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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中气氛凝滞,许起死死盯着无力倒伏于床的何夕,面上森然依旧,心中却是迟疑,手指扣在扳机上,枪管指着何夕心脏的位置,迟迟不肯不发力。
按说他是族长一手培养出来的,理应听从族长命令,可偏又一直被派在少主身边,扮演着类似伴读的角色,多年相处下来,主从感情很是不错。
正是太过明白少主对何夕的执着,所以心下犹豫,不停地思考着,如果真的杀了何夕,少主会怎么样?即便不会殉情,只怕也会颓唐一阵,遗憾一生吧?
这不是他想要的,不论是站在兄弟的立场还是站在手下的角度。何况,少主是未来的族长,他实没兴趣得罪。
其实对于何夕,族中老人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放在心上。真正把视线转向他,还是因为从王家传来消息——尚杰是被一个男孩儿迷了心窍才退的婚,真是伤风败俗,有违阴阳,不合伦理!
面对王家声色俱厉的指责,尚杰老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同那些真正古老家族最大的区别就是思想不古板,甚至称得上开放。
撕开儒商虚假的温文面具,商人的精明一览无余,他们最懂得如何衡量,如何取舍。在他们看来,只要尚杰好好为家族打拼,跟谁在一起他们才懒得管,至于王家婚约,退了就退了,如今的尚家还不需要靠个女人更进一步。
至于对象是个男孩儿的问题,他们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尚杰自己寻了个可心的宠儿。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便是尚杰同何夕相守一生,他们都不会有太大感觉。尚家人念旧,养只猫猫狗狗,几年下来也会有些感情,何况是个人?这何夕若真的不错,进宗祠族谱那是不用想,但看在弗鸣的面上,给他个似是而非的身份,却不是没可能。
只是无声的纵容,双方的平衡,到底被这次意外破坏了。
尚杰花了四天的时间细细排查,终于确定了三个最可疑的地点,但随着何夕失踪时间越久,他的心绪就越焦躁,四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尚杰不知道王允笙对何夕的念想,如果知道了,只怕就要更焦躁了……
这三处地方,不论火力兵力,数值都颇为可观,虽地形各异,却都坐落于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处,又布置精心,设计巧妙,真真固若金汤。如是硬拼,便是不考虑人员伤亡,时间上也等不及。
正在尚杰快要愁白头发的时候,他接到了王允笙的电话,那个疯子主动说明了何夕所在,然后抛出了话:想要救人,只身过来。
本能地讨价还价后,尚杰终于争取到了一个随行者的名额,这人便是尚杰最为信任,其本人也同何夕关系不错的许起。
只是他没想到,出发前一晚,这个手下却被暗中请进了族长书房,接了如今这个艰难的任务。族长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足:他不能容忍未来执掌尚家的尚杰有任何弱点,何况是何夕这么个能让自家孩子智商瞬间降为负数的醒目祸害!
所以,许起,杀了他!
许起这一路都在犹豫,挣扎,他不想违抗族长的命令,也不想背叛少主,何去何从,实在为难。
偷潜入城堡后,主从二人分头行动,细心搜索,同王允笙玩起了“躲猫猫”,却不想,先找到何夕的居然是他!或许,上天已经帮他做好了抉择……
何少,别怪我,我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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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微闭着眼,神色平静,只有轻颤的睫羽说明他并不似表现得这般镇定。昏黄火把为惨白肤色染上一层光晕,晶莹肌|肤下,青色血管依稀可见。纤细的脖颈微扬,小巧精致的下巴轻抬,高傲的姿态,倔强的坚持,却掩不住浓浓的无奈,让人心生恻然。
果然是个祸害……许起稳住心神,如是感叹。
“啊……”王允笙也看得痴迷,见何夕这般模样,只恨不能想上前抱住他,安抚他,却不想稍一动作,就牵动了肩膀处还未处理过的伤口,鲜血又流了起来。剧痛下一个激灵,王允笙总算回过了神。心中却更加懊恼,为什么如此妙人却不属于自己!为什么!
尚杰,你也不用高兴太早,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盯着一脸漠然的何夕,王允笙眼中阴翳。
终于想起室内还有一人,许起手中枪支未动,视线却往王允笙那边扫了过去,想起自己刚刚只打伤了他右肩,就没继续搜查,更没做任何防护措施,任他坐倒在那边,额上不由微微冒汗。要这位爷心存恶念,只怕一枪就能交代了他们!
想罢,许起小心地上前搜查了一番,倒是没再翻到什么武器,看着他因为失血显得苍白的面孔,也没再为难。不论怎样,对方都是王家少爷,伤了他可以,但要真闹出人命,就不是他能担待的了。
何况,这王允笙留着还有大用,许起之所以用他的银色□□对付何夕,就是想制造一个何夕为求自由,同王允笙争执搏斗,却被王允笙失手误杀的假象。
至于王允笙会告诉尚杰真相?呵,远近亲疏,尚杰是会相信忠心耿耿的心腹手下?还是相信一个神经质的对手?有脑子的都知道答案。毕竟王允笙恋妹情结众所周知,说他为了帮妹妹出气弄死一个孩子,实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可惜,他算盘打得不错,终于下定决心扣下扳机时,却听耳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下意识地侧身一滚,却见方才站立处闪过几点火星,子弹擦过石条地面,留下两个坑洞。惊惧之下,心脏猛地收缩,呼吸不由加重,稳住心神,看向门口,却是自家少主!
“许起,你好大的胆子!”尚杰握紧手中枪支,回想起进门看到的场景,就没办法平复剧烈的心跳,若是再晚来一步,只怕小夕就被……“跟了我这么久,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你都分不清吗!”
“少主……”煞气不再,许起面色有瞬间的灰颓,居然被抓了现行,这次只怕……
心里重重叹息,他是在执行族长的命令,少主便是再生气,也不会动他性命,但这心腹的位置,只怕是要被收回了,没人能容忍自己的手下同时听命于他人。
赤红着眼,怒气冲天的尚杰自门口走来,一步一步,怒气煞气扑面而来,太过浓重的威压,让许起只能保持蹲立的姿势,甚至不敢起身。王允笙捂着肩膀,微阖的眼中,狠戾一闪而过,衬着青白面色,更显阴森。
何夕,短短几分钟内两经生死的何夕,看到杀神般的尚杰后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只是呆呆地盯着缓缓走来的尚杰,一眨不眨。
“小夕……”看着主动攀住他手臂的何夕,尚杰有些惊讶,有些暗喜,低头看清何夕眼中的后怕和委屈,再看向地上两人,就不由带出几分杀意。
抬起空着的手想拍拍何夕的肩膀,却不想,腰上猛然一紧,竟是何夕主动靠了过来,抱住了他!不待尚杰激动,就见何夕的肩膀在抖动,很轻微,却不会让人看错。环住少年的肩,却是比记忆里瘦了许多,心中微痛,想来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心中起誓,以后,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尚杰一心安抚着怀中少年,王允笙自然有许起看管,算了算时间,人该到了……
果然,一刻钟后,寂静的城堡变得喧闹起来,身处隐秘石室,也能听到阵阵枪声,尚杰同许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再回首,却见王允笙已经晕死过去,示意许起上前检查,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尚杰收起武器,俯身抱起何夕,准备同过来接应的人回合离去。
平复了心中恐惧,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引人遐想的何夕,忙整了神色,松开双臂,挣扎着退出了尚杰怀抱。但抬眼见到许起,还是不由抖了抖,刚刚恢复的血色又退了下去,指尖微颤,若不是尚杰,他已经死在了这人枪下!
尚杰也看懂何夕所思,面色同样难看,但明白他这行为定是受族中老人指使,不好现下整治,只能沉着脸让他先行离开。见许起神色犹豫,尚杰表情更加不善,完全命令的口吻让许起没了反抗的勇气。只能在确定王允笙是真的晕死过去后,匆匆离开。
何夕药效还没有退,又心神大损,硬气地非要自己走,真下了床,却发现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不由有些难堪。想起自己方才无异于投怀送抱的行为,真恨不能把自己埋了。只是如今石室中,只有他们俩,若不求助尚杰,在这边等到药效褪去,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况还有个想取他性命的王允笙在地上躺着,即便已经昏死过去,一时醒不过来,何夕依旧不安。无论如何,都应先行离开。
真是的,外面打得这么热闹,肯定来了不少人,怎么不见过来几个?尚杰是他们雇主吧,不是应该万事以雇主为先吗,竟只顾着自己拼杀!
烦躁极了的何夕一边有些无理取闹地暗中抱怨,一边尴尬地任尚杰扶着,小心地往外走。
一个浑身无力,憋着劲儿攒力气,一个软玉温香在怀,心中荡漾,竟是一个都没发现,本该昏迷着的王允笙已然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未受伤的左手举着根半个手掌长的管状物,管口稳稳对准何夕的后心。王允笙的嘴角带着朵温柔到极致的笑,只是对比眼底的冰冷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吹箭,一种古老的狩猎工具,因为制作简单,使用方便,至今仍为南美雨林和北美山丘中的部分原始部落所用,一般用来对付鸟类,小型兽类,若在箭头上抹上剧毒,大型野兽同样秒杀。
王允笙手中的这个吹箭,自然不是竹子做的原始版,而是用新型金属打造,可伸缩折叠,正是因此,才没被许起发现。箭头上的药物也是王家名下实验室新出的产品,效果比见血封喉厉害n倍,绝对沾血即死。
王允笙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当着尚杰的面送何夕上天,他这人就是这般,自己不痛快了,就定让惹他不痛快的人百倍千倍的不痛快。尚杰“夺爱”,还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爱”,让这份痴恋没开始就结束,心中憋屈可想而知。只有当着罪魁祸首的面毁了何夕,才能抚平他心中愤懑。
不舍自是有的,他无法确定,错过了何夕,再想遇到一个如此可心的人要等多久了,但这并不会改变他的主意,王允笙从来都是偏执偏激的,几近病态。
吹箭袭来,尚杰久经锤炼的神经,若有所感,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一把推开何夕。吹箭堪堪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红痕。何夕重重摔倒在地,眼镜掉落,本就跌得七荤八素的,眼前又一片模糊,刚刚逃过死劫并未完全恢复的何夕顿时就凉了手脚。
想要开口唤人,却听得外面枪声渐近,脚步凌乱。没了视觉,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听声音,是往这边来了。果然,不过几息功夫,石室内就挤满了人,连人带枪,把本还有些空旷的石室衬得格外狭窄,空气变得浑浊,血腥气浓郁,何夕觉得呼吸有些费力。
他茫然,有些害怕,却因不明状况,只能咬牙硬撑,缓缓起身,努力维持面上平静。被熟悉的味道包围时,何夕总算松了口气,接过对方递来的眼镜,不慌不忙地戴上,便再没力气硬撑,任由自己依靠在尚杰手臂中。
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倚靠的,活命的保障。
两派人马对峙,虽然火药味极浓,气氛却并不十分紧张,只因双方各有顾忌——尚杰几人虽无甚损伤,但后援队伍登陆时一场鏖战,受损不小,且到底是别人地头,总要带上十万分的小心。王允笙虽占了主场优势,偏这人碰上何夕脑子犯了抽,竟也不带个侍卫在身边,被许起一枪打穿了骨头,流了不少血,刚刚一支吹箭,又惹得尚杰在他左肩上赏了一枪,若不赶紧医治,只怕这两条臂膀就要废了。却偏偏半死不活的王允笙此时落在了打头进来的尚杰一行人手里,城堡的医生想上前都不行。
如此,并不真想闹出人命的两边经过简单商谈后,各退一步,尚杰便潇洒地拥着何夕上了停机坪的直升机,走前还送了王允笙一个冷笑,这仇,咱来日方长。
没想到,刚还生龙活虎的尚杰一上飞机,忽然就倒了下来,随行的医生倒是不简单,粗粗查看一番,便说是中毒了。
此时何夕已经平静了一些,看着尚杰手臂上的乌黑细线,回想了下方才情形,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真是背到了一种境界,竟不觉间又在鬼门关饶了一圈。
想着尚杰是为了救他才中的毒,何夕心情很是复杂。医生表情越来越沉重,何夕的心也月提越高,不自觉地守到尚杰身边,心里有些难过。其实尚杰虽然过分,但除了那次事情,对他真的够意思了。
尚杰这个人,何夕初时只当他是有利用价值,必须结交讨好的对象,连朋友都不算,可相处久了,便少了几分功利,多了许多真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尚杰对他的照顾,他看得到感觉得到,心里都是记着的,也一直在尽力偿还。不然那些摇钱公司,新兴产业,搂钱计划又何必这么早冒出来,大可等他羽翼丰满后独立操作,独享利益。
明白尚杰对他的诡异心思后,何夕气愤,难堪,恐惧,厌恶,他无法理解尚杰的想法,他有自知之明,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对方,除了这张越长越诡异的脸。一想到尚杰竟是这么一个浅薄的人,何夕是失望的,无力地任由曾经仰望的偶像土崩瓦解成一堆尘土。
一日不落的礼物短信电话,让何夕从厌烦到麻木,不是不奇怪的,他真的不嫌烦吗,凭他的身价身后多的是等着他临幸的美女,或者美男,这么盯着他,到底有什么意思?工作室寻来的几个美人派去尚杰那边许久,始终没什么效果不说,尚杰还跟他抱怨了几句,现在想想,终于明白当时觉得诡异的语气原来是幽怨……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何夕看得明白,即便他凭着重生这个作弊器取得了前世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地位,他依旧是那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热爱游戏,喜欢萌妹子,习惯在网上乱逛,戴副墨镜扔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普通宅男。两人的差距太大,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任何可能。说得更明白点,除了赚钱,他们之间再没有其它的共同话题,这么意趣迥异,就是当朋友,都算不上好选择,何况情人?
可尚杰似乎不这么想,他耐心细致地织网,让他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虽不想承认,但何夕至今没有女友跟尚杰有很大关系。
尚杰不逼他,他不找女友,这是两人相互试探后寻到的平衡点,何夕不甘,却也只能小心维持。直到李亦枫的表现越来越明显,让何夕都有所察觉,尚杰才开始打破这份持续了一年多的平衡,动手收网。何夕警醒,却发现他的挣扎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越是了解尚家背景,何夕越是沉默,不论怎样,尚杰没有明言威胁,直言逼迫,他只当不知道,装聋作哑,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当没危险了。很傻,也很无奈,如果是一年前,他或许会放下面子求助李亦枫,但现在,求谁都差不多……
可即便被逼到这种境地,何夕也没再想过要让尚杰死。曾经的他可以不负责任地想着,找个绝症志愿者解决了他,一了百了,砍头不过碗大疤,可年纪越长,胆子就越小。今天的事情让他再一次深刻地体悟到,他是怕死的,因为他有太多东西放不下,放不开。
除去被两头狼虎视眈眈,他的日子还是很滋润的,慈爱的外公,还算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温柔的表姐,和善的表哥,做饭很好吃的莫阿姨,细致入微的小唐,两对心底不错的舅舅舅妈……
重生一回,他失去了父母,却有了新的亲人,找到了新的归宿。于是他开始瞻前顾后,开始衡量轻重。万一真的弄死了尚杰,他们会怎么样?
时间是最好的橡皮擦,稀释剂,曾经明明那么浓烈的,恨不能啖肉食骨的恨意,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何夕洒脱地对自己说。
虽然依旧不能原谅,不想面对,但恨,似乎真的说不上了……
可现在,这个他恨了13个月,讨厌了25个月的人,可能要死了……
何夕小心地握了握尚杰的手,微凉的温度让浑身滚烫的尚杰本能地握住,再不愿放开,何夕抽了抽,却见对方握得更紧,便不再坚持。
医生说他可能就要死了,那就让他握一握好了。何夕扁了扁嘴,安抚着自己,心中伤感更加浓重。
王允雅一得消息就派人送来了解毒剂,尚杰摄入的毒素很少,毕竟只划破了一点皮,甚至没见血,不然也不会上了飞机才昏迷。但许是毒素在体内滞留了太长时间,明明喂了药,也始终不见他清醒。
尚杰是尚家下任的家主,王家再恨尚杰退亲的事,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不然尚家使起手段来,王家便是根基深厚,也防不胜防,因此不仅对王允雅擅拿解毒剂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还将研究出这个□□的制药师及族中几位医术圣手派了过来,务必治好这位大少爷。
尚家人急得团团转,但在外人面前却一点不露,总算没弄出什么恐慌。
何夕见对方的家属都来了,自己守在这边不像回事儿,便想要离开,至于这次的救命之恩,他肯定会报答,具体怎么做,他得回去好好想想。
可尚杰似是认准了何夕,紧握住他的手腕,怎么都不放开,热得难受了冷得难受了都会拽住往脸上揉。何夕想走走不掉,又不想跟尚家人有太多接触,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装聋子,当壁花。
便是尚敏,也不能让何夕多开口。
尚家长辈是开放的,他们不喜欢何夕不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儿,而是因为尚杰对他太过在乎。可他们也是聪明的,一击未中,错过了最佳时机,就没再继续,他们并不想让自家孩子恨自己。
现在对于何夕,他们不仅不能动,还得好好护着捧着,不然何夕出了事儿,难保弗鸣不会以为是他们干的,确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但若让他们再选一回,族长依旧会坚持自己最初的决定,毕竟风险永远都存在,既然决定做了,自然也做好了面对失败的准备。不过多养个人,他不在乎。
何夕不知道那群老狐狸的弯弯肠子,只是看着尚杰一直不醒,他又不能离开,有点郁闷,心里偷偷抱怨,你要是抓着我的衣袖,我还能断个袖离开,你现在抓的是我的手腕,难道我要断腕吗?
真的好困啊……
最终,坚持不住的何夕只能趴在尚杰床边休息,尚敏看不得何夕这般委屈,建议医生给自家哥哥打针松弛剂,好歹把何夕的手放开。一边庆幸哥哥握得并不紧,不然小夕这手就要青了。
医生不同意,直说尚先生现在昏迷原因未明,最好还是不要乱用药物,不然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担待不起。
这理由三分是真,另七分却是尚家老辈为给何夕个下马威故意使的绊子。
所幸尚杰的病床很大,何夕累极倦极实在扛不住了也有地方休息,单看他愿不愿意。
李亦枫终于找到何夕的时候,他正窝在尚杰怀里睡得正香,硬扛了四天,何夕终究还没能撑住,顶着老大一圈黑轮倒在了尚杰旁边。李亦枫不知道,以为何夕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尚杰多日累成这样的,又听闻尚杰是因为救何夕才受的伤,只觉两人间的羁绊远比自己跟何夕的深,忽然就有些无力,想要放弃。
这却是李亦枫高估了何夕,虽说何夕上辈子家境一般,却也是被从小宠大的,重生后又平步青云,更是被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会照顾什么人。因为一只手被尚杰握着,每日沐浴换衣还要人帮忙呢。
半个月,尚杰始终没什么反应,医生说,可能是毒素侵蚀了大脑,虽然服用了解毒剂,但还是对大脑造出了不能修复的损害……说明白点,就是尚杰成植物人了。
何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尚杰,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会变成植物人?那种躺在床上不说不动,只能靠营养液维生,就比死人多口气的植物人?
何夕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呢,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尚杰摆明了就是祸害,怎么可能变成植物人呢?
那以后,何夕的处境变得危险,尚家之前不碰他是因为不想惹尚杰不开心,但现眼看尚杰苏醒遥遥无期,自然就不是这么考虑了。
培养多年的孩子为了一个男孩儿不死不活,尚家人护短,不会过多指摘自家孩子,只能把错都推到何夕身上,看那架势,真恨不能要他偿命。
亏得尚敏及时说了话,何夕的命是哥哥救的,为此把自己都搭上了,要真把他弄死了,哥哥也太不值了。尚家人一听,虽然依旧气愤,却真的有了顾忌,但每每看到何夕,又没办法控制心中怨恨,只好让医生打一针松弛药水,放何夕自由。
何夕右手重获自由,心里却并不欢喜,想到有一个好好的人,为了自己成了活死人,就难受得不行,尤其是这人前世并没有这个劫难,也就是说,尚杰会有如此遭遇,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每想及此,何夕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这种恩情和负罪感,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这次离开,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见面了,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摆脱尚杰的网,他一定会欢欣鼓舞,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沉重。
尚杰你个混蛋,刚撤了网,就给我压了座山,你是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让我痛快了是吧!
何夕咬牙切齿地收拾东西,拉上最后一个拉链的时候,抬眼看到等在门口的尚敏,顿了半响,终究没有回头,抿唇往尚敏走去。两人各有心事,相对无言,谁都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日日有人按摩,但僵躺了一个多月,身体实在没什么灵活性可言,甚至连声带,都变得迟钝。尚杰看着何夕离开,总有种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的感觉,费劲地张嘴想要挽留。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似乎多年的疲倦一次性涌了上来,让他总也睡不醒,但他知道身边有个很重要的人陪着他,所以他放任自己休息,睡得很舒服,很踏实。直到今天,手边的温热忽然消失了,他明白,是那个人离开了!
心中满是不安,焦躁,拼尽力气同漫天的睡意拼搏,那种感觉,就像从海底往上浮,越是到顶,水的压力就越小,越是清醒,睡意就越淡。
终于,他想起了昏睡前发生的事情,想起了这个要离开的人,是他追逐了许久的何夕。
他怎么能让他离开?
可尚家人为了避开何夕,都不在这里,随从保镖也都静立在门外,尚杰甚至连命令的人都没有。眼睛扫到手上的吊针,艰难地扭头看到三大瓶营养液。便费劲地伸手,针头扎歪了,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管中都是回流的鲜血,但尚杰并未在意,他一心一意,只想拽落玻璃瓶,弄出声响,留住何夕……
何夕走得并不快,尚敏默默地跟着,曾经插科打诨无所顾忌的两人现在却无话可说。
走过长长的一段走廊,就看到了电梯,何夕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送了。尚敏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往前走,她要通知长辈何夕离开的消息。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楼层显得格外响亮,何夕还在惊讶中,就被尚敏拖着往尚杰的病房里冲了回去,只是不等他们进门,就见家中侍卫一个个激动地嚷嚷着,少主/少爷醒了!
何夕有些懵懂,他们说的是尚杰吗?不是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吗?怎么忽然又醒了?骗人的吧?
尚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拉着何夕跑回来,只是本能地就这么做了,待看到哥哥直勾勾地眼神后,她不得不承认,果然第六感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何夕被尚敏推了一把,犹豫地往尚杰那边走了过去,迟疑地在并不陌生的床上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头,对尚杰说:“这是几?”
尚杰动了动嘴唇,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喉咙太渴了说不会出话。却被何夕看到那双已经肿成了猪蹄一般的爪子,自然,尚敏也看到了,于是喊医生喊护士喊家长,又是一番忙乱。
期间,尚杰只是握着何夕的手,怎么都不让他离开,让何夕以为自己回到了一个月前。
晚上,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的尚杰赶走了所有人,看着何夕无奈地为他端茶倒水,总觉得是在做梦。想到这一个月两人都在鬼门关外晃了一圈,就觉得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都是太过幸福的事情。
接过何夕递来的杯子,顺势揽过何夕,埋首少年的颈窝,满足地叹息:“能够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小夕,我爱你。”
何夕僵着身体,不说不动,只呆呆地任他抱着。
没有回应,在尚杰的意料之中,可分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居然还是觉得失落。
果然,人是不会知足的,分明前一刻还觉得满足……
“……给我点时间。”就在他想要放开少年的时候,耳边却传来这么一句,尚杰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何夕,眼睛眨也不眨。
“给我点时间。”见尚杰如此反应,何夕只能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拖延时间也罢,是想要补偿也罢,何夕终究还是退后了一步。他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多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尚杰产生情人间的感情,但是,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般干脆地拒绝。
或许,这会是一个解脱的机会。尚杰对他的感情,可能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愈积愈深,真正相处下来,就会明白两人并不合适,到时候自然就放手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会在一起很久。
到底如何?
谁知道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