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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会在溧阳长公主高调之中如期举行。
魏国公府作为姻亲女眷们自然欣喜前往, 不过这次在二夫人身边还多了两个姑娘。
一个是二小姐贺灵韵,另一个是三小姐贺灵屏,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大, 不过十岁上下,只是前者倨傲,经过贺惜朝身边, 下巴一抬哼了一声便走,恩怨分明。后者怯懦,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贺惜朝见礼,然而在前面“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的催促中,终究垂下头,匆匆跟上。
谁嫡谁庶一目了然。
贺惜朝看着她俩,恍然间觉得当年的母亲大概也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跟在二夫人身后吧。
溧阳长公主的梅园并非浪得虚名,还未进去, 只是远观, 便见红白黄绿之中传来缕缕暗香,清逸优雅, 沁人心脾,人未至, 却仿佛已经身在其中。
此时正是梅花最好时节, 将开未开,含苞待放,别有一番探梅趣味。
来往宾客无不啧啧称赞, 此情此景值得赋诗一首。
今日来往宾客众多,幸好梅园极大,园中一片清湖隔开两边,水榭亭台的对面是一片老梅古树,树黑多糙,其枝虬曲嶙峋,或装点如雪白玉,或嵌着焰火红杏,显着威武不屈的阳刚之美。正适合少爷公子们赋词吟诗,对茶坐观。
而婉约如画的水榭庭楼,梅花树小年轻,却开得最为娇艳,粉粉白白,红黄带绿,各色各样,尤为缤纷,正适合女眷三五为群,闲茶品聊。树小低矮,姑娘们伸手可摘,长公主大方,并不拘束。
梁国公府在魏国公府到来后不久也来了。
梁国公与魏国公走得近,可不代表两家女眷也有所来往。
无他,宋老夫人看不上妾室扶正的这位,觉得风气不好。
今日她是不愿来的,可无奈梁国公跟魏国公提了亲,为了小孙女她只能过来看看。
男人跟女人关注的总是不一样,梁国公看重贺惜朝的才能,帝王对年轻解元的期许,以及背后的大皇子,觉得他前途无量,值得拉拢,这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成为姻亲。为此,他不介意贺惜朝的出身,直接下嫁嫡亲孙女。
可宋老夫人却更注重孙女婿的家风跟门第,且不说贺钰跟女人私奔这一丢人现眼败坏门庭的事,单是跟这种妾室扶正的人家做亲她就不乐意。
只是拗不过国公爷,长孙又受贺惜朝指点,一个劲地为他说好话,才勉强同意,只盼着贺惜朝能歹竹出好笋,人品过关吧。
“呀,宋老夫人来了,真是蓬荜生辉。”溧阳长公主一身盛装,满脸带笑地带着贺灵珊迎了过来。
梁国公府女眷齐齐向长公主行礼。
“免礼免礼,老夫人平时都不爱出门,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她说着目光往后一看,只见一个娇俏的姑娘,一身鹅黄色,大眼睛笑盈盈,见到她看过来,便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身。
“这是府上的姑娘吧,长得真标致,一看就让人喜欢,老夫人藏得太严实了些,都没带出来见见人。”长公主自来熟地嗔了宋老夫人一眼。
“淘气的很,长公主多见了就该嫌弃她了。”宋老夫人笑道。
“咱们女儿家是娇客,淘气些才活泼,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看着就令人高兴。”溧阳公主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来,拿着。”
宋五小姐望着祖母,见老夫人点了点头,才双手接过万福道:“倩儿多谢公主。”
“哎,灵珊,你带倩儿去浮香亭坐坐,各府的姑娘都在那里。老夫人我们往品梅景堂里去,最好的梅花景色让您在那儿看个够,话说,魏国公府的几位也到了。”
宋老夫人便指了边上另一个作新妇打扮的女子说:“你跟着一起去吧,还年轻,不必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四夫人,宋小姐,请跟我来。”贺灵珊说着在前面带路。
梅景堂敞亮大气,为了能看到四周梅花,建在了高处。这整个楼几乎都是镂空的,各式各样的雕花窗子,束起帘帐,至少能看到一半的梅园。
“皇姐,上次来的时候可还没有这么好的地方。”新湖郡主看着稀奇道。
溧阳长公主得意地一笑,“前两年就是为了造这个楼,才闭了园子,为了应景儿,边上又栽了新梅,都是各处寻来的稀罕品种,大家看的好看,不如多住几日?”
“那感情好,妹妹可要拖家带口地过来叨扰,皇姐到时候可别嫌弃。”新湖郡主跟溧阳长公主是堂姐妹,显然跟长公主处的不错,说话也没太顾及。
“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给你留地儿。”溧阳长公主大方地说。
“你脸皮也太厚了,听说少奇屋里头有身孕了,皇姐怕是忙着呢,哪有空顾得上你。”另一位荣安长公主举着帕子似笑非笑地往魏国公府那儿瞟了一眼,漫不经心道。
这话头一出,众人不禁看过来,然而作为贺灵珊的母亲,大夫人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幽幽喝茶,仿佛说的是旁人,与她无关。
溧阳长公主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忙的,少奇屋里头的事都是灵珊做主,那孩子有分寸,安排地井井有条,我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先出个丫头片子开朵花儿,以后他们夫妻俩再生大胖小子结个果也一样。”
荣安长公主听了挑挑眉,“那就好,夫妻和睦。”
詹少奇那毛病,这圈子里几乎都心照不宣,溧阳长公主这几年求神拜佛也惹了不少笑话,都说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
荣安与溧阳不合,向来彼此针锋相对,不过她差就差在不是天乾帝嫡亲的妹妹,也不太会来事儿,与皇帝并不亲近。
像这次梅花会,看梅花是其次,帝王的嘱托才是关键,可惜她没有这份殊荣,荣安长公主心里不忿不免刺了两句话。
溧阳长公主心里头想掐死对方,不过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没当回事。
气氛有些凝滞时,新湖郡主说:“对了,说了半天,这正主儿好像都没到呢,那几家什么时候来,让我们瞧瞧。”
“刚下人禀告王家已经在门口了,西安伯府的马车也到了,看样子这两家得一块儿来。”溧阳长公主说,“倒是永宁侯府,还没个消息。”
“皇姐,这么说皇上真在这几家里头选啊?”
溧阳长公主抚了抚耳坠子,咸淡地说:“谁知道呢,不过皇上中意,也要咱们大皇子满意才行。”
说起大皇子,这些年的荒唐事做了不少,能提出相看女方的要求也是没谁了。
搁其他人身上,管这几个姑娘好不好看,冲着那家世背景就是看着掉食欲也要先娶回来再说。
难不成不对胃口,就不要了?
正说着,两家就到了。
贺惜朝跟宋家孙少爷在一起块儿,闲着没事看梅花。
宋少爷交友广泛,年纪相仿的公子哥,亲近疏远的几乎都叫得出名字。
他很想给贺惜朝一一介绍,助其融入这个纨绔圈子,可惜贺少爷犯懒,不过点头寒暄几句,并不热衷。
“哎,惜朝,你倒是稍微热情一些呀,都是公侯伯府的公子,以后得时常走动的。”
宋少爷觉得贺惜朝学问是好,可惜就是不太上道。他们这个圈子,想要进来可不容易,即将作为他的大舅子,宋少爷很想拉他一把。
可惜贺惜朝不太配合,或者说根本没兴趣。
能让贺惜朝耐着性子说话的,不是亲近之人发自内心,就是可利用的有所求。
这些还靠祖宗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差事的小少爷们,他看不上眼。倘若是谢三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也就罢了,可惜听了一耳朵,年纪不比他大多少,聊得不是美人便是玩乐,或者两者相结合,春香楼最受欢迎的姑娘们的名字倒是让贺惜朝被迫都记住了。
而且这个圈子也不是想进就能进,哪怕宋少爷极力搭桥,人家也要看一看出身,贺惜朝当初怎么回京的实在太有名,包揽了京城笑料好几年,就是如今提起来都是鄙视、讽刺、嗤笑三连加。
当然,如今他更出名了,十二岁一举得解元,堪称读书人的典范。可会读书的人,在学渣面前是不加分的。
循规蹈矩,不会玩,玩得不疯都不受欢迎。
贺惜朝就是闲出蛋疼也不会费心思去进这个圈子,等再过个十年,这群纨绔长大了,知道责任二字如何写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看上一眼吧。
宋少爷大概知道贺惜朝是个什么意思,便也不再强求。
其实宋少爷也不怎么玩,他是梁国公府的嫡长孙,自小聪慧,梁国公对他的要求比较高。不过身份使然,几家少爷都愿意亲近他。
“那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坐,那儿在写诗作画,你应当感兴趣吧?”
那棵最大最古的梅花树下,有年纪更大一些风流人物聚在一起吟诗作赋。
然而宋少爷不知道的事,不管是作画还是写诗,他都不擅长。
贺惜朝顶着解元的名头,万一被要求即兴来一首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来一首打油诗,画一幅火柴棍,想想都有些丢人。
他正要拒绝,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看,皇子们来了。”
贺惜朝回头,远远地就看到萧弘进了园子。大皇子身量最高,又常年习武,身姿挺拔,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特别显眼。
于是他对宋少爷说:“你找他们玩去吧,我去见大皇子。”说完他便走了。
“惜朝!”
萧弘一进园子就左右张望寻人,贺惜朝刚出现在视野中,他就看见了。
“殿下。”贺惜朝行了礼,又给萧弘身后的萧奕,萧铭等皇子见礼。
萧奕玩笑道:“惜朝,你是不知道,大哥刚才有多心急,一个劲地催促我们赶紧走,生怕耽误他见人姑娘。”
“不懂少放屁行吗?”萧弘瞪了萧奕一眼道,“要不是我,今个儿你们还在上书房读那无聊的课文呢!所以少打趣我。”
“是是是,不过我们不是托你的福,是托了咱们未来大嫂的福气,话说,不知道那几家姑娘好不好看?”萧奕嘿嘿笑了脸上,对着萧弘挤眉弄眼。
姑娘来,大嫂去,萧弘很想将这个混账东西缝上嘴巴。
就算要叫,对准人叫行不行?
可惜,他又不能解释,只能担忧地给贺惜朝使眼色,“别听他胡说八道。”
贺惜朝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大哥,人都已经到了,溧阳姑母正等着咱们,赶紧走吧。”萧铭淡淡地说。
这次公主们也一块儿出来放风,身旁伺候的人繁多,黑压压的一群人都往品花堂里去。
萧弘高大威武,风姿俊朗,亲王的身份下,眼尾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分桀骜,也只会让人觉得皇子尊贵。
这长相实在出众,足以引起众人侧目。
几个年轻的媳妇子都有些不敢看,更逞论没有避开的闺阁小姐,纷纷垂下眼睛,飞红了脸颊。
萧弘带着弟妹先给溧阳长公主见礼,再给荣安长公主等几位姑母见礼,看起来彬彬有礼,不像传说中那么不着调。
这副长相比天乾帝年轻时候还要出色,溧阳长公主不禁在心里轻叹,不过面上还是笑意满满地将萧弘夸了又夸。最后打趣道:“你这样子我可不敢再留你了,万一害了人相思可是我的罪过,不过走之前先见见几位夫人。”
此话一出,周围都知道什么回事,看王夫人和安平伯府夫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羡慕,视线落在躲在她俩身后的姑娘们,也不禁感叹一声好造化。
贺惜朝在旁边看着,这见一面还真的只是见一面。
两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萧弘,就是见礼也匆匆福了福,赶紧躲了回去。
他非常怀疑,萧弘究竟有没有看清她俩的长相。
过程非常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皇子们连同他们这些伴读都被赶了出去。
萧弘没搭理萧奕一个劲地问好不好看,谁比较好看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带着贺惜朝脱离大部队,去了别处。
梅园之中梅花树随处可见,不一会儿他俩找了一处小廊坐下。
四下无人,萧弘早没了方才那份矜持期许,而是垂着头闷闷地解释:“惜朝,我没看清她们什么模样,也不感兴趣。”
贺惜朝折了一支梅花在手里把玩,然后“哦”了一声。
萧弘抹着脸,神情低落,“我觉得刚才好傻,像个丑旦,演戏给人看。”
贺惜朝将花枝上长得不好看的枝丫折了,然后又说了一个“哦。”
“我不喜欢她们,更不想娶。”萧弘抬起眼睛,贺惜朝折完枝丫开始摧残梅花,眼看着又要来这么一个字,顿时急道,“你再说一个哦字,我就生气了!”
闻言,贺惜朝回过头,笑道:“看出来了,刚刚你要是再呆下去,不耐烦都要漏脸上了。”
萧弘抿了抿唇,看着贺惜朝的笑容,觉得分外刺眼,于是忍不住问:“那你呢,看我这样什么感觉,高兴吗?”
贺惜朝的视线于是又落回手中的即将秃了的梅花枝,没说话。
“我看到梁国公府的老夫人一直在打量你。”萧弘想到这里,话语中添了一抹不平,“你还对她笑。”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控诉道,“讨好的笑!是不是你还跟她行礼了?”这最后一句音量忽然拔高,简直能酸破天际。
最后一朵梅花被贺惜朝扯了,他忍不住惊奇加惊叹地看向萧弘,“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有心思观察别人?”
“我能怎么办,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萧弘委屈地说。
一旦心里有人,那自然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同理可得,贺惜朝还能跟宋老夫人“眉来眼去”外加行礼,可见……
萧弘不想再想下去,比较扎心。
而贺惜朝却说不出话来。
“惜朝,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打算退亲事了?没事,不退就不退吧,娶妻生子乃是人生正道,无需为了我的任性放过这么好的亲事。那宋小姐温柔贤淑,肯定配得上你,就别管我了……”萧弘越说越心酸,他觉得成全别人简直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每说一个字就往自己心口插把刀,这比贺惜朝直接拒绝他还难受。
可是真让他表白出来,求个果断吧,他又怂了,害怕听到那个答案让他直接往湖里跳。
贺惜朝揉了揉耳朵,觉得这不阴不阳,一个劲地说着酸话的萧弘简直折磨他,于是将光秃的梅枝一扔说:“永宁侯府没来。”
啊?萧弘一时间转不过弯。
“你的另一个相亲对象没有来。”贺惜朝提醒道。
“哦……”没来就没来呗,萧弘瘪瘪嘴,“听说是永宁侯身体不舒坦,留下侍疾。”
“永宁侯已经病很久了吧?”
“嗯,前几日,父皇还让太医去看过……”说到这里,萧弘突然一怔,一抬头,就看贺惜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身后有一打的姑娘,总要有一个回绝皇上的借口,回去查一查侯爷的案脉,拖一拖,说不定……就暂时解了局呢。”贺惜朝说着便往前走去,“梅花这么好,少发疯。”
萧弘愣愣地呆在原地,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接着忽然大叫一声,追着贺惜朝喊着他的名字往前跑去,“惜朝,惜朝,你等等我。”
贺惜朝简直对这人没什么话好说,满脸的嫌弃,“蠢货,都说了别发疯!”
萧弘却一点也不在意,乐呵呵地跟着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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