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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支储君大婚,最重要的一环也是礼天礼地,容洛书以为月支的婚俗跟大燕也差不多,但是君云腾告诉她,这也是考虑到她们大燕的礼仪才把婚礼流程都改成了大燕的。
容洛书很好奇他们月支的婚俗原本是是什么样儿的,但是君云腾一句话冷冷的:“月支的婚俗,岂可拿来当儿戏?”
遵照大燕婚俗,是君云腾的要求,月支王拗不过他这个向来作风强硬的嫡子,便答应了。
君云腾身为月支人,一想到自己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就本能地不想和容洛书走他们月支公认的大婚礼仪。
他还说容洛书不走心,可这场婚礼里面,最不走心的却是他自己。
本来容洛书提前从玄武城出发,到达月支王庭之后,正好有时间熟悉月支的婚俗,也不算太失礼。
但是不想半路出了岔子,等她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这里,早就没有了学习月支礼仪的时间,婚期迫在眉睫,她只好赶鸭子上架。
本来两国联姻,算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可这大燕月支两国,似乎很有默契似的,都不是特别重视这件事儿,估计还是不想彼此示弱,所以月支这边,一知半解地和大燕交涉完,人生最重要的婚事都不用白色,表面上尊重大燕,用了红色,实际上在月支压根就没人把这回娶亲当个事儿看。
容洛书心思缜密,她又没有眼瞎,他们月支这边都弄成这般不伦不类了,还不许她破罐儿破摔?
但是当她和君云腾携手从月支王庭的储君宫殿里出来,俯瞰半个深宫,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羽卫林立,纯白色的浩大宫殿建筑群里,宫人们一改往日素色宫装,都换了一身大红色,来来往往,本来是很喜庆的场面,可因为整体风格诡异,就显出一种莫名的滑稽和浩大的悲哀来。
这就是自己的婚礼。
容洛书看着看着,突然就轻笑了一声。
哀到无处可诉,唯剩一声轻笑。
见储君殿下和大燕帝姬出来,那些假装忙碌的宫人侍卫们,都偷眼看了过来。待看清两人的装束时,不禁又是一愣。
那帝姬一声素白,储君一身艳红,强烈的对比下,更显得怪异无比,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
储君殿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月支王庭里,只有容洛书一个人穿了白色喜服,仿佛和这个月支王庭,都要融为一体。
最不可否认的是,穿了白色的容洛书,在向来崇尚白色的月支人眼中,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却又逼人的风华高洁。
万千艳红都做了那一点白的陪衬,整个月支王庭里的人,在容洛书面前,都成了一群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小丑。
君云腾也没有想到,被逼得无法的容洛书临时换了衣服,竟然造成了这般震撼的效果。而她那一声轻笑,此时在他耳中,自然成了无比刺耳的讽刺。
连容洛书那张素洁雅净的面容,在君云腾眼中也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他禁不住想,即使在这样的场合里,孤身一人的容洛书,也想着要压他们整个月支一头吗?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君云腾算是见识了。
但是事已至此,人已经出了宫,仪式已经开始,由不得君云腾再折回去。
此刻,他们二人,代表的是两国的脸面。
容洛书一开始已经压了月支这边一头,若他再翻脸折回去,怕是月支仅剩的那一丁点儿脸面都要丢光了。
到时候,各国的观礼使节会怎么看他月支?——小肚鸡肠,毫无大国风范!
所以,即使整个宫中之人都当了容洛书的陪衬,他这个月支储君也只能无视,端起月支皇室该有的高傲,一步一步走下去。
四周肃静,所有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
月支这边的人,看着容洛书和他们的储君缓步出正门,登上长长的台阶,眼底多多少少都有厌恶和仇视。
大燕的帝姬,将月支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把他们的储君殿下,当成了什么?
没有比这种事情更让他们觉得羞耻和侮辱的了。
容洛书只能对四面八方的敌视视而不见,昂首挺胸,将步伐迈得更稳健。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意外,容洛书问心无愧,只是没想到月支人对她的误会这么深。
当着各国使节的面儿,不经意就打了月支的脸,这罪过,真是太大了。
估计这是月支最像送丧的一次婚礼了,没有欢笑,没有多余的交谈,有的,只是一张张无比肃穆的脸,漠然无声地,目送容洛书一步一步走上月支最高的祭台。
根本不用怀疑,其实他们更想把容洛书送进地狱。
即使这样,容洛书还是在笑,笑得像是她真的嫁了一个世间最好的人。
手被君云腾越捏越紧,那种真实的疼痛,让容洛书以为,自己的手都要被捏断了。
她忍无可忍,侧头而笑,低声说:“你知道的,我很无辜,不是吗?如果这种迁怒能让储君殿下稍微开心一点儿,那你就把我的手捏断吧,我保证,不会疼得叫出声,如果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大燕的帝姬。”
月支的婚服新娘是没有盖头的,所以君云腾可以直接看到容洛书那双如火焰般明烈的眼睛。火焰的里面,是烧尽一切的虚无空洞,沉沉让人无法窥探。
有那么一刻,君云腾几乎以为,自己会在那双眼睛里,化身为灰烬。
他转过脸,留给容洛书一个棱角锋利的俊美侧面,捏着她的手慢慢松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容洛书的那身婚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他明明知道的,可是仍然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他不相信容洛书,那种不相信,由一次又一次被容洛书欺骗和戏弄而加固,直到现在如此根深蒂固。
两个人再无话可说。
死亡一般的寂静里,充斥着隐隐浮动的焦躁和厌恶,焦躁的是成婚的两个主角,厌恶的是所有被容洛书的行为触怒的月支人。
就连站在最高的祭台上,远远望见君云腾和容洛书这边的月支王,眉头都忍不住恼怒地跳动了几下。
就因为一件婚服,把整个月支都得罪了个彻底,容洛书除了苦笑,怕是再没有第二个表情了。
她只能和君云腾握着手,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地狱油锅,也必须一步一步往上走。
这几乎让她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所有成婚的女子都会理解的,身边这个人就是下半辈子一起携手并肩,无论前方有什么,都会陪着自己走下去的人?
但是容洛书又清楚地知道,现在,握着她的手的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能和她走下去的人。
说到底,他们有的,只是一个阴暗的交易,身后牵绊着的,绝对不是夫妻所有的同心协力的感情,而是这世上最让人着迷的权力。
一片痴心,最终输给江山如画——她的母亲,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父皇为了燕北安定而娶了她,虚情假意,最终还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杀了她。
如果当初,父皇没有那么野心勃勃想把燕北的权力收回去,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她不是她母亲那样的女人,所以,这权力,她宁可抓在手里,也不会叫人拿感情的名义,玩弄了去。
厚重的宫门吱吱呀呀地缓缓被推开,在这肃静的天地间突然响起,一下就将所有人的吸引力抓了过去。
就连君云腾和容洛书,都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看。
一身银白衣衫就那般立于宫门之外,身后一片银甲铁衣,独一点红缨,缀在一把寒光猎猎的枪尖下,像星星点点的血。
宣礼官高声唱到:“二皇子殿下到——”
容洛书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就看到从那远处的宫门开始,红装的宫人一个个跪下去,从远及进,像是水波一般,一圈儿一圈儿晃开,跪倒在那身白衣脚下。
君云腾皱着眉,视线一直随着那一身白衣,还有他身后那么一片银甲铁衣的军人们。
他早有预料,这月支怕是已经被君御岚的势力渗透,但是如他今日这般,直接率军进宫,嚣张至极,倒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容洛书的笑容,在看到来人那张矜贵清傲,俊逸无双的面容时,尽数僵在了嘴角。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白衣男子,可那人只是微垂着眼,走得专心致志,极度缓慢。
沿路上,尽是红衣宫装,拜倒一地,恍惚间,让人有种,那个人才是这月支王庭的主宰的感觉。
那并不是错觉。
自从君云腾远赴燕北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月支的实权,已经有大半掌握在了他这个二皇弟手中了。
月支王看似尊贵无比,其实只剩下一个虚位。月支的二皇子君御岚,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无冕之王。
君云腾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所以他才背弃“不杀容洛书誓不回王庭”的誓言,千里迢迢赶回来,并且不惜和容洛书联手,只为重整储君的势力。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君御岚。
整个月支已经掌控在他的手中,而他这个储君,已经无力回天。
“君御岚,你在本宫大婚之日,率军闯入,意欲何为!”即使已经明白,君云腾依旧不想那么快就妥协。
君御岚依旧微垂着眼,好像漫不经心,却在一步一步逼上来。
君云腾一脸怒容:“来人,将二皇子殿下请下去!”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四周是一片诡异的静默。
就在这样的静默里,君御岚的脚步声很轻很轻,但是却更加清晰,有种像是踩在所有人心上的压迫感。
压住君云腾的手,容洛书终于和他有了一点点的默契,两人再没出声,就站在那里,等着台阶下的白衣男子慢慢走上来。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漫长的折磨。
君御岚终于走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他的视线从两人握着的手,直接移到容洛书的眼睛里,满目都是能将人直接吞噬的黑暗阴沉。
君云腾看着都是一身白衣的二人,一种特别荒唐的感觉冒了出来。仿佛今日是这二人的大婚之日,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看到容洛书扬起脸,露出一个眩目至极的微笑:“叶公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