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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胡砂咬唇极度委屈道,“可是知道是给你的,我就从颜弘皙把信交给我的那时开始,就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还有几层厚纸层层包住呢。舒睍莼璩琚岚,我发誓我真得没有拆开过!”
公孙锦币忍不住道:“难道这信被换过?苏琚岚,把信封给我看看。”
苏琚岚将赢驷把玩在手中的信封,转递给公孙锦币。
公孙锦币细细抚摸着信封光滑如缎的表面,以他身为商人角度解剖道:“啧啧,这种信封……别看它表面简单无华,但这可是由琥珀凝脂提炼而成的,造价昂贵,绝非寻常人能够用得起的。真要掉包,估计也没多少人能拿得出这种琥珀信封来换!”
“但我拆信前,发现信封表面是完好无损的,这说明里面的素笺没被换过。”苏琚岚道,“所以拆信受潮的说话可以排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信在装入信封前就被掉包了。”
“掉包?”胡砂陡地睁大眼,“是谁掉的包?”
“不知道,再说我也只是猜猜而已。”苏琚岚轻轻摇头,像是安慰胡砂的微微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反正我跟颜弘皙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谈,这封信的内容向来也没什么重要的。”
胡砂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这封信搞成这样,不会耽搁到你什么事吗?”
苏琚岚确定地摇头表示无碍。
胡砂顿时拍着心口直呼幸好,然后歪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赢驷凝眸盯着胡砂片刻,目光在她满脸侥幸不似假装的神情中,来回逡巡,然后暗地皱紧眉。他跟颜弘皙曾经下过一盘棋,从棋盘局面上看,颜弘皙是属于心思缜密且步步为营的狠角色,这胡砂明眼看就是个性情浮躁难的人,他怎么会把一封信放心地交由胡砂转送呢?
再者,这信是由颜弘皙亲手交给胡砂的。若说信是中途被盗,以胡砂性情来说还算情有可原,但若是在颜弘皙交信前被盗,以他能力来说,绝无可能。
想来想去,赢驷暗忖道:这信没被盗,颜弘皙放入琥珀信封内的信,从头到尾就是这张一塌糊涂的信笺。
“胡砂呢?”营帐外忽然传来穆图的叫喊声。
那端,穆图终于跟苏挽澜客套来客套去然后客套到尾声,依旧等不到传闻中的郡主露面,但又碍于唠嗑的时间太长会引人怀疑,自己面子挂不住,只能赶紧结束这“虎父无犬子”“巾帼不让须眉”“边境太平实乃苏将军之功劳也”的话题准备离开,但发现胡砂尿遁出去的时间太久了,生怕她这麻烦精又会闯祸,左右掂量着,根据以往经验替她善后总是最丢脸的经验来看,他此刻宁愿梗着脖子赶紧把她喊出来。
胡砂听见穆图的叫喊声,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急道:“琚岚,我得赶紧溜走了,不然穆图找不到我肯定会知道我跟你认识的!”
“你现在走,他们反而清楚我跟你是早就认识的。”苏琚岚说道,扭头望向秦卫霜,“卫霜,麻烦你出去把这些人请进来。”
秦卫霜点头,闪身就在屏风后消失了。
胡砂困惑地盯着苏琚岚。
苏琚岚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很快地,秦卫霜便将穆图他们请进了大本营内。
赢驷早已给苏琚岚穿好衣衫,虽然未来得及挽发,但如缎的紫发,在他指缝间流水一般倾斜了下来,这颜色纯净如水,就像苏琚岚这个人,清丽,殊璃。他的手指插入她的头端,缓缓拉到发尾,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苏琚岚回头看着他,赢驷抿起色淡如水的薄唇,玩心顿起,将她的满头紫发如灵蛇缠绕早指间把玩着。
穆图尾随秦卫霜走了进来,几乎是第一眼就被侧坐在卧榻上的苏琚岚深深吸引住,并非她灵秀精致的面容,而是她那双似水的眸,漆黑如墨,不是黑而是暗,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苏琚岚侧身望向秦卫霜身边站着的人,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了,然后淡淡笑道:“您就是水月城的城主穆图?”
穆图迅速回神,笑道:“正是老夫。想来你便是那位声动四国的郡主吧?”
苏琚岚道:“穆城主见笑了。我现在伤寒在身无法下床行礼,还望您见谅。”
穆图回道:“郡主太客气了。老夫此番前来,一是恭贺苏将军胜战而归,二是频频听说郡主你们年少有为的事迹,便向来见见,只是苏将军说郡主有恙在身便不好打搅,但没想到胡砂这丫头,还是打搅到郡主休息了。”说完,吹胡子瞪眼地剐了胡砂一眼。
胡砂扭着头当没看到,这更让穆图恼怒了。这么不配合,丝毫颜面也不给他?!
苏挽澜跟端石兰也在屏风旁,打从胡砂对苏琚岚表现出异样的关心时,她们就隐隐猜到苏琚岚其实早与殷悦国的人相交,如今胡砂莫名出现在大本营中,那自然是坐实了她们的猜想。
苏挽澜随即走到卧榻边,赢驷自觉地让开位置,她便坐下,望着苏琚岚笑道:“身子可有好些了?胡砂姑娘中途离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哦,我是迷路了然后跑到这里来的。”胡砂连忙摆手说道。
苏琚岚笑道:“胡砂,你别演戏了,当初就连易容都被我看透,如今还想蒙骗我英明神武的大姐?”
苏挽澜顿了顿,显然想不到苏琚岚会承认的如此爽快,遂试探道:“怎么?小岚你跟胡砂姑娘认识,可是胡砂姑娘刚刚却说她并不认识你……”
“大姐,她老说不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苏琚岚掩嘴笑道,在胡砂怪异困惑的眼神中,慢慢说道:“当初玄神比赛间,她每次望见我都装作不认识,就是怕我哪天被她这毛躁的性子惹急了,然后把她的糗事抖出来,那她就该难过了。”
喂,她也没想装作不认识呀,都是颜弘皙跟苏琚岚两人耳提面命地警告她这样做的。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颜弘皙让她送信,然后苏琚岚又突然说跟她认识已久?
苏挽澜跟端石兰听着苏琚岚的话,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闪烁着某种质疑的意味。端石兰笑道:“琚岚妹妹,难道你与胡砂姑娘在玄神比赛前就已经认识了?”端石兰说得不冷不热,却暗含机锋。
苏琚岚若无其事地望回端石兰,唇角一勾,笑道:“对呀,半年前我被南宫雪暗杀坠入河里,是胡砂救了我。我记得当时她假扮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漏洞百出,说是正在逃婚呢……”
“你胆子可真大,居然还敢逃了大皇子的订婚?!”寂静中忽然响起穆图的吼叫声,他竭力撑大双眼怒瞪着胡砂,“你知不知道你逃婚了,整个乐师族都会被你牵连的?”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胡砂不服气道。
哪知穆图咆哮得更凶狠了,“那是运气好!当初要不是皇太子出面调和,我估计整个乐师族都会被君上扣定大不敬的帽子。而且你居然还逃那么远,直接跨国跨城了?”
“穆城主……”
“诶,郡主怎么了?”前刻才怒发冲冠的穆图,听见苏琚岚这声柔软的称谓,顿时笑着脸转过身问道。这翻脸的速度,让好几人惊得下巴掉地上了。
相比起沉稳老练的苏挽澜,任性惹事的胡砂,花痴丢脸的崔家三姐妹,还有那个一天到晚直呼“我好可怜”的哭丧包玉荇,他实在是觉得眼前的这位小郡主彬彬有礼,又和和气气的,实在是越看越太可爱,不点赞都算昧着良心了。
苏琚岚没料到他这么客气,怔了怔,随即道:“您别怪胡砂,若不是她救了我,否则我早就被淹死在河水中了。”
“这丫头平生难得做这么一件好事,能够帮到郡主,也算是她的福气了!”穆图撇嘴道,无奈这天平歪得太厉害,让胡砂面上渐渐泛起愤怒的神色,心里琢磨着要如何报复。
苏挽澜迟疑道:“怎么还有这事?后来呢?”
苏琚岚笑道:“后来,胡砂跟我当初身无分文,根本就无法回家,所以就只能乔装打扮混在那些佣兵中里去了白赤城,又在那里住了段时间。直到城主加冕结束的第二天,父王带我回家,我跟胡砂才分开的。但胡砂临走时,还死死警告我不许说她逃婚的事,否则就太没面子了。”
苏挽澜疑惑道:“城主加冕?父王亲自去白赤城带你回家?”
苏琚岚点了点头,似是感叹道:“只是没想到加冕那天仍是有意外发生,就在我离宫前往加冕高台的途中,突然被人半路拦截了,好在有惊无险,及时赶到了加冕高台中。”
“还说有惊无险?”赢驷埋怨地瞪了苏琚岚一眼,“当时你坐在那辆马车全变红色,那么多血,可把我吓坏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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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好像是你吓我比较多吧?”苏琚岚回瞪道,“先是烧了柴房,又诓骗我的小苏打,最后各种软硬威胁——”
她竖起食指戳向他,仿佛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怒意,但谁知赢驷突然张嘴朝她这根食指咬来,吓得苏琚岚赶紧缩手绕到苏挽澜身后,不想理他。
端石兰状似无意道:“原来赢驷你当时也在白赤城?”
“石兰姑姑,”赢驷努嘴怒向公孙锦币,“基本上我们都在。锦币偷偷跑去白赤城采风,我后来知道了,就跑上陈老夫子的马车也过去了,可到了那里却先被苏王爷训了一顿。”
苏挽澜问道:“白赤城当初可算是座死城,你们怎么突然要过去那种地方了?”
“挽澜姐姐,还不止我们去参加岚妹妹的加冕仪式呢。”赢驷一口一个姐姐唤着,然后掰着手指数道:“那天还挺多人的,譬如渠黄城的焦洲,燕赤国的娄半松,殷悦国的颜弘皙,还有咱们敖凤国那个皇商,不过本少爷想不清他名字啦,还有谁呢……反正掰着手指数不过来。”
原来颜弘皙当时已经在白赤城了?苏挽澜暗地皱眉,目光兜回苏琚岚的脸上,透出了了然的神色。可没想到这番交谈下来,外面天便黑了,胡砂见反正捅破与苏琚岚的关系,就赖着不走,至少要留几晚跟苏琚岚说话。
穆图坳不过胡闹的胡砂,又不能将胡砂一个人丢在这里,唯恐没人看着兴许又闹出什么风波来。只能恭恭敬敬地、客客气气地向苏挽澜要了几个帐篷落脚暂住。
胡砂顿时霸占了苏琚岚晚膳聊到入睡前,这才在意犹未尽地回帐篷里休息。而胡砂前脚走,苏挽澜后脚便跟进来,时间掐得刚刚好,显然是总在观察胡砂跟苏琚岚的一举一动。
苏琚岚刚刚沐浴清洗好,正坐在榻上梳头,那头摇曳及地的紫发,微微晃动中,在摇曳的烛光中闪动着莹润白光。
苏挽澜扣了扣屏风,发生细微声响。
苏琚岚漆黑的眼瞳随即转了过来,抬手拂开垂落在鬓边的长发,嫣然一笑:“大姐,你还没睡吗?”
“你不也没睡?”苏挽澜笑着走到她卧榻上坐下。
苏琚岚打道:“今晚跟胡砂玩得累了,她刚刚才走,我正打算梳完头也睡了。大姐,你是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事,只是今天突然间来了这么多贵客,所以挑不出时间问你而已。”苏挽澜拿过她手里的木梳,给她梳头,她的目光锁在苏琚岚的脸上,直直地落进她的眼中。“小岚,其实你认识颜弘皙,对吧?”
苏琚岚怔了一下,仿佛是迟疑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道:“嗯。当初在白赤城的时候,就认识了。”
“他把龙血珏给你了?”苏挽澜追问道。
苏琚岚再度点头,有些难为情道:“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又没有多大的交情,然后突然间就要我嫁给他。”
苏挽澜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苏琚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离开白赤城后,跟他也没什么联系,就算是玄神比赛期间经常见到,我们也没说过话。可是父王有天突然把他请到家里来,还把我叫了过去,看他跟赢驷对弈。”
苏挽澜闻言顿时失笑,“父王是替你把关吧?一个人下棋,棋风就如同那人的作风,父王向来都是这样认为的。那结果是谁赢了?”
“两人打平。”
“父王事后可有跟你说什么吗?”
“有,但我想起来就气。”苏琚岚闷闷道,“他拿了两沓男方提亲的名单硬是念给我听,念完之后,又直接说挑中了赢驷跟颜弘皙,但后来又说不行不行,他更中意公孙锦币。”
嗯?”苏挽澜错愕的扬起眉,“父王给你挑中的是锦币?”骤然间想起精明的公孙锦币,她微微颔首道,“锦币确实也不错。”
苏琚岚哀怨的唤道:“大姐!”
苏挽澜笑道:“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恼火的?再说了,姑娘家有人喜欢也是种好事,我以前就曾担心你跟傲楚殇的事……小岚,你对傲楚殇真得放下了吗?”
“不是我的再怎么抢也没有,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
bsp;“你是真的想通了?还是你其实是恨他吗?”
“恨?!”苏琚岚婉媚地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大姐,我总觉得爱的方面不是恨。如果心中有恨,那也是因为还爱着。或许当初他为了南宫雪将我抛弃,我是恨的,但当他冷眼旁观地看着我差点被暴民杖毙,我就不恨了,因为我彻底绝望了。”
苏挽澜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摩挲着她的脖颈,深吸一口气,“小岚,这些时间你在外面受苦了。”
胸口微微地酸胀,她抬头迎上苏挽澜的视线:“苦得堪值,这就足够了。”
苏挽澜点了点头。当她从营帐内退出来的时候,端石兰便从暗处走出来,低声问道:“挽澜,如何?”
苏挽澜回头瞅着已熄灯的营帐,回道:“我们换个地方再详说。”两人便抬足朝别处走去。身后帐帘微微摆动,而后被一根细若葱根的手指挑起半角,露出苏琚岚那双宛若苍碧幽潭的眼。
苏挽澜跟端石兰捡了青冈某处偏僻无人的角落,苏挽澜道:“我问了小岚,她说他们确实在白赤城就认识,而颜弘皙曾开口向她提亲,只是被小岚拒绝了,两人事后并无联系。后来玄神比赛在盗迤城举办,颜弘皙作为殷悦国的使者,我父王恰巧要给小岚指婚,就邀请了颜弘皙到府中对弈作试探,后来斟酌再三,他不希望小岚嫁给颜弘皙。”
“王爷是个睿智的,朝政间的微妙变化,他比我们还要清楚。”
“我相信父王试探颜弘皙仅是为了小岚婚姻着想,与政局无关。父王曾经亲自到白赤城参加城主加冕仪式,颜弘皙也在那里,殷悦国的皇太子出现在敖凤国的一座荒城之中,于清于理都不合。我父王定会暗中派人调查,他很可能知道颜弘皙曾向小岚示好的事,所以玄神比赛期间才将他请入府中做试探。”
“据闻这位皇太子虽说城府极深,但身份相貌、修炼造诣等均是拔尖。王爷可是挑中他了?”
“据说没有。除了颜弘皙,当时还有赢驷与公孙锦币一共三人,我父王挑中的是锦币。”
端石兰惊诧地张了张嘴,但片刻之后,又深深地点了头,“王爷确实是毫无杂念的疼爱子女。论能力才貌,不管是颜弘皙还是赢驷都能与琚岚妹妹成绝配,但两人身份居高且复杂,相反锦币只是贪财却取之有道,公孙家又高风亮节,王爷想将琚岚妹妹指给锦币,确实也是深思熟虑过。但我看琚岚妹妹跟锦币两人之间,虽然情谊浓厚但也只是友情而已,反倒是与赢驷,就像对儿女冤家似的。”
苏挽澜转身望向端石兰,口气是沉重的:“小岚这边我就不再质疑了,毕竟她是我滴血相亲的妹妹,而我身为大姐却暗中调查她,并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试探,想来心中便有愧。”
端石兰点点头。将心比心,如果知道自己深信的亲人居然质疑自己,那心自是不好受的。
“不过王爷没有挑中颜弘皙,为什么水月城那边却还传出两国联姻的事?”
“有可能是以讹传讹,或者是有人蓄意为之。但我想等我们班师回朝,这些事自然都会浮现出来。”
四周月色已深,两人密探到现在也够了,苏挽澜跟端石兰便掉头往营帐方向走,然后又一分为二,各自走向自己的歇息处。
一双软缎绣花鞋,缓缓出现在刚刚的偏僻之处。晚风袅袅,吹得她的紫发长发,也随风而舞。紫发似洒泼在画卷中般,发丝缠绵缱绻的纠缠,与这身淡粉素群融为一体。
“大姐,我不会怪你们的,因为你们试探我的时候,我也在试探你们。”苏琚岚说道,然后接下来的声音是几乎不可闻,“只是水月城传出我跟颜弘皙联姻的事?”
她拿出那张揉成团的素笺,缓缓摊平了,然后抬起左掌,掌心顿时有细火燃起,她便将素笺搁在火上烘烤着。那团一塌糊涂的墨迹顿如浊水流动起来,又像蝌蚪似的分散游向素笺各处,最后凝聚成字。满满的一纸字!
她猜测的没错,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大多人知道胡砂毛躁惹事,让她送信就得想好最差的结果,所以估计也没人敢叫她做些至关重要的事。颜弘皙深知胡砂对苏琚岚的情谊深厚,所以他反其道将这封重要的信交给胡砂,只要知道胡砂不会将信弄丢就好,至于中途偷窥等,他将素笺动了手脚自然便不怕了。
琚岚:
道临、冀论、福良既已降,水月自有穆图交上。你手中有我玉珏之事已在边疆
传开,我对外宣称是定亲信物,此乃无奈之举,望你见谅。
颜弘皙
提亲信物?无奈之举?颜弘皙,你对外宣称情同兄妹也能唬住悠悠之口。
苏琚岚皱着眉将素笺放入火中烧灭。她想也知道颜弘皙此时该是嘴角上扬,笑影更深的模样。颜弘皙终究觉得联姻才是最保障的方式!他信不过任何口头承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才是最保险的方式。
只是他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会搅起多少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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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胡砂将苏琚岚彻底纠缠住了。无论苏琚岚在哪,她就像副狗皮膏似的黏到哪,比当初的赢驷还黏,至少赢驷从未黏得爬到苏琚岚的床上去,胡砂是女子,即便是睡午觉都要黏着,搞得赢驷等人愤愤不平,尤其是赢驷,还没抱到苏琚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岚妹妹被个疯子拖走。
胡砂黏苏琚岚,那名玉荇仿佛也对苏琚岚有着极大的兴趣,成天也是跟着苏琚岚,就像生命坚强的蟑螂怎么拨都拨不开。但久而久之,众人似乎发现玉荇成天穿着的那身黑衣,已经破旧不堪,瞧去没穿了七年,也该穿了五年左右的时间了,看着不是他爹留下来的,就是从旧衣摊上贪便宜买来的。
可衣服旧归旧,背后那么大的破洞也该补补吧?但玉荇穿着这身衣衫成天在人前人后晃,也不见他把这破洞补补或换件衣衫穿。
这玉荇修为从当初玄神比赛上来说也是高的,可是家境如此贫穷,实在是令人浩叹呀。
赢驷见胡砂黏苏琚岚是无话可说,但连玉荇都死黏着苏琚岚不放,这点他决不容忍,势必要拍走这只嗡嗡叫喊的苍蝇。所以他扯了公孙锦币过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丢给公孙锦币,不管公孙锦币暗中吃多少回扣,只要把这个叫玉荇的家伙拖走便可。
公孙锦币顿时嬉皮笑脸地去抓玉荇,哪知道刚碰到玉荇的衣服,眉头皱了皱,忽然连鼻子都皱了起来,因为他问到一股发嗖的味道。他忍不住问道:“你们闻到什么没有?”
赢驷吸了吸鼻子,目光顿时望向玉荇而去。
玉荇嗅了嗅,道:“哦,没什么,那应该是我这身衣服的味道。”
“喂,前几日都叫你赶紧换掉这身衣服了。”胡砂怪叫,“穿了两个多月,不仅连衣服都不洗,连澡都不冲,我每次闻着都要被臭死了。”
公孙锦币闻言,这手“嗖”地赶紧缩回。“不是吗?穿了两个多月,没换衣服,没洗衣服,还没冲澡。”他没有洁癖的,但也抵抗不住这种凝聚天地污垢满身长达两月之久的极品呀!
哪知道玉荇却跳了起来,大吼道:“你们……你们可知道这套衣服是我整整花了一万个金币外加半个月的时间才找来的?你们可知道他是天底下我最崇拜的少年偶像傅仪穿过的衣服?我天天穿着就是想跟我的偶像进一步接触!你们……你们怎么能明白我这种心情呢……”
众人无言地看着性情敦厚但骤然间为了件衣服发飙起来的玉荇。
“傅仪?”苏琚岚想了下,顿时回想起那位甚嚣尘上,态度傲慢无比,几乎话糙但却说到她心坎去的傅仪。
玉荇狂点头。打从玄神比赛那日就被傅仪这种顶天立地,不畏强权,却有怜香惜玉之心(这怜香惜玉指的是傅仪好战主动提议与苏琚岚联手对付陆凝冰之事),给深深吸引住了,这才是男人呀!所以他为了收藏这一身衣服,费了多少人力脉络,受了多少折磨,不由得热泪之下。
啊,傅仪穿过的衣服呀!
可是……
玉荇看着众人那种鄙夷的目光,只道不识货,然后狠狠跺了一下脚,跑到外面去,映照着灼灼日光自我欣赏这身衣服。
公孙锦币看了看自己碰触到玉荇衣衫的这只手,嘴角狠狠抽了抽。
赢驷摸着额头,似是思索道:“好像当初我拿苏飞玉他们的腰带去卖,总共也才卖了三千个金币而已吧?傅仪穿过的旧衣服需要一万个金币,那我的衣服值钱吗?”
“不值钱,所以你还是统统丢给我吧!”公孙锦币闪着星星眼说道,但手脚却利落的将他腰间系着的香囊给拨下来,掉头指向那三位垂涎赢驷美色已久的崔家姐妹,“谁
要?”
“我要!”三声堆叠的声音顿时响起来。顷刻间,公孙锦币的手里顿时多了三个钱袋。这是商机!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诶——”赢驷看着自己的香囊转手她人,尤其是那三个可怕的女人,顿时掉头就朝苏琚岚冲过去,拽着她的袖口晃了晃,眨了眨眼,满眼楚楚可怜地表达他的哀怨。
“就一个香囊而已,你身上不是佩戴了好几个吗?”苏琚岚问道,这回倒是阻止胡砂想将赢驷拨开的动作。
赢驷见状,终于得寸进尺地抱住她,埋头闷在她肩上,那张俊俏的脸蛋居然有两抹可疑的红晕染上双靥:“可是她们老扯我衣服,人家就这身衣服,都要被扯坏了……”
苏琚岚抬头顿见那三位如花似玉但行为让人苦笑不得的胞胎姐妹,只见她们再度如狼似虎气势汹汹地朝苏琚岚这边冲过来,只因为她身边有位俊美无双的小尊王。
“岚妹妹要保护我!”赢驷顿时缩紧手臂用力抱紧她,露出小生怕怕的模样,但却毫无逃跑的打算。
苏琚岚无奈地叹气,真不知道身上栖息的到底是人,还是猫。“胡砂,你管管这些人吧。”
只见崔家姐妹冲到跟前,胡砂正抱着看戏的目光,哪料到苏琚岚居然开口替赢驷求个人情。她反射性扭头瞪着那个伏在苏琚岚肩上的人,可恼的是那人还朝她得意的吐了吐舌头,显然是撒娇装可怜的,胡砂扭头气道:“不管!”
苏琚岚当然知道赢驷又暗地气人了,便握拳敲扣在他额上,瞪眼道:“还闹?”
“不闹,我听岚妹妹的。”赢驷笑颜灿烂,几乎无暇。
那崔家三姐妹看着他们如此互动,顿时面色讪讪地停下来,此举出乎胡砂意料。因为崔家姐妹的花痴是人尽皆知的,只要是年轻貌美的男子,基本上都被她们魔掌触犯过,就连颜弘皙也有几度遭难呢,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呢?
“喂,”胡砂使劲给她们打眼神,眼神询问并鼓励她们再接再厉,勇往直前,势必要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不可。但崔家三姐妹迟疑地摇了摇头,虽然小尊王确实是百年难得的俊俏,可与这清丽疏离的郡主亲昵同立时,他低头说话时那眼眸宛若溢彩流光的琉璃,而她侧身微笑时那顾盼生辉的眼神,真得实在是太美好了,让人不忍心惊扰。
崔家三姐妹相互对望着,毅然决定放弃赢驷,于是掉头朝旁边的公孙锦币跟玉崔嵬冲去。公孙锦币被追得四周乱跑,最后也气喘吁吁地躲到苏琚岚身边去,幸免于难。而玉崔嵬则非常干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直接拂袖甩出几道阴狠的蓝焰,然后化作蓝雾迅速消失在营帐中。
秦卫霜看着这些啼笑皆非的女子,面上渐露不屑。
穆图向苏挽澜告辞时,突然间搬出打扰这么久应该礼尚往来的理由,盛情邀请苏挽澜他们到水月城暂住几日。苏挽澜客气拒绝了,理由是军队需要重整准备下月中回朝。但客套来客套去,胡砂他们直接把苏琚岚给拖上船艇了,苏挽澜看着这些顽童心性的孩子,一时也没想太多,便答应让苏琚岚他们去水月城玩玩。
七艘官船在青冈海滩上搁浅了四日后,再度。因为由擅长御水的水宗操纵船只,所以船舰即便行驶在狂风骇浪中也是极为平衡,没有左摇右晃的颠沛,这让几位鲜少坐船的少年免去晕船的痛苦。
船行水击的声音不断回响着,海水奔腾着擦过船身,那片高高的青冈不断向后倒退而去了……
行了半日的水路,约莫是晌午时间,少年们在甲板上各自聊天寻乐,而穆图则将老怪物邀请到舱室内喝茶,谁叫这两人年纪相当,与甲板上那群少年实有层层隔阂。
苏琚岚静静地站在船板上,抬头看着前方翻滚的海水。金允庭随后突然和她并肩站在船舷边,他仰头看了看前方,目光兜回苏琚岚脸上,透出了了然的神色。
苏琚岚淡淡笑道:“金允庭,这几日你话少了很多,而且数次不见人影,可是有心事?”
金允庭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角一勾:“确实是有心事。”
“应该是想跟我说吧?”苏琚岚扭头看着他。
金允庭狠狠盯住她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原本以为就凭他那种纨绔嬉闹的性情,是不配与你相往,我只要等时机,站在你旁边的人就会是我。但没想到他时时保护你,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我就知道我没有任何机
会。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你?”
苏琚岚笑道:“我很荣幸获得你的青睐。你如今陷得还不深,现在放弃还来得及,顶多难过着几天罢了。”
金允庭点点头,幽幽开口:“是呀,所以我前几日便难过地不说话,如今稍微好转些,但亲耳再听见你这样说,我又有些难过了。”“除了因为我而难过,你应该还有其他事吧?”
金允庭没料到她话锋转得如此快,怔了怔,随即道:“确实,我这些日子想得更多的是我爷爷说的事,有关圣族后裔的事。原本我以为时间过了这么久,什么事都该结束了,爷爷他们应该是杞人忧天而已,但这段时间下来,我越发觉得自己将事情想得过度简单了。明知道郝族居心叵测,其他圣族却罔顾死去的人,昧着良心簇拥郝族独秀,确实背信弃义实属可恨,即便延绵到子孙后代,这种肮脏的做法也抹不去。”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苏琚岚淡淡说道,幽幽望向前方的眼神,似乎比船舰四周奔腾的海水还要冰冷。“因为我听多了那些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废话,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没有亲身遭受过那种痛苦跟绝望,就没有资格替那些死而复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金允庭略微惊愕道:“其实你很在乎圣族后裔的事?”
苏琚岚不置否认。默认了。
金允庭道:“从旁观者角度看,我能感受到的是他们复活后知晓族人背叛时的失望,愤怒以及仇恨。其他的,我暂时无法感同身受。”
“旁人确实无法感同身受。”苏琚岚说道,“金允庭,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事吧?”
“听说了很多。”
“那你知道南宫雪吗?”
“知道。听说她数次买凶刺杀郡主,又暗中下药伤人,多番污蔑,最后被行五马分尸,一个可恨又可悲的女人。”
“那你说我恨不恨她?”苏琚岚反问道。
金允庭断然道:“当然会恨,而且这种人必须死。”
“可偏偏当初就有人说我阴狠狭隘,不够善良,应该看在各种情面上,要我放她饶恕她不死?你说那人有没有说错?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凡事别做绝’,‘得饶人处且饶人’……”
金允庭顿时有些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些话也确实没错。”
“是呀,我也觉得没错。但他爱怎么说是他的事,我只知道我必须杀了南宫雪,这才是我的事!”苏琚岚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翻滚的海浪,“人所站的位置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做法,那些只凭自身想法,然后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得怎样做的人,只能说是无可救药的蠢。你还有什么什么不明白的事吗?”
“我想都明白了。几百年来的圣尊纠纷对我来说,都是遥遥不可及的事,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金家的安危。”
“老财神就是因为心知肚明,无论是唐郦辞还是郝师旋,都不会放过你们现在的金家。所以他把你搁在我身边,就是以防不测,即便金家倒了,还有一个你活着。”
金允庭听着连连皱眉,低声喃喃道:“不行……如果真是这样,我即刻就要回去,跟金家同生共死。”
“我们又绕到刚刚那个话题了——”苏琚岚看着他,静静道:“这是你的想法,他们的想法是希望你活着。”
“但让我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这种事情我办不到!”金允庭惘然摇头,“苏姑娘,你有办法帮帮我们金家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只想要爷爷他们好好活着,能够安享晚年足以。”
苏琚岚恍若未闻,目光只驻留在他身上,久久才道:“我留了两个小东西在老财神那里,金家能不能幸免于难,就看他们望见这东西后的一念之间了。”
“什么东西?”金允庭疑惑道。
“一张剪纸,一个木偶。”
“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用?”
苏琚岚低头抚着衣裙上的绣花,慢慢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都是孩童时期的玩物,兴许能让他们回想起幼时之事,然后恢复那点可怜的童真,然后放过金家也说不定?”
金允庭满眼错愕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却也是哀伤无比,然后没再往下说,因为该说的都说完了。
苏琚岚安慰道:“金允庭,或许你可以抱着期望,虽然与你期待的那种凭借力量宗法作防御的方式不同,但它若行通了,你们金家便可彻底摆脱追杀的阴影。”
前方远处海浪翻滚间,渐渐露出了白色物体。甲板上陡地传来胡砂的喊声,“琚岚,我们到水月城啦!”然后随着船舰脱弦而出的速度,越靠越近后,那片白色物体逐渐朝两边延伸而去,一座正方型规模的岛上城镇浮现在远方。那边是水月城,栖息在海洋之中的岛屿,所有建筑物都是由水凝固成厚冰堆砌而成。放目望去,冰雪皑皑,宛若雪中神话。
所有人都从舱室内走出来,然后站在船首甲板上眺望着前方那片令人惊叹的城镇。
金允庭看见赢驷朝这边走来,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后朝另一边走去。
“他怎么不趁机向本少爷示威呢?”赢驷走过来,低下头顶着苏琚岚的头顶,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
“估计怕了你……”苏琚岚说道。
赢驷笑了笑,“只要岚妹妹别跑我就好。”然后牵着她朝船舰落板的地方走去。
这七艘船舰没有靠岸,直勾勾的冲向那层足足三丈深的厚冰围墙,眼看着就要撞上了,那层厚冰围墙顿时两开道缝隙,就像面墙往后凹了几寸的距离,然后沉入海水中。空开的这面墙厚度,刚巧能够容纳整艘船舰通过。
其他六艘官船也纷纷空墙穿过。
那些沉入海底的冰墙顿时再度竖直浮现,自动弥补回刚刚的空位,再度融入厚冰围墙中,不留缝隙。
进去后,大片银白顿时扑面而来,直直撞入众人的视线中。明明没有落雪,但眼前却是一片冬季厚冰的世界。到处都是厚冰堆砌而成的阁楼,厚冰铺地造成的康庄道路。兴许是冰块制造的路滑,所以路面上都洒了黑色煤炭,增大行人鞋拔与地面解除的粗糙程度,防止摔倒。
除了这些建筑跟道路是由厚冰堆砌而成,其他的倒与普通城镇相似了。但厚冰堆砌的建筑跟道路,就足以让这群未曾见识过的少年暗自惊诧不已了。
路上到处有人行走,而城内又是各种小水道纵横交错,所以他们望见最频繁的除了厚冰阁楼、厚冰道路,便是到处穿梭而行的小船只。
七艘官船缓缓驶向某片阶梯连入水中的港岸口,然后停住。港岸口上站着数名同样蓝衣束发的水宗,他们朝主船舰甲板上的众人深深鞠了个躬,然后伸展双手,几条白光顿时从港岸口横架到船舰甲板上。
穆图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他们沿着白光朝岸口上走去。这些白光看着平坦,宛如长虹贯月似的,半空中微微弯着,但踏在脚下,令人感觉柔软舒适。但是一落到那厚冰的岸口陆上,刺骨寒冷顿时从薄薄鞋底穿透而来,引得众人纷纷打了寒颤。,
穆图重咳了好几声,然后努力庄重道:“欢迎诸位来到水月城,这里气温比陆地低了许多,还请各位赶紧随我回殿中以免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