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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这头十娘,在二门等来马车后带着丫鬟蹬车而去。算起来,自母亲病重,十娘已经快五年未在踏入外祖父府邸陆府。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忐忑,这些担忧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七上八下。
一会嫌弃马车跑得太慢,恨不得立时见到挚亲;一会又担心自己多年不到府上拜访,外祖家是否会怪罪。也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身体是否康健,舅舅舅母是否欢迎自己到府上做客,表姐妹们又是否还记得自己。担心总有尽头,马车在陆府门前稳稳停住。
赶车的小厮,隔着车帘,殷切的问道,“十小姐,陆府到了,小的服侍您下车吧。”
侍书宝琴现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寻来脚踏后才扶十娘下车。十娘刚站定,陆府的大管家陆良就上前打千儿行礼,口中道,“表小姐可来了,老太爷老太太这些日子可没少念叨您。门儿上已经配了软轿,请随奴才来。”
“有劳大管家。宝琴,看赏。”十娘对大管家的亲迎,表示了感谢。宝琴在十娘的吩咐下上前给大管家赏银,“有劳大管家了,这些给您喝茶。”
大管家高兴的收了赏钱,这个表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办事。
上房,陆家的上下三代确在翘首企盼十娘的到来。
十娘的外祖家陆府,算是世家陆家的一个分支。
玉京陆家,跟世家欧阳家、柳家、萧家、陈家、黎家一起被世人成为玉京六大世家。欧阳家前些年因着摄政王的缘故被举家流放北疆,甚至欧阳家的大小姐也被废去皇后的封号,幽居冷宫产后血崩而死。偌大的欧阳世家顷刻间化为乌有。
柳家和纳兰家在扳倒摄政王的事件中始终站在帝王的身边,得到了荣宠。是以现今世家中柳家是六大世家中风头最劲的一家。纳兰家因着当初的助力和这些年跟柳家的联姻关系,倒也算是得势。
萧家作为皇帝的母家,当初确实因着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的缘故很是嚣张了一段日子,但当今圣上登基后,萧家反而沉寂下来,又因着中宫多年无子的缘故,萧家就更是低调。
陈家、陆家、黎家,这三家一向是遇事明哲保身,是以帝王对这三家并没有柳家、纳兰家重视。只这三家也有女儿入宫,且比柳家和纳兰家女更为得宠位高,是以现今六大世家势力盘亘交错,倒也相互制衡,省了帝王不少心思。
前面说到,陆家有女入宫,这入宫的陆家女,跟十娘外祖家关系确实不远。宫里的那位陆家女,今年刚晋封为正四品顺容。进宫四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从五品贵人,升四级,由此可见这位陆婕妤也是个稳妥之人。后宫中从不缺少恩宠,关键在于这恩宠的时间是否持久。
这位陆婕妤说起来跟十娘亡母陆夫人是同族且还是远房堂姐妹,陆婕妤的祖父和陆夫人的祖父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着陆婕妤祖父为长,是以本家由他继承,陆夫人的祖父在父母死后,跟兄长分家,两家刚开始倒也常来常往。到了陆夫人父亲这一辈,因着父兄都入军中效力,跟陆婕妤家本家那支走文臣路子的说不到一块去,是以来往不如老一辈关系密切。
十娘的外祖父,官拜正四品,现已致仕在家。平日里养花遛鸟,时不时的教养下小孙子。祖母陆老夫人,一生只有十娘母亲一个女儿,且还是老来女,是以十娘母亲的去世对老夫人打击很大。从四年前开始,老夫人就不再过问府内事务,把府内管理权交给大儿媳,只一心严厉教养孙女,不让她们步女儿后尘。
对十娘,老夫人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十娘是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一方面十娘又是逼死女儿的杜府的血脉。是以对于十娘的来访,老夫人是期盼又伤心中夹杂着愤怒的。还是老太爷知道媳妇儿的心结,安抚了一二,老夫人这才对十娘的到来欢喜起来。这个外甥女也有四年没有再见过了,也不知道是否长得像她那苦命的女儿。
老夫人心心念念想着女儿,一抬头看到十娘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向着她行大礼的时候,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苦命的孩子,快上前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边搂着十娘“心肝肉”的叫,边哭诉女儿“这么狠的心,就留下父母和孩子这么去了。”十娘听着外祖母提到母亲,一时间也难以自已,抱着外祖母哭了起来。
还是一旁的儿媳妇和丫鬟们看老夫人哭的伤心,连忙劝住了。等十娘跟老夫人各自平静下来后,十娘又连忙向各位舅母行礼。
刚要坐下来说话时,老太爷身边的小厮进来传话,说是今日表姑娘上门,为免相见心伤就不见了,要姑娘只管把外祖家当自己家,以后常来走动。
十娘忙站起来谢恩,一边的丫鬟也趁机抱上老太爷送来镇南月琴,说是给表姑娘赏玩。上到老夫人下到陆家姑娘都愣住了,这把镇南月琴是老太爷生平最爱,却把它送给了四年未见面的外甥女,怎能不让人震惊。
十娘看那镇南月琴,名贵异常,琴身用极讲究的小叶紫檀做成。琴头上雕着龙头饰以龙须。琴的正面板上雕龙刻凤,琴面正中镶上一面小黄金圆镜,黄金制成的扞拨弄着紫檀槽上的弦索。
十娘当下忍不住将琴斜抱于胸前,左手持琴按弦,右手执扞弹拨琴弦,奏了一曲。
琴音清脆悦耳,节奏鲜明,轻轻弹动有如丝丝细雨;急促拨弄,犹如万马奔腾,随着着十娘的手不停拨、按、颤、滑、吟等,琴头上的龙须上下点动,圆镜闪闪发光,龙飞凤舞,活灵活现。
一曲罢,十娘放下月琴,向各位长辈告罪“外祖父赠予镇南月琴,十娘一见之下心喜,忍不住动手弹奏,让外祖母、舅母和表姐们笑话了。”
陆老夫人拉起十娘的手指,摸着她手上的薄茧,不由得叹息“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样,也爱月琴。当年你母央求你外祖赠予她这把镇南月琴,你外祖父到底没同意。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也不枉费你外祖父一番心意。”
十娘起身在拜,“十娘岂能夺外祖父心爱之物,今日用外祖这镇南月琴弹奏一曲,已是心满意足。在家时就常听母亲说外祖父月琴弹奏的好,以后等外祖得空了,还望外祖指点十娘一二。外祖母,您可得为十娘在外祖面前多美言几句。”
陆老夫人听着十娘儒慕的话语,不由得摸了摸十娘的头,“好孩子,有空就常来府里,你外祖父定会好好教你。”
“本就是送给你这丫头的,让你收下就收下,哪里这么多的推辞之语,这就是你家,没得一幅客气的样子。”一道苍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
等丫鬟打起帘子,就见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年男子踱步进来,摆摆手让行礼的儿媳妇孙女们起来,径自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八仙坐椅上。十娘上前行礼,谢外祖父赠琴之恩。
他细细打量了十娘片刻,啜了口丫鬟们刚上的大红袍,方道:“起来吧。你跟小时候不大一样。月琴练了多久了?”
“回外祖的话,有了两三年了,小时候常听母亲弹奏,会一点简单的指法。”十娘之前并未下过苦功夫去练月琴,但从知道自己要进宫开始,就有多留意乐器的弹奏,因此一曲倒也熟练。
“指法倒是熟练,技巧和意境就差了很多。没有师傅领着,自己琢磨着能弹成这样,也算是有天赋。这样吧,当年教你母亲的师傅现如今还在家里,让她随你回杜府吧,以后就负责教导你乐器。只她以后的养老就归你了,你可有异议?”
老太爷做了一番安排,想了想又询问了十娘意见。
“多谢外祖为十娘考虑,十娘愿为师傅养老。”十娘为着技艺有师傅指导而真心高兴。
之后的时间,大多在外祖父指导月琴和外祖母拉着询问各种生活琐事中渡过。待到夕阳西下,十娘告辞离去时,不由得就有些恋恋不舍,只怕下次再来拜访就难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留恋的再看一眼杜府的大门,十娘狠心的对赶车的小厮道“回府。”
十娘回府后,就接到老夫人和陈氏的传话,说是劳累一天了,就不用前去请安了。十娘自带着丫鬟婆子回浣花院。
等十娘安顿下来后,抚棋入内回禀这日内发生的大小事情。当说到老夫人送来紫檀古筝时,十娘一愣,果然自己对技艺太在意了。连老夫人都看出了端倪,送来了人情。不过这样也好,再练月琴时就可以借着学古筝的幌子打掩护了。
让侍书去领师傅去休息,又细细跟丫鬟交待了此事的安排。十娘心内打定主意,古筝只要学会就好,不必学精;让陈氏不至于在府里丢面子就好,至于拿手好技还得是月琴,只这拿手好戏轻易不得被人发现。要藏拙才行,不然绝技就不叫绝技了。
之后的日子里,十娘三姊妹们多了一门技艺课程,且都由自己母亲教导。在老夫人检验进度时,十娘每次都惜败于六娘又力压八娘,一时间倒也没人说十娘不好,只更加捧着六娘。
不知不觉这一年冬天就这样子来了。陈氏路过十娘院子的时候曾无意间听到过十娘弹奏月琴,并未多言,只对十娘念了两句诗:“黄金扞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自那后,十娘练习更加的谨慎,丫鬟偶尔才能听到换上的新弦发出的音响。
这音响中,熙嘉六年夏天即将走远,冬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