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鲨鱼皮工具筒躺在通铺上,司舍渐渐暖和起来,散发出阳光的气味。
“炕烧起来是不一样哈!”
顾少音从南方来,炕只是听过还没真用过。手掌塞进棉絮下头,来回摸着床面,竟然还有点烫。
“少音哥,这些颜料粉怎么办?”小禀生毛毛掀开门帘冒出个头。
“不行!不能拿进来。”顾少音拍拍手上的灰,赶紧推着毛毛出去。
庭院中间鲁湛正捧着筛网一点点除尘,拣出可用的石碎给一旁的禀生。另一边的禀生则夹着石臼拼了命地捣碎,捣成了毛毛手里一小盅的粉末才算完。
顾少音把粉末倒在宣纸上,小心用毛笔扫开使得平铺成薄薄一层。
“怎么不放进去?”
萧玉从屋子后头走出来,白色衣角被秸秆染成了灰色,几个小工跟在他身后,都是灰头土脸,也就萧玉还保持着白净脸庞。
他从荷包拿银子给小工,余光寻找着顾少音,“好不容易修好了炕,搬进去烘干得快些。”
顾少音也加入,和鲁湛一起盯着筛网挑拣。
不抬头道:“不行的,得阴干,保持水分。”
整个营造司忙得热火朝天,没人有空招待萧玉。跟顾少音混得熟了,禀生们对萧玉都不似从前敬畏。
萧玉不甚在意。
天晚了,若不是明日还得着官服监考他真想在这里住下算了。
顾少音忙活完,萧玉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禀生们都洗干净进了屋。
她慢悠悠洗了个热水澡,浑身都散着热蒸气,白雾融身。
月光洒在院子里,热闹的院子忽而静下来,冷空气冻得她一哆嗦。
顾少音只披了大氅举着灯笼,光亮一晃,一黑色人影猫着腰被照个正着。
“谁?!”她拢紧大氅快步过去。
只见黑衣人转身,慌张间脚踢到了水缸,水缸木盖上平铺的粉末洒了好些进水里。
顾少音并不心疼,她更害怕被人发现水缸下的秘密。
前两日做工太累,她实在懒得早起跑去郊外,月事布就埋在了水缸下头,还没来得及扔呢!
黑色人影脚步一顿,顾少音随手脱下大氅扔向人影,盖住了脑袋。旋即整个人扑了上去!
她压在小贼身上,胡乱一通拳打脚踢。
奈何她体重不够,黑衣人啊一声叫,翻身掀开顾少音,踉跄地跑出了院门。
“小贼别跑!”她坐在地上指着高壮背影叫骂。
小贼当然不会听她的,司舍的灯亮了。
“怎么了?”
舍门嘎吱打开,顾少音瞥到一只脚尖,忽而转头看向松软的、埋着月事布的泥土,只觉得四肢颤抖,心中恐慌。
灯笼歪倒在地上,烛火烧着灯笼纸,火光冲到大腿高。火苗舔舐着靠在墙边的木料。
胸口扑通扑通剧烈起伏,顾少音大脑迅速转动,哪儿还管得上着火,被发现是女人,死的可就是自己啦!
四肢瞬间爆发出力气!顾少音目光坚定,她要赶在鲁湛出来前挪好水缸。
刚迈出一步,一个不稳!左脚绊倒了右脚。
咚一声。
头撞上水缸。
鲁湛走出门,火势渐大,眼看着火苗就要烧到司舍。
“救火!”他大喊一声。
十几个禀生拥出,被子扑火,水瓢倒水。
铛铛铛,夜半三更。
禀生们扶着膝盖坐在地上,喘成一团。
“顾少音!”
终于有人发现顾少音额头淌血晕倒在地上。
“我去找大夫!”
毛毛说着要走,被鲁湛捉住。
“你去哪找?去萧府!”
半夜大夫出诊也要加钱,有那功夫不如直接去萧府。
他背着顾少音敲开萧府大门,新门房是个年轻人,一听顾少音的名字立刻放了行。
云木香隽秀清透,不似沉香厚重。
顾少音睁开眼,映入眼帘是黄花木镂空床盖,想坐起来,额头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嘶…”只摸到粗糙的纱布。
“醒了?”
昏黄烛光映在萧玉白生生的脸上,他的嘴唇干涸神情不耐,轻吹碗盅。
浓黑药汤递到顾少音面前,萧玉板着脸,没有要喂她的意思。
“梅儿给你开了些凝血化瘀的药。”
苦涩味钻进鼻腔,顾少音皱眉躲开,那药碗就凑到嘴边。
萧玉的口吻软了些:“快些喝,还能睡一个时辰。”
天刚蒙亮,萧玉一身暗红官服,官帽戴得板正,整个人却蔫蔫的,靠着攒板围子撑瞌睡。
顾少音乖乖喝了药,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秘密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她眯着眼假寐,透过缝儿偷看萧玉。
他包裹严实,又毫无防备,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下的阴翳更显动人。
顾少音每每看他总要感叹色令智昏,看到这张脸总会忘记烦恼。
若是送她几个萧玉这样的美人,她也想做个日日不早朝,做个昏君。
哎!当男人真好,能多娶几个美人。
“玉哥哥。”娇滴滴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少音慌地闭紧了眼睛。
“嘘!”萧玉的声音就在头顶。
“跟你说了几次,男女有别,不要随意进男子房间。”
“我这就走,”左梅儿放了两袋药包,“顾少音天生……体寒,还要多养,不是一剂药的问题。”
人家一番好心,顾少音几不可查地皱眉,想要起身道谢又害怕被当作故意听墙角。
左梅儿道:“郡主娘娘让我今后贴身跟着你,若是您又去烟云阁……梅儿不敢违命,只能如实禀告郡主。”
还好没睁眼。顾少音悻悻地收回伸出的腿,蜷成虾米。
她造了什么孽要待在这看她的小神仙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
却听萧玉哼笑一声,忽而大声道:“顾少音,别装了,起床。”
顾少音浑身一震,倏地睁开眼,“是!”
她直挺挺坐起了身,低着头胡乱把桌上的东西扔进工具筒,不敢看左梅儿和萧玉。
她拎起药包,跟上萧玉。经过左梅儿时,连连躬身,“谢谢梅儿姑娘。”
萧玉走得很快,顾少音几乎是小跑才跟上,到了门口才发现,左梅儿气都没喘,竟然也跟上了。
小小的马车厢坐了三个人,萧玉坐在主座。顾少音只好跟左梅儿面对面。
左梅儿咬着唇,从始至终都翻着白眼看她。顾少音只能尬笑。
她拽萧玉衣角,想求他帮忙。萧玉却闭着眼佯装睡着。
她只好找话说:“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没睡着。”
苦熬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听萧玉悠悠说了句:“你的睡相如何,自己不知?”
“我都睡着了,哪里知道?”
她撇嘴嘟囔,一抬眼,被左梅儿仿佛要杀人般的眼神吓了个激灵。
姑娘,我现在是个男的呀!您这飞醋也吃得太没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