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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雷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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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少笑意盈盈,倏然五指萁张,一巴掌印在魁梧汉子脸上。

    这一掌又狠又疾,呼啸劲风,头颅似熟透的西瓜一般,脑浆崩裂开来,头颅更是完全炸裂。

    残破的身躯,犹如一口破麻袋般,横摔出六、七丈之远。

    平庸中年望着,一路翻滚着,拖着泥水的魁梧尸身,面上也愈发灰白。

    紧紧咬牙,一手握着白蛇软剑,一手捏着几张黄符,惊惧的望着荀少。

    一时之间,三大高手折损其二,只剩平庸中年一人。

    “没想到,元氏竟然招揽了高家的余孽。”

    对于平庸中年惧意,荀少毫不在意,只是漠然伸展着,手指关节。

    外家极致者,铜皮铁骨,一身神力,沛然难当。一百零八大窍,一一贯通。‘炼穴窍’之境,肉身精微,可见精神。

    虽仍是千斤力道,肉身极限,但一身武力比之以往,要强出数筹不止。在力道运用上,已然更加精微细致。

    荀少眉心之处,氤氲纯阳,徐徐升腾。

    这是一身气血,运转臻达极致,温养神元精魄之时,带着的一丝异象。

    荀少一身阳刚气息,在大雨瓢泼之中,俨然矗立,似如撑天之柱,镇压一方。

    “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让我……帮一帮你。”

    他和煦笑着,但字里行间,有缕缕杀机,刺骨森冷。

    平庸中年身子一颤,面色惊怒,咬牙切齿。

    外家武学之极致,在天下一十三州之内,都可称得当世第一流人物。

    他纵有一身本事,三十六神打之法,通晓幽冥之域。

    但荀少气血强横之极,宛如一尊烧得极烈的熔炉,万阴鬼灵不侵。让神打之术,丧去十之八九。

    “你……”平庸中年,刚一张口。

    一重一重刀芒,灿烂之极,四周空气,剧烈颤抖,刀口轻鸣。

    “一气混元!”

    气者!血焉!

    一身劲道,拧成一股,浑圆似一。以一点破一面,刀口锋芒,绽放着纯粹寒芒。

    “啊啊啊啊!!”

    一股子深沉压迫,重重的压在,平庸中年的肩头。他青筋暴起,沟通着某一处冥冥之域。

    白蛇剑一声哀鸣,剑身卷曲,在荀少刀锋之下,顿然崩开一角。剑光似游龙,齐齐哀吟。

    铮铮

    刀鸣剑吟,交汇缠绕,在一瞬之间,唯有寒意上涌,

    徐徐收刀,刀入鞘中,雨水纷纷洒落。刀口一甩之际,一滴滴水珠,落地四溅,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

    阴世,

    丹阳灵境,

    重重宫宇,栋栋玉阁,

    珊瑚红翠,碧玉阑珊。

    枢密司!

    一尊鬼神,着法衣,乘云衫,迈步徐徐,香风滚滚。

    “参见枢密使大人!”

    阙中,有值日鬼神巡守,见着这一鬼神,豁然一礼。

    这一尊鬼神,微撩法衣,抬步玉阶,微微颔首:“嗯,打开阙门!”

    值日鬼神,微躬着身,道:“喏,”

    这枢密司,不同一般的城隍七十二阴司。

    其地位隆重,位列前十阴司,为城隍灵境气数流转,枢纽节点所在。

    故而,就在灵境之内,也守卫森严。更有一营之阴兵,可随时待命,须臾便动。

    而且,这枢密阴司之内,遍布着重重法禁。若无特定法篆开启,一旦擅动法禁,任是白敕顶点,也要生死两难。

    值日鬼神,伸手屈指,淡淡白芒,徐徐凝结法篆。法篆落下,三丈阙门,缓缓大开。

    在开启阙门的一刹那,阙门之上,高悬的那一面铜镜,忽的闪过一道红光。

    验明正身,枢密使迈步,踏入枢密司之内。

    入目之处,白玉为地,紫金为壁,一口翠绿涌泉,有着徐徐翠绿摇拽。

    一口石碑,落在泉涌一旁,上书:丹阳!

    这枢密阴司之地,关乎气数,出入严苛。

    只有主掌枢密司的枢密使,才有着一分资格,自由出入。

    而除了执掌枢密司的枢密使之外,在诺大的丹阳灵境,只有一位丹阳府君,可在枢密司之内,来去自如。

    枢密使盘膝,坐着蒲团,身前有着一方白玉案台。玉台之上,自有冥食齐备,佳肴美酒,珍馐百味。

    他慢条斯理的,面对一汪碧泉,一如以往的数十、上百载一般,默默观望着、记载着,个中变化。

    这,就是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公务。

    他只需盯着,这一池碧泉,不出任何差错。就是他这个枢密使,尽了自身职责。

    勿要看这一池碧泉小,但却是丹阳灵境,数百、上千载的底蕴所在,是流通气数之重地。

    这池中涌泉,全是丹阳灵境,气运凝聚而生。

    咕噜!咕噜噜!!

    突兀的,泉水激荡,冒起一个个气泡,随即又纷纷炸裂。须臾,一池泉水,徐徐下落一毫。

    枢密使神情一动:“这……这是……”

    看着泉水动荡,愈发剧烈,水波荡起一片。

    “到底发生了何事,气运怎会有如此激烈的变化?”

    百多年间,都未见得这一池碧泉,有何异象的枢密使,抿了抿嘴,脸色苍白难看。

    气运之变,无小事!

    更何况,这一池碧泉,可是丹阳冥土灵境的根基,要是泉水彻底崩毁,丹阳灵境也会片瓦不存。

    “痛杀我也!”

    骤然,一声痛呼,从泉水之中响起。

    枢密使眉头一簇,只见着水波逐流,缕缕水流,缓缓游弋。在泉水中央,凝聚一具水形。

    见着水形面目,枢密使这才赫然变色,道:“李辩远?”

    因着这一任丹阳府君,就是李氏先祖。

    枢密使固然地位清贵,在丹阳冥土,也是一方高层,但对李氏子弟,还是要知道其中,一些出类拔萃者的。

    这并非只是单纯媚上,而是为官为神,不得不如此,随波逐流而已。

    这李辩远,就是李氏子弟中的佼佼者。

    “好狠的刀啊!”

    李辩远呲了呲牙,摸了摸脑壳,有一丝水痕,顺着脑壳划下,抱拳道:“参见枢密使,”

    枢密使道:“辩远,是何人下此毒手?你一身神打之术,号令三千鬼神,就是道门真人亲至,都未必是你敌手。”

    “……缘何,落得个如此田地,身死道消?”

    “何故如此啊?”

    李辩远面带苦涩:“枢密使大人,一言难尽啊!”

    肉身被斩,前途尽毁,他纵然有一些神道之术傍身,但一身根基,也毁了大半。

    日后,至多就是一介冥土小吏,浑浑噩噩度日,再难有着任何前途可言。

    而李辩元,也在那一刀之下,可谓胆气尽丧。至今回想那一幕,仍有神魂欲裂之感。

    陡然,枢密使蹙眉,恍然:“是阳世之事,有变?”

    而李辩远,则苦笑以对!

    …………

    轰!隆隆!!

    雷霆轰鸣,鲁明达掐腰,默然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邺县。

    八百甲士,默默的望着,十数丈的高墙,雨水浸透着甲叶,一并顺着甲叶流下。

    “将军,”

    斥候单膝跪地:“赵将军、陈将军、薛将军,杨将军,四位将军到了……”

    “哈哈哈……”

    鲁明达畅然大笑,雨水沾染须发:“好啊,好啊,他们四个,可算是到了,”

    “命令众军,都给俺养好精神,兵甲预备。这打破邺县,就在今日一举。”

    …………

    强横莫测的神威,凛然如骄阳高升,丹阳城隍冷着脸,淡淡红光絮绕不散。

    枢密使抿嘴不语,纯正白芒,在周匝摇拽,勉强顶着这股莫大压力,坚持着身躯直立。

    丹阳府君漠然:“李辨远已死,方国端还活着?”

    在府君麾下,有百万鬼神在册,耳目众多,对阳世大、小事,也能窥见一二。

    枢密使垂首,不敢真正直视府君:“是的……李辨远因着修行有成,一缕神魂寄托丹阳冥土,身死之后,落在枢密司内。”

    丹阳府君哼了一声,道:“烂泥扶不上墙……难道方国端是三头六臂,能挡住千军万马?迟迟未能拿下方国端,可见其中变数不小。”

    “府君……”枢密使咬了咬牙,看着面带晦暗的丹阳府君。

    “李氏为豪族,有三百年基业,在邺县根基深厚,何必参于……争龙。”

    丹阳府君眉头一蹙,此言已是犯了忌讳。但这枢密使,是其心腹之辈,勉强还能容下。

    “何必争龙?李氏虽为豪族,但已经到了瓶颈,除非再向前一步,家中出一大贤,名传一十三州,定下气数之根。李氏才有资格,位列名门之列,享誉天下。”

    “然,何其难也……名门者,闻达一州;门阀者,窥进天下!想要进这一步,再有几百年积累,都未必可行。”

    丹阳府君微微摇头,道:“更何况,本尊麾下那几个县城隍,也都非省油的灯。个个虎视眈眈着府君大位,在阳世布置暗手,想乘着大运而起。”

    “本尊虽能翻掌镇压一众县城隍,但人心如此,盈盈欲沸,岂是我一神之力,可以压下的?”

    “本尊,也是未雨绸缪……寥胜于无吧!”

    枢密使唇角微动,不敢再言。

    丹阳府君之言,已关乎府君大位安稳。

    再言,立时就有大祸临头。

    府君叹息:“本尊,本想着让李氏,掌握丹阳府。如此,阳世有着李氏,阴世亦有本尊,本尊也能安稳一段时日。”

    “进,可割据一方,得诸侯名位;退,也有几世富贵,撰得从龙功勋。”

    “所谓争龙,也不只是为了成就真龙,亦可以是为了从龙。”

    不显示一下,自身价值,如何才能在日后,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价钱’。

    人之常情而已!

    …………

    帅府,内室

    元成器瘫软在床榻上,灰败的面庞,沟壑纵横,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述儿……”

    他艰难开口,浑浑沌沌的眸子,视线范围,一片模糊:“述儿……”

    元子述在榻前,连忙握住老帅的手,哽咽道:“父帅……”

    “老夫要不行了……坚持不下了……国端……国端……”

    元成器蓦然,紧紧反攥着元子述的手。

    元子述神色稍冷,道:“父帅,您不用说了,儿子明白,一定会竭尽全力,绞杀这个祸害。”

    老帅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回光返照一般,轻声道:“你不是国端的对手,无论才具、格局,都差国端太远。”

    元成器一辈子,看人的眼光,就从来没错过。

    若非元成器,对荀少有着大恩,有着一份恩情限制,元成器才敢重用荀少。

    只可惜,本打算临死之际,削弱荀少的威胁,让荀少以后,只能辅佐,不再掌兵。

    却让元子述,自作主张的,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老夫,死则死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和你的两个妹妹了……如果,事有不协,你就舍了这些身外之物,带着你的两个妹妹,一起……一起……”

    这一口气,喘不上来,元成器死死的握着元子述的手,瞳孔陡然一突。

    “父帅!父帅!!”元子述趴俯在床榻,哭嚎着。

    …………

    在这一刻,一处街巷之中,荀少站在屋檐下,心神触动。

    “老帅,去了!”

    他看着石镜中,顶门之上的赤色云气,顿时沸腾着,犹如失去一道约束一般,赤鲤吞吐气机,笼罩着赤鲤的灰雾,散去大半,只有一些残余,勉强支撑、摇摆。

    荀少微微,有一些怅然若失。

    他在此方世界,能站稳脚跟,稳步前行,老帅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只是,在他成长到,一定地步之时。这一位老帅的恩情,又似一道枷锁,牢牢的栓住了他的步伐。

    除非他想成为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天下唾弃之辈。要不然,也就只能,让这一道枷锁,锁得牢牢的。

    “老帅,”

    荀少漠然,道:“您大势已去了……您这一去,大丧军心。元子述就是有宣武、耀武、成武三卫大军,也难挽回颓势。”

    “就让我,接替您推翻蛮魏的大愿,塑造一个朗朗乾坤。”

    似乎天地响应,一道惊雷横劈而下,深蓝的电光,在雨夜之中,愈发的明显。

    荀少望着,在惊雷之下,震的有些移位的瓦砾,神情明晦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