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荣耀之路 > 18、离婚 54B.C.

18、离婚 54B.C.

笔趣阁 www.cqzfgjj.com,最快更新荣耀之路 !

    roll v离婚 repudiu

    谁能欺瞒一个真正的恋人?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iv. 296【注1】

    消息总是传播得像思想一样快【注2】。一周之后,我听说布鲁图斯投靠了庞培。

    庞培希望笼络布鲁图斯。这不仅因为布鲁图斯品行正直、颇有才干,也因为他拥有高贵的家世,并在贵族之中有良好的人缘和声望。庞培虽一直有意拉拢贵人派,但他并非出身显贵【注3】。所以,他格外倚重出身高贵的青年。当年凯撒把茱莉娅嫁给庞培时,庞培曾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布鲁图斯。但布鲁图斯拒绝娶她。

    这次,在布鲁图斯向庞培示好之后,庞培很快接纳了他。但要完全得到庞培的信任,还需要一段时间。作为马塞勒斯的妻子,我认识不少庞培派的成员和他们的妻女。政坛上的人情往来都是如此,“你举起我,或者我举起你”【注4】。我私下利用人情,间接地助了布鲁图斯一臂之力。他并不知情。

    而他的计划,我已猜到。目前,我只需要像费边那样,静观其变【注5】。

    --------------------

    马塞勒斯家,管家依然阳奉阴违,私下里处处与我作对。克丽泰生下孩子、身体完全恢复之后,便开始助我从管家手中,夺取家庭管理权。按照克丽泰的建议,对待下人,我赏罚并用,有时像波娜【注6】一样仁慈,不再过分苛责。农神节【注7】时,我甚至与他们同桌共餐,送给他们礼物。

    在家奴中,我们渐渐笼络住了人心。最后设了个计,让管家落入陷阱,逼得他不得不主动提出,愿意接受自由棍【注8】的触碰,成为马塞勒斯庇护之下的自由人。从此,克丽泰顶替了他的位置。

    这个昔日的家奴,带着行李离开宅邸。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在前庭,微笑着向他告别:“祝你一路顺风。”这祝福自然不乏讽刺意味。

    “您是否觉得,您的婚姻很幸福?”他忽然问。

    我怔了一下,随即颔首:“当然。”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您知道,您的丈夫为何那么喜欢听您弹奏小竖琴吗?”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微笑变得僵硬。

    他发出微微的嘶声,宛如吐出信子的毒蛇:“您的那把小竖琴,原本属于他的前妻,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他之所以会娶您,只是因为欠了您父亲的人情,才答应您的父亲,要照顾好您。他喜欢听您弹琴,只是因为您弹琴时的样子,让他想起前妻。”

    我愣住,一时无法动弹。像落网的猎物,任人宰割。

    “您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无论哪方面,她都胜过您。她像赛琪【注9】一样温柔美好,人见人爱。这家里每个服侍过她的奴隶,都为她的去世而深感悲伤。而您,您觉得自己真的讨人喜欢吗?如果您死了,会有几个人真心为您落泪呢?”

    我陡然站了起来。匆促中,串珠手链被椅子的扶手勾断,竟也不觉得疼。珍珠溅落一地,雨点般翻滚跳跃。那声音似在耳畔回响,余音不绝。

    肇事者笑了起来,以胜利者的姿态。然后,他提起行李,转身离去。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有种莫名的恶心感,像闻到了甜腻得过分的香水。

    这不是真的。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他编造的谎言,为了报复我。

    这时,母亲派人前来传信,让我去一趟菲利普斯家,有要事。

    ----------------------

    抵达菲利普斯家时,快到正午了。阳光把花园中的小喷泉染成金色。每周的这一天,母亲也会把头发染成金色。女奴用vk汁给她洗头,再用雪松药膏按摩头皮。之后,一边用玳瑁梳子梳头,一边用醋渣黄连木油染料,为她染发。

    染过之后,母亲便坐在花园里,利用阳光把头发晒干。为防皮肤晒黑,奴隶撑着遮阳伞。

    母亲对头发的保养非常在意。专门给她梳头和做发型的女奴,必须万分小心。染过之后,她的长发就像一匹金色的丝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本是深色头发,像我一样。但她喜欢金发。因为凯撒家族所崇奉的维纳斯女神【注10】,就是金发。

    我走到她身旁,立刻有下人搬来铺着缎面软垫的椅子,并斟上葡萄汁。我不想多坐,只想快点结束与母亲的对话。

    她坐在雕刻着玫瑰图案的镀金椅上,倚着靠背,合着双目,一动不动,声音也有点懒洋洋的:“凯撒建议,让你和马塞勒斯离婚,嫁给庞培。”

    “什么?”我愕然,“这不可能。”

    她睁开眼:“怎么不可能?以前,茱莉娅是维持凯撒与庞培之联盟的人。她死了,但凯撒还想暂时稳住庞培。再联姻一次,不是很正常?”

    离茱莉娅去世不过两个月,凯撒就迫不及待地寻找她的替代品,来作为联姻工具了。

    母亲继续道:“我们理应听从凯撒的建议,向他表明忠诚。这会让他更重视你的弟弟。他现在无子无女,以后必然会在亲戚中收养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你的弟弟在血缘上与他最近,如果还能表现出众……”她微微一笑,不再说下去。

    真是好计划,除了必须牺牲我的幸福。

    “以庞培的名望和势力,你嫁给他,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打断她:“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马塞勒斯?”她露出嘲讽的笑意。在她眼中,我的感情太可笑。

    我抿了一下嘴唇:“马塞勒斯不会同意离婚。”

    母亲看着我,眼眸透明而冷若冰霜:“他当然会同意。他是忠实的庞培党,不会介意把妻子转让给庞培。菲利普斯的女儿玛茜娅,就被她的丈夫转让给了朋友,使两个家族的联结更加紧密。而且,经过转让,玛茜娅也获得了大笔财富【注11】。这是双赢,对你有利无害。”

    不,马塞勒斯不可能同意。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这么告诉她。但想到前任管家说的那番话,我可耻地犹豫了。静了静,终是忍不住问:“我结婚之前,您说马塞勒斯喜欢深色头发,我不用染发。您怎么知道他的喜好?”

    “你还不知道?他的前妻,就是深色头发。他很爱她。”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第一次见他之前,您叮嘱我,最好能向他展示琴技,也是因为他的前妻?”

    “是的。她擅长弹琴。他为她写过不少希腊六韵步诗,把她比作德尔菲的缪斯【注12】。他们佳偶天成,就像赫克托尔与安德洛玛刻【注13】。这些事,人尽皆知。茱莉娅也是知道的。你之前和她走得那么近,她没告诉你?”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我甚至不知道他还会写诗。

    离开菲利普斯家之后,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马塞勒斯家的。我坐在天井前庭,等马塞勒斯回来。

    日光渐渐倾斜,直到落日熔金。积雨池的水光,在廊柱间变幻闪烁。微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那水变成了一团火焰。灿烂至极,却毫无暖意。

    他走进前庭时,一群白鸽迎着燃烧的霞光,从天井上空掠过,像携着金色的火焰。

    大概是我神色的异样,让他有所察觉。

    “怎么了?【注14】”他笑着向我走来。

    “凯撒建议我与你离婚,嫁给庞培。”

    我等着他开口,安慰我,否定我,质疑我,责怪我,说什么都好。但他沉默了,安静得像块石头。

    最终,他低声道:“你愿意吗?”

    我低下头,视野有些模糊。水面上金红的光,太刺眼。

    “你喜欢听我弹琴,是因为她吗,你的前妻?”我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可笑。像只乳猫,虚张声势地喵喵叫。

    他没有回答。寂静像拷问般漫长。在这沉默中,我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原来,在他眼中,我只是他前妻的影子,就像涅斐勒【注15】之于朱诺。新婚之夜,他承诺会好好待我。他很好,没有骗我。但他从未承诺过爱我。是我奢望太多。我的错。

    有什么东西像利刃一样刺透了胸臆,太快太利,还来不及感到疼痛。唯有空荡荡的风,穿过那个透明的空洞。

    “我们离婚吧。”我说。

    他没有反对,转身离开。原来,走出这段婚姻,就像走出前庭一样简单。

    我平静地吩咐克丽泰,打包我所有的东西,离开这里,去菲利普斯家。她什么也没有问,立刻指挥下人开始收拾。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便在前庭堆了满地,像一个无序的集市。

    金色的余晖渐渐褪去。夜色托着一轮单薄的月亮,浮上天空。穿着软底鞋的奴隶们,手持烛台,在宅邸中安静地穿行。灯台上的蜡烛,次第点燃。壁画上的英雄与神o,在闪烁的光线下,仿佛动了起来。

    我站在满地的箱奁中央,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

    克丽泰捧着一只玻璃花瓶走了过来,准备把它装箱。我唤住她,让她把花瓶给我。

    它是凯撒送给我的结婚贺礼。工艺精湛,价值不菲。瓶身刻着荷马的诗句:“温暖的宅院、可心的丈夫、和谐的家庭,如此幸福胜过世间一切。夫妻美满,获得美名。”【注16】

    忽然之间,我不想再看到它。随着一声轰然脆响,它落在马赛克地面上,化作无数晶亮的碎片。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彻底的寂静。我毁了它,却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安慰。披肩上的流苏在风中轻晃,打在手臂上,微凉如雨滴。我裹紧披肩,发现自己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