尖叫着拼命踢打,“那水明明是你给我的!是你说你怕那个贱人出来说三道四影响你的名声,你怕她闹上门,你让我杀了她!你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会好好爱我!一心一意对我!你就是这么保证的吗?你现在还敢推到我的身上!你想让我死,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卢秀芹凶狠地掐住了方才德的脖子。
方才德用力地拉开她,反手一个巴掌抽到她的脸上。
“人是你杀的!符水是你灌的!你他妈才是凶手!”
公堂上,阮椒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撕来扯去滚在一起的人渣夫妻,再看一眼站在旁边怨气翻滚,但神智非常清明冷眼旁观的覃愫,猛地一拍惊堂木。
“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方才德的动作一僵,但是卢秀芹不管不顾,又朝方才德撕打过去,凶悍地辱骂,方才德被抓打了好几下,也被激起了凶性。
两个生魂再次撕扯起来。
阮椒再拍惊堂木,喝道:“咆哮公堂,其罪该打!”
说完,他朝一旁的“红袍判官”使了个眼色。
李三娘会意。
下一秒,她从判官幻象变为无常幻象,拿起太平间一角的一根扫帚,注入鬼力对准两个人渣用力打下去!只一棒子,这两只生魂就被打趴下,接下来棒子对他们一通乱抽乱打,直打得他们满地翻滚,鼠窜无门。
方才德和卢秀芹哪受过这样的苦?惨叫着拼命躲闪,那棒子却好像无处不在,每一下都实实在在地打在他们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
“快住手啊!我要你们好看……我不说了别打了!好疼啊!”
覃愫惨白着鬼脸,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这两个人,也笑自己,满脸都是嘲讽。
足足好几十次后,李三娘才停了手,重新站在阮椒身旁。
阮椒冷酷开口:“卢秀芹,你丈夫方才德招供,说你用符水害死覃愫,你认不认罪?”
卢秀芹被打怕了,但她绝对不会让方才德好过,立刻说道:“符水是我灌的,但是符是方才德给的。他很要面子,怕覃愫真的去公司闹,就想让覃愫去死。”说到这她呸了一口,“这个假惺惺的东西,还舍不得那贱三,早计划好的事,他还说那么多话。”
方才德矢口否认:“这个贱人为了脱罪冤枉我,整件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我承认我懦弱,但是我爱愫愫……”
卢秀芹打断他的话,说:“别在这装模作样了!什么我为了脱罪冤枉你,那符就是你的,以前你用这玩意害过好几个人,也不是覃愫一个,你还想推到我身上,别做梦了!”
方才德连忙说:“她在撒谎,现在她就想我跟她一起死,所以才这么说的。我没有做过坏事,更别说手里有人命了,真的不是我!”
阮椒听这两人各种供词,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冷笑。
还在争辩的卢秀芹和方才德渐渐感觉到气氛的不对,慢慢地住了口。
阮椒的语气冰冷:“你们可知,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
没等人渣男女回答,他已经再开口了。
“阳世人以为,此言之意是为神灵在人三尺之上照看四方,然而于阴界,于公堂,只有一个意思。”他清晰地吐字,说,“在公堂之上,待审之鬼,说谎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