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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中秋之前,贺兰山东麓的河谷地带便飘散着花果香气,供鲜食的葡萄陆陆续续被摘了送往兴庆府各家府上、正好赶上中秋的筵席,而酿酒的葡萄也要于九月前采摘完。
如今已到十月光景,数十亩的葡萄园中仍有篱笆围着的、半亩的一角,里头稀稀疏疏地搭着葡萄架。
架上有藤蔓攀附,绿叶掩映下可见连串的果实,那玲珑剔透的葡萄瞧着已熟过了头,表皮堆起一层一层的褶子,隐隐散发出果脯一般的、浓郁厚重的香味。
林立的木架之中有两人携手缓步,一个穿着蓝绸明花薄裙,另一个则穿着杏子红的云绡小衣。
楚清闭眼抬头嗅了嗅四周的花果浓香,笑道:“今年中秋之后一场雨都没落过,再熬十天半月的,这‘明月’就能摘了入瓮了。”
百花瞧着她酒痴似的,忍不住出言笑她:“难为你一年多不曾沾酒,今日也算望梅止渴了。”
楚清满脸的得意,伸手拨开藤蔓上的绿叶,瞧见那葡萄没有半点虫吃鼠咬的痕迹,心满意足道:“太医说了,我那药只要再喝半月身子便可大好,到时候咱们得在皎月斋大醉一场、才对得起我受的这些苦。”
“阖宫里都在夸你有福气、从遇喜到临盆没遭过半分罪”百花笑道,“偏偏韩夫人不放心,还要拗着太医给你调理,也难为你肯听话,这样多的忌口也忍得住。”
...
六月暑期正盛的时候,楚清待产的消息传到了宥州,百花马不停蹄地便赶回了兴庆府。
她人到宁国公府上的时候,稳婆已进了产房了,外头坐着的几位御医正从容不迫地喝着茶。
她听多了民间耸人听闻的传言,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非要听得几位太医都作了担保,她才稍稍宽了心。
果不其然,兴庆府西边云霞尽染的时候,产房里便有嘹亮的婴儿哭声,有丫鬟雀跃着跑出来,说是生了个哥儿。
夜里一切收拾妥当了,百花也抱了抱那小婴孩软软的、皱皱的,像是还未熟透的鸡蛋一样。
后来楚清月内百花也去过几次国公府,见楚清胃口好、夜里也睡得香,她还连连感叹菩萨偏心。
宁国公夫人拿楚清当自家闺女似的疼,非要请太医替她开方子调理,楚清平日里没轻没重的,这回倒乖乖喝了两月的药,一滴酒都没沾过。
楚清笑得有些苦涩:“爹爹说,我娘亲就是月内落下的病根,一直都没好透彻过;后头一场伤风,人便去了想来婆母也是听说了,这才谨慎些。”
百花见提了不该提的,忙转了话头,笑道:“今年的明月虽长得好,却也要三五年后才吃的成了,你倒不如盼着我那几瓮美人香。”
楚清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百花,轻叹一声、摇头道:“只怕等不到了。”
百花前些日子托仁多黎廷帮忙,三人说定、事成之日百花便要请出安亲王的美人香来答谢黎廷。
此时瞧她的模样,百花心里咯噔一声,追问道:“怎么了,张元识破了?”
楚清垂了眸子不说话,只管往前走,百花追了两步,急道:“无论如何,你先与我细细说来,知道了他的打算,总不至于束手无策。”
楚清抬头定定地瞧她半晌,噗哧一声笑开:“原来百花公主也有这样慌张的时候,我今儿可算见着了。”
百花知道她拿自己逗趣,伸手拧了她一把,仍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是不说。”
楚清瞥了她一眼,矜傲道:“我哥哥都出马了,还能怎么?自然是将张大人哄得团团转,我是怕你这美人香留不到给我喝的那日了。”
...
紫宸殿里,李元昊正细细地看着延州的兵防舆图,若有所思道:“谕令可发出去了?。”
令介木渡回禀道:“三日前已由兴庆府出发,发往西寿保泰、嘉宁、静塞三大军司,各军司领命后点骑,下旬便可集结大军。”
李元昊闻言微微颔首。
张元同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起身道:“陛下此番征讨大宋,可需快马召回安亲王?”
李元昊早已虑及此处,气定神闲道:“回鹘近年来依附于宋朝,一旦我军对宋宣战,大宋朝廷必会联合吐蕃、回鹘两方打击我军后防,安亲王还是留在河套的好。”
“微臣听闻安亲王府上百花公主曾在宥州破敌,臣以为,百花公主长在宋朝,颇通宋学、又精于骑射,是否可代安亲王往宥州抗敌?”有人建言道。
一说起百花公主,立刻便有人反驳:“百花公主抓住了敌军宿将却又放了,此时民间军中尽是流言;此番若有百花公主同行,只怕军心不稳。”
张元这时才缓缓起身道:“没移大人此言甚是。令介大人若苦于宥州无人,臣倒有个人选。”
李元昊搁了奏报,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张元上前两步道:“忠勇侯府世代忠良,而小侯爷仁多黎廷更是颇有智谋、骁勇善战;如今河湟之地有小汪洋将军镇守,可谓坚若磐石不可破,若能将小侯爷调往宥州,一则解了无人之困,二则,小侯爷能借此机会在陛下身旁历练,成长为孙吴之才,也是指日可待了。”
令介木渡犹豫道:“小侯爷数年来只与吐蕃交战,如今骤然调往宥州,只怕不太妥当。”
张元据理力争:“用兵之事自有陛下决策,即便小侯爷真有偏颇,也无伤大碍;按令介大人所言,小侯爷此生便只得驻守河湟了?”
李元昊静静听了,思索片刻方道:“黎廷现下在哪,传他来。”
宫人附在李元昊身旁,低声道:“小侯爷今日去贺兰山了,只怕一时间传不来。”
李元昊微微颔首,只道是容后再议。
张元早已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正襟危坐地等着下一条议程。
李元昊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子的凛然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