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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咕噜的往回跑,外面的小哥一脸笑呵呵的驾着马车,假装着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马车里,傅承宣背脊僵硬,健硕的男儿身躯却缩在角落里,一手拽着身边的坐垫,一手挑着马车链子,几乎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表情……很凝重!
陆锦的资料因为上马车的时候的意外被踢乱,一路上都在整理顺序,亦或是擦一擦上面浅浅的脚印子。以至于马车里,几乎都是纸张摩擦翻动的声音。
傅承宣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可是即便他努力的气运丹田,凝神静气,依旧没能人的住心跳胡乱噗通。
没有接触过女孩子嘛?
并不是!
以前他跟着母亲去到乡下,也是带着一大波孩子漫山遍野的疯玩,里面也有撸着袖子裤腿儿的小姑娘。可那时候,玩一玩也就忘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算是现在,他虽然觉得麻烦,却也不是像个不正常的男人一般厌恶女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上课之后,他的脑子里就全都是陆锦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上课的模样。不仅仅是这样,还有从前接触的一点点,都在这份抑制不住的慌乱中浮现在脑海里。
第一次见面,她举着一把玉簪,虽然带着面纱,却笑得眼角弯弯的样子;他气她骂她怪罪她,她或是沉默或是浅笑或是出神的样子;他因为簪子的事情怪她,却见到她早起为自己母亲梳头,将爹娘哄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在大殿上面,她各个击破,不卑不亢,疾言厉色的样子;还有……方才在教舍外面,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固执的去摆那些桌椅板凳的样子……
种种模样加在一起,忽然就让傅承宣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思中。
他从未经历过什么男女□□,这么多年,唯一算得上锲而不舍精神可嘉的事情,就是“整别人”,和“回家被整”。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家立室。可是就算想到这些的时候,“成家立室”这件事,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好像它永远是在未知的未来,并不需要怎么思考。
直到圣上忽然赐婚,他忽然间就成了一个已经有家室的男人。那个看似不知道未来何时发生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也许正是因为发生的太突然,陆锦这个人出现在生活中也出现的太突然,所以他总是在专注的与她保持距离,与她不对盘。在这个过程中,日子也闹得鸡飞狗跳,但是到了现在,傅承宣才发现,他根本从未有过半刻时间,正正经经的静下来,看一看自己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而就在此刻,当他安安静静,正正经经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概述,陆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说她温柔贤淑,她却能强硬霸道把人逼到角落无所遁形;说她心机深沉,和她说话却觉得爽快利落,好像什么都能摊开了说;说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善于取巧,可那令人赞叹的手工却需要一步一步的踏实脚步方能拥有;说她能干利落在课堂上震慑六堂弟子,她却能傻呼呼的在下课之后跟一群桌椅板凳过不去……
“外面的风景那么好看,看的都合不拢嘴了?”明明低头在专心整理资料的人,一开口却将他的模样形容的一分不差。
傅承宣的嘴角一僵,灌进来的风将露出的牙齿都风干了。他赶紧收起笑容,正正经经的放下帘子,看了一眼和自己起码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的陆锦,大声道:“我……我看什么你也要管吗!我……我看姑娘不行吗!”
陆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他:“看姑娘?”
傅承宣一扭头,好像声音大就是气势大:“是啊!那个姑娘长得可丑了!又丑又傻!”
陆锦目光移向一旁,仿佛是在脑子里思考那个姑娘该有多丑,少顷,她“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笔记。
又“哦”?傅承宣心里忽然窜起一股子冲动,这股冲动蹭到嗓子眼儿,就变成了一句:“你都不吃醋吗”
几乎是说完这句话,傅承宣就愣住了!
这个说话的人不是他一定不是!qaq!
陆锦再一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正经经的望向傅承宣,眼中似乎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连说的话都十分的玩味:“吃醋?吃一个……你看了一眼,傻笑了一路,因为她又丑又傻的姑娘的醋?”
傅承宣愣愣的看着陆锦,竟然没回口——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而对上陆锦的目光,傅承宣无端端的就想起了刚才上马车时候的景象。
女人温软的身子跌倒在自己身上,居然……居然是那种感觉……好像……好像还挺美好的……
但是!
这种美好并不包括陆锦从容的撑着他的身子自行站起来,还不忘记催促保持原状的他:“你是准备这样躺着回去吗?”
她都不会脸红吗!?
就在这时候,马车一个颠簸,整个车厢都是一震!
陆锦飞快的一手按着放在腿上的资料,一手扶住车窗,而另一边,傅承宣被这一震,震得彻底清醒过来!
天哪噜!他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他不仅一路都在想陆锦……还……还扯了什么又丑又傻的傻姑娘的谎话……什么吃醋……这都是什么鬼!?
他一定是生病了!一定是!
傅承宣的脑子清醒过来,看着一边还一手扶着车窗的陆锦,忽然轻咳一声。而就在陆锦又一次抬起头来得时候,就看到原本和自己泾渭分明的人,忽然就挪着自己尊贵的臀位,移到了身边的位置。
还没等陆锦有反应,傅承宣已经抢先道:“坐拢一点,不会颠得东倒西歪。”
陆锦似笑非笑的看了傅承宣一眼,收回目光,四个字说的意味非常:“嗯,有道理。”
傅承宣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很快,马车到了绥国公府,傅承宣瞄着陆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窜出马车,纵身跳下,就在驾车的小哥正准备去扶陆锦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后领子被车主,他茫然的回过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堆文书资料笔记,还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拿好!”
等到小哥接住了那一抱东西,就见到傅承宣已经凑到了马车边上,十分器宇轩昂的,高姿态的伸出自己的手:“下来。”
小哥顿时被秀了一脸……
回到绥国公府,秦氏已经离开了。傅时旋外出一天,也已经回到了府里,见到两人各自出去,却同一时刻回来,傅时旋和傅夫人的脸上都带上了笑。往日傅承宣回来,必然要带上一大摞在国子监惹的祸,傅夫人做梦都希望儿子能安分些,不要那么跳脱,如今看到他真的能不惹一事,下了学还懂得去接媳妇一起回来,傅夫人真是十分的欣慰啊!
有一个好的开端,就是幸福的伊始!这一顿晚饭,饭桌子上,傅时旋难得的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竟然问起了两人在学里的事情。
而从进门开始都表现十分好,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的傅承宣,忽然就有点闷闷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傅夫人顿时就咯噔一下,以为他又做了什么错事,心里急的怨自己果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再一问陆锦,傅承宣今日根本老老实实!
虽然不懂儿子怎么了,傅夫人还是放下心来。
相比较傅夫人,傅时旋则是关心了一下陆锦今日的教学进度。陆锦这个人的确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习惯,上课上了些什么,都一一汇报,不仅傅夫人听得一脸闻所未闻,连傅时旋这个久经沙场,见过各种暗器武器的武将都对那个小玩意儿产生了兴趣。
傅时旋破天荒的打趣起来:“看来陆夫人果然没看错人,阿锦你也的确是真材实料!这样一个东西,的确考人又有趣,想必这些学子们要头疼一番了。”
岂料傅时旋话音刚落,一旁的傅承宣即便包着一口糖醋排骨,说出来的话也只有酸味儿,没有甜味儿:“那倒不一定,不也有天资聪颖的人么!第一次对坐就棋逢对手不相上下。这渊源啊,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傅夫人没太听懂话中之意,一会儿看看父君,一会儿看看儿子,吃惊不已:“有人这么聪明吗?”
傅承宣的脸又沉了几分。
一旁,傅时旋的神色深沉了几分,看了看陆锦,陆锦并没有隐瞒什么,顺着傅承宣后头说:“是吴王世子,虞意。”
陆锦的神色太过坦然,傅时旋看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虞意的确是天资过人,亦刻苦用功。”望向傅承宣,脸色变沉了下来:“学艺不精,便心虚求教,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像什么样子?”
好了,原本回来的时候还气氛和谐,更是一改往日的鸡飞狗跳。结果因为这样一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傅承宣刚才的气闷,一下子转成了气愤。
他飞快的吞了几块糖醋排骨,丢了筷子就走了。
“回来!”傅时旋厉吼一声,傅承宣却是步子一顿,哼笑一声,走得更快了。
傅时旋顿时就不准备吃饭,要上演手撕儿子。陆锦却拦住了傅时旋。
“其实学堂之上,难免有天资优劣,成绩高下之分。相公虽然暂且略逊一筹,但并不代表这些不服的念头不会转为努力的源头。爹何必总是将相公贬的一文不值?反倒忽视他原本的长处呢?”陆锦平静地劝说,目光看了傅夫人几眼,而傅夫人竟然也读懂了儿媳妇儿的意思,跟着一起拦着。
“就是啊!现在阿锦才是宣儿的老师,这些都是学堂的事情,要教训那也是阿锦来!你给我消停些!”
傅时旋每每提及傅承宣,多半都是要动怒。从前是傅夫人一个人拦着,现在是两个人,他看了陆锦一眼,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陆锦用完饭,回到自己的院子。银心在身边伺候着,陆锦想了想,对银心吩咐了几句,银心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傅承宣在书房没回来。陆锦将所有的笔记再三研读了几遍,确定了后面的教学内容后,银心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盒子,正是装着轰天雷的盒子。
陆锦让银心自行歇息,都没让她继续伺候着,人已经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傅承宣正凝神蹙眉,他的记忆力很好,此刻正在脑子里回忆着陆锦带他一起看过的那些零件,然后一样一样的画在图纸上,企图试着拼凑一番。
就在那轻微的脚步声临近时,傅承宣耳朵一动,飞快的把稿纸都收了起来,同一时刻,陆锦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
傅承宣把书桌收拾一番,起身给开了门,神色在见到陆锦的那一瞬间,先是一愣,然后是一沉,压低了声音咕哝:“你怎么来了。”
陆锦手中抱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熟悉的盒子,还未等她发话,傅承宣又惊奇道:“你……你把这个带来干什么?”
陆锦顺着傅承宣的目光看了看这自己怀里的盒子,越过傅承宣的身边进到书房,直直的将盒子放在傅承宣的书桌上,目光不经意的扫了扫那凌乱的稿纸,转而望向傅承宣:“有些人不是十分羡慕人家与夫子有渊源么?如今你与本夫子不也有渊源么,我自然是来为你开个小灶,以便于你拔得头筹。”
这是陆锦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冷冽,还带着嘲讽。
傅承宣蹭的一下怒了,他猛地转过头望向陆锦,指着那盒子走过来:“我需要你给我开小灶?你开什么玩笑?我不像有些人,装模作样沽名钓誉,我也更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掩饰!”
陆锦的神色冷了下来,连方才那一丝戏谑的味道都荡然无存,她蹙起眉头:“掩饰?你什么意思?”
呵呵,好啊!终于露出本性来了吗!?终于不再假装温柔体贴了吗?傅承宣好像已经忘记了回来的时候那种和谐的感觉,他现在心里只有满满的不爽!
“什么意思?你和那个虞意,认识多久,相处过多久,你自己知道!上一次也是!虞意是什么人?在国子监向来是高高在上自以为尊贵无比,目中无人!可他却亲自过府,甚至连夜派出数百人按照你的指示查清楚一个小乞儿的吃穿用度。今日不过上一堂课,一个轰天雷已经让你们二人足够张扬了,谁知你们还当着那么多人共处一室,态度亲切,谁都看在眼里!既然做得出来就不要怕旁人说三道……”
“啪!”
一声脆响,几处惊慌。
傅承宣是当场顶着半张刺痛火辣的脸,话语戛然而止,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外面,阿宝和银心则是同时神色一惊,屏住呼吸。
陆锦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准又狠,打完更是平心静气,比起方才的蹙眉,她此刻平静地仿佛傅承宣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一般。
傅承宣有点蒙,他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望向陆锦:“你……”
然而,陆锦已经抢先开口,语气冷淡。
“傅承宣,如果你说出这一番话,是因为真的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而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不介意向你解释。可如果你明明心里清楚……清楚什么事情我会做,什么事情我不会做,却依旧要说出这番话来气一气我,那未免让人有些寒心。”
“我知道,这门婚事,你从一开始便不是心甘情愿。但我却要告诉你,自打我接了圣旨开始,便再无二心。从小到大,姑姑从来不许我将时间浪费在玩耍上。你看到的那个陆府,对旁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空旷的大宅子,可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牢笼。所以,即便这门婚事让我十分的意外,我却依然觉得十分的开心。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另一种人生,一种不敢轻慢,想要好好去经营的人生。”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倘若我真的做了什么无耻之事,你尽管找到证据,连带着休书一并砸在我的脸上!如若不然,就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一些!想一想什么样的态度,才是一个男人处理事情的态度!”
“虞意是我的兄长,亦是唯一的玩伴,是我看重的人,你是我的夫君,也许还是未来孩子的父亲,亦是我看重的人。往日,你有多少让人生气让人失望的地方,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唯独这样的揣测,我没办法一笑了之。而今,连旁人都没有说三道四什么,你却先人一步,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揣测,出语讽刺,你不仅仅侮辱了虞意,也侮辱了我,更侮辱了你自己!”
陆锦离开书房的时候,躲在外面的两个人根本来不及闪开,全都面色尴尬的低下头退到一边。陆锦面色冷冽,谁也没看,周身寒气逼人的回到了卧房。
阿宝和银心同时被两个主子关在了门外。
傅承宣和陆锦各自占一个地方,唯一相同的是,两人房间的灯火,都亮到夜幕降临。
银心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也是她头一次发现,陆锦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比大公主要难以揣摩的多。她只能在房间外面听着里面再一次传来杂音和犬吠,踱来踱去的干着急。
天色已经晚了,府中多数人都睡下了。秦嫂刚刚伺候完傅夫人回来,刚要开门,就被蹲在门口那白色的一大坨东西给吓到了!
“哎哟我的太上老君如来佛!”秦嫂拍着胸脯连连后退,差点就喊救命,要不是傅承宣猛地跳起来,在月光下凑着半俊半肿的脸一叠声儿的“秦嫂是我是我”,他就真的险些被秦嫂乱棍打死。
“少爷?你怎么来了?”秦嫂舒了一口气,询问起这个蹲在自己房门口的小可怜儿。
傅承宣憋了半天,才低低的道:“秦嫂……能……能帮我个忙吗?”
夜里,白日的热气退了不少。银心站在房门外,还是不敢进去打扰,相比起大公主丢古董丢椅子,她更怕被陆锦放暗器射死……
空气中,忽然飘来了一阵甜甜的香气。
银心一愣,就见到傅承宣居然端着一碗东西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那一碗有些满,天色这么暗,也看不出是什么。
“少……”银心刚一出生,就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道:“少爷……你怎了来了?”
傅承宣得知银心一直没敢进去,猛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同样压低声音:“你却休息吧,这里有我。”
银心将信将疑,却拗不住傅承宣的驱赶,只能告退。
傅承宣端着一碗烫烫的东西,腾出一只手来敲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房门被打开。
陆锦站在门口,看着傅承宣,并没有说话。
这个气氛……真的好尴尬。
傅承宣破天荒的主动冲她笑了笑,还是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好……好烫……”
陆锦这才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红枣汤姜茶。
月事必备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