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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半月,顾少音总算进了京。穿过东榆林街就是贡院,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
顾少音站在路中央买糖葫芦,正付银子呢,忽听得急促马蹄声靠近。
“让让!萧太傅来了!”
靛蓝车顶,木花车身,马车迎面驶来,前头的车夫身着灰布衣裳,崭新工整,材质比顾少音身上的强上许多。
他额角流汗,着急甩着鞭子。顾少音躲避不及,只听得吁一声马叫。
她仰头,看见马儿镶了铁的蹄子,扬起,又落下。
马车停在顾少音面前,风吹起窗帘,露出车上主人面貌。
太傅萧玉是本次工官科考的主考官,长得俊俏,生得一双含情目,偏生神色冷淡无情,活像人人欠他五百万,惹得旁人既爱他的脸,又害怕他这个人。
顾少音还想再看一眼。
车上下来个小厮,一把推开她,凶道:“不知道看路吗?”
顾少音还未解释,车上的人压着嗓子道:“已经迟到,省得争执。”
那小厮当即松开顾少音,回头道“是”,坐回马夫身旁。
顾少音望着马车背影,喃喃自语:“这就是萧太傅,这么年轻?”
店门口嗑瓜子的大婶正聊着萧玉。
“咱们正说呢,萧大人身世显赫,自个儿又争气,16岁入仕,21岁就官拜太傅,就是可惜找不着老婆。郡主娘娘急得哟,听人说昨日又进宫了!”
婶子婆们又开始聊被萧玉冷眼拒绝过的小姐,嘻嘻笑着,没空理顾少音。
顾少音并不在意这些八卦,只是这主考官光长得好看,性格不好,着实算不上好事。
她继续前行,走了没多远,就看见长长一条人龙,于是走向队尾问道:“大哥,这是具结的队伍?”
具结,是参加科考的必经环节。考生需拿着自己的户籍资料、个人档案,即具结文书,让具结官查验。
确认无误后,方能拿到允许参加科考的凭证——浮票。
大哥高她一个头,怀里抱着具结文书,上下打量她,点了点头。
顾少音自觉站在他的身后,瞥到他的文书,搭话道:“董…董重大哥,查验应该很快才是,为什么队伍这么长?”
董重不回头道:“咱倒霉,今日主考官抽查,具结官生怕有漏网之鱼,当然认真。认真,就慢。”
“哦。”
顾少音似懂非懂,正要问怎么个抽查法,就听见前头敲响了铜锣。
“八十至九十号,拿着作品进来!”
前头的人都搓手紧张起来,衙吏数着人头,数到顾少音时正是八十九。
前头的八个人都已拿出烫样或图样。
顾少音扒着董重肩膀,有些慌了,“董兄,什么作品?不曾听说具结要带作品呀!”
“昨日申时贴的公告,萧大人要在今日具结的考生中抽查作品。”
顾少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董重举手大喊:“大人!这边有人没准备!”
一时所有人都朝她看来。
顾少音慌张摇手,像只海豹。
“我现在做,来得及。大人,我真的来得及。”
她打开背箧,拿出自制小铜炉,点上火,几根细长铁条放在身边。
一旁衣着光鲜的考生见此都捂着肚子发笑,“原来铁匠也能算匠师?!”
只有与董重同行的欧阳捷说:“咱们又不吃亏,看看呗。”
顾少音习惯了旁人的打压和看不起,埋头在烫样制作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小铜炉只有手掌大,一次只能打一个零件。
时间流逝,看着地上一堆一模一样的铁条,一开始抱有期待的同行们都打起了哈欠。
“你是在做小孩子的积木吗?!拿我们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欧阳捷幽幽道:“别急,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顾少音的烫样还是只有铁架。
“用铁艺打造宝塔确实有创意,营造基础功也扎实”,欧阳捷上前评价,“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他拍了拍顾少音的肩,居高临下,施舍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走在他后头的董重更是不屑,唾了口痰,差点沾到顾少音的鞋。
他眯着眼睛讥讽道:“这种程度还是回乡下吧!想考工官?做梦!”
顾少音并不在意,她固执坐在原地拼宝塔,拿出蜡烛,在宝塔面前样了样。
具结官赶着收摊,走过来道:“小兄弟,人各有所长,不必执着。”
顾少音怼着他的视线,眼尾泛红,已经急了,“我真的很擅长营造!”
具结官撇撇嘴,眼神冷漠,摆摆手道:“那就对不住了。”
衙役从他身后走出,直接踩过宝塔。
顾少音“啊!”地大叫,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力气这样大,竟然能挣脱两个大男人。
她跪趴着捧起扁了的骨架,又恼又丧。
明日就要初试,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难道要这样草草收场?
她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心中思索道:不如找家铁艺铺,借来铁炉和工具,只要能赶在宵禁前做好送到主考官府上,定能拿到浮票。
说干就干!
她闷头就冲进一家铁艺铺。
店里只有一个小伙计,正在和一个穿牡丹花袄的妖冶女人讨价还价。
时间紧迫,她招呼了一声:“小伙计,借后院工具一用!”
赶不及地直往后院冲去。
“唉唉唉!”小伙计拦住顾少音,口气不善,“干什么的?”
“人家都说了是借用铁炉嘛!”花袄女人扭着胯走来,绕着顾少音转了一圈,“想用的话可以求求我。”
“你是掌柜?”顾少音瞪大了眼睛,双手抓住女人的胳膊,“求求你!我要打个烫样拿给萧太傅看。”
“给萧太傅看?你是考生?”女人抽出一根烟杆,小伙计熟练地点着烟丝。烟雾令女人的脸朦胧不易分辨。
“我可以让你用工具,还能见萧太傅,不过有条件。”
她提笔写字道:“给我做一年工,修缮烟云阁。”
顾少音并不知道烟云阁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天上掉了大馅饼,这姐姐既借给她打铁工具,又帮见太傅大人,真是大善人呐!
她想也不想重重点头。
铁艺铺后院,铁炉子铁锤俱全,墙角还有上好铁块,都随便她用。
仅一炷香,她就打好了所有瓦片、墙面和飞檐,擦去汗水正得意。
女人把写好的工契递到她面前,“现在可以签了?”
顾少音憨笑,签下名字又按了手印。
面前慈善的女人忽然变脸,狠道:“为这么个玩意儿浪费时间,快跟我走!”
顾少音被她凶狠的口吻吓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口鼻塞进了麻袋。
街角停了一顶靛蓝轿子,当朝太傅萧玉换了身素青色便装,下了轿。
“你确定他来了这儿?”
小厮连连点头,“奴才跟着的,不会有错。”
他挺胸迈步,却见到熟人。
烟云阁老鸨红珠走出来,身后打手扛着麻袋,麻袋蠕动两下被打手锤了一拳,不动了。
萧玉顿住脚步,藏到墙后,等到红珠走后才疾步走进铁艺铺。
伙计正捧着顾少音的烫样发呆,一见到萧玉,腿脚发软跪了下来:“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