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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来了,放哪?”周建良扛着一整只剥掉了皮的羊肉架子,浑身上下冒着刚刚洗完澡的热气,推门而入。
“这边,靠门口,门口冷一点。”张潜迅速站起身,迎上去,指着靠近门口位置的一张专门腾空的桌案说道,“二师弟,搭把手给他。三师弟,过来帮我!”
“哎!”跟在周建良身后进来的郭怒和任琮两个,已经习惯了张潜的随意。答应着分头上前,一个帮助周建良将冻得不软不硬的羊肉往桌案上放,另外一个,则冲到张潜身边,陆续端起一只只铜碗。
张潜的手脚很麻利,将预先准备好的香葱、蒜末、香油分开在四个碗里,示意任琮端到屋子中央的方桌上摆好。然后又迅速从炉子上提起煮着老母鸡的铜壶,给四只红铜小火锅加满鸡汤。乳白色鸡汤与金红色铜锅互相衬托,立刻令人食指大动。
“折煞了,折煞了!”虽然同样是五品官,但周建良的从五品下果毅都尉,比起张潜的正五品上军器监少监,却差了整整两格。而军队向来又是最讲究等级尊卑的所在。所以,看到张潜居然动手替自己倒汤水,他赶紧将刚刚空出来的两只手合拢在一起,躬身行礼。“真的折煞了!周某何德何能,敢劳烦少监……”
“是朋友就别废话,不是朋友就自己滚出去。这没你的地方!”张潜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儿,笑着打断。随即,转身将水壶加满冷水,重新放回火炉。
“这……“周建良不敢再客气,收起长揖,像跟杆子般站在门口,手和脚忽然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张潜见了,又笑了笑,信手从第三张桌案上,取了一把请工匠专门替自己打造的短刀,连着刀鞘一起丢进了此人怀里,“没事儿干就帮忙切肉,要薄片儿,最好像纸一样薄。三师弟,你过来帮我给锅子点火,二师弟,你继续给周都尉打下手!”
“哎,知道了!”郭怒和任琮两个,答应着各自开始忙碌。
看到大伙都非常随意,周建良也不敢再过多客气。从刀鞘中拔出短刀,先在羊背位置割了一条长方形的脊肉来,然后在郭怒递过来的案板上,快速挥刀。
毕竟是战场上舞刀弄枪多年的老兵,他切肉的本事出神入化。转眼间,就将羊背肉切成了整整一大盘儿薄片。
而张潜,则推开郭怒,亲手递过了第二个柒盘儿,同时用目光示意他再来一盘而羊腿儿。随即,又用指了指羊的尾巴,示意他切一盘而纯白色的羊脂下来,供大伙佐酒。(注:早年中国绵羊,通常有肥大的尾巴,功能类似于驼峰。现在的羊是与小尾寒羊的杂交品种,没有大尾巴。)
……
二人一个指挥,一个动刀,配合极为默契。不多时,就切好了六种不同部位的羊肉片儿。而红铜小火锅里的鸡汤,也在酒精炉的加热下,重新开始翻滚,“咕嘟嘟,咕嘟嘟”,将浓郁的香气,飘得满屋都是。
“军器监整个都要奉旨搬到未央宫了,所以目前条件简陋了些,还请周都尉不要介意!”张潜笑呵呵放下最后一个盘子,快步返回朝西的座位。将南侧靠火炉的位置,专门儿让给了周建良。
“少监不要客气,大冷天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周某感激不尽!”经过了半刻钟忙碌,周建良已经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气氛。笑着回应了一句,快步落座。
屁股没等在椅子上坐稳,他的目光,已经被铜锅下面跳动的火苗给吸引了过去。侧开身体,歪着头,用目光盯着药舱和灯芯反复打量,直到被锅子内跳起的汤汁给烫了一下,才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身在何处。
“来,先吃一点儿,垫垫肚子。张正监最近没功夫到这边来,咱们兄弟可以随便些!”故意不看周建良那写满惊讶的面孔,张潜用筷子夹了一片羊背肉,迅速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火锅中,稍稍烫了几个弹指功夫,就捞了出来,蘸上汤汁大嚼特嚼。
纯用青草和粮食喂养出来的中国羊,鲜嫩程度根本不是二十一世纪那些饲料催大的杂交羊能比。火炉炖出来的老鸡汤,也滋味十足。只可惜没有芝麻酱和酱豆腐,所以只能用香油来对付一下。饶是如此,也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一起吞落肚!
再看那郭怒和任琮,虽然都是见惯了山珍海味的。可像这种点着火的铜锅儿,却是第一次见到。迫不及待地各自夹起羊肉,学着张潜的动作,走完了整个流程。然后瞪起四只宛若铜铃般的眼睛,以手拍案。“绝了,大师兄,这才是羊肉的正确吃法。我们以前那种,简直是糟蹋!”
“配上酒,小口喝,味道更佳!”冲着二人笑了笑,张潜举起自己面前的酒盏,笑着先定下规矩,“当值时间,不劝酒,免得误事。各自量力而行!”
说罢,自己先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酒盏,继续向羊肉发起了进攻。
来到大唐快三个月了,终于吃到了一口涮锅儿,要说张潜不觉得激动,那肯定是骗人的。所以,再次开动之后,他就一点儿都不想把筷子停下来,也将自己原本谋划的“正事儿”,瞬间给忘了七七八八。
而背对着火炉就坐的周建良,表现得却比张潜还激动。学着师兄弟三人的模样,涮一筷子羊肉,抿一口儿最近长安上流社会风靡的菊花白。然后歪着头看几眼火锅,再木然重复先前的流程。
直到把满满一铜盏,足足二两重,六十度上下的菊花白给抿光了。他才终于将眼睛从火焰上挪开,放下筷子和酒盏,冲着张潜轻轻拱手:“少监,此炉为何名?里装的是火药么?装药几何?如此一壶药,像这种烧法,又能持续多久?”
“这东西啊,我叫它酒精炉。装酒精一斤半吧,持续多久,我还没来得及记录,估计至少能用一个时辰。我身后的箱子里,还有四个没来得及组装起来的酒精炉,是专门给张总管和你准备的礼物。你拿回去后,可以自己试!”
“多谢少监!”周建良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弯腰长揖,“能,能有此物,大总管至少,至少能吃上几顿热饭。周某,周某替大总管身边的弟兄,一起给少监施礼了!”
也不怪他如此激动,张仁愿今年已经六十有七,却律己极严。行军打仗之时,从来不带与军旅无关人员随行。所以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跟弟兄们吃一样的军粮。偶尔开一次小灶,也只能因陋就简,远达不到令人食指大动水平。
而手头有了张潜专门打造出来的这种酒精炉,做饭做菜就会简单许多。只要能找到避风之处,亲兵们随时可以把火点起来。即便没有厨师的手艺,也能让老将军能及时喝一碗热粥。
“周都尉别客气,在下一直对老将军仰慕得很。这次你走得匆忙,否则,还能让工匠们多做几个酒精炉出来。”张潜在琢磨酒精炉之时,针对的“客户”目标就是长安城中的大户人家和军队中的高级将领,因此对周建良的反应早有准备。一把搀扶住对方的胳膊,笑着补充,“这东西,功用可不只是做饭和烧水。随军郎中的器具,和绷带等物,每次使用之前,都放在锅子里煮一煮,可以有效避免弟兄们感染!”
后边这两句话,其实纯是为了“入乡随俗”而找的借口。
酒精炉的高昂造价和酒精目前的高昂生产成本,注定的此物,不可惠及普通人。军中郎中煮绷带和器具,用柴火铁锅,也远比随身携带大量酒精方便得多。(这句话是细心读者说的,直接引用了。)
然而,那周建良却是刚刚步入中级军官行列,身上还带着沙场男儿的质朴。根本不知道,长安城内官场无论做啥事情,都喜欢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听张潜说酒精炉还能用来煮绷带和给郎中的器械消毒,登时心中愈发感动,再度躬身下去,冲着张潜长揖及地。“足够了,足够了!在下何德何能,敢让,敢让张少监如此操劳?!”
“操劳两个字,无从谈起!”张潜再度及时伸手,扯住了周建良的胳膊,稍稍用了一些力气,将此人重新扯回了餐桌。“张某佩服军中男儿,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情,乃是张某的荣幸。来,周都尉酒量好,咱们兄弟对饮一盏!”
说罢,转身取了两只小盏,招呼郭怒帮忙倒满。跟周建良一人一盏,举起来,轻轻碰了碰,各自一饮而尽。
“周都尉,任某也来敬你一盏!”任琮旁边光是闻,就闻的酒虫上喉。赶紧也拿了一只小盏,冲过来凑趣。
周建良不喜欢摆官架子,也知道他是张潜的师弟,便笑着跟他对饮了一盏。郭怒见状,自然不甘落后,干脆起身凑足了一整轮儿。
因为只是简单从黄酒中提纯,又加了一些植物精油调制而成。所以菊花白的味道,与二十一世纪的“小烧”差不多,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的中端白酒。饶是如此,连续一大盏,三小盏白酒落肚,周建良也喝得四肢百骸都无比舒坦。
正准备在张潜的劝说下,再吃一些羊肉佐酒。却感觉到背后忽然涌来一阵阵热浪,刹那间,汗珠子就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少监,请问这又是何物?”即便再粗心,周建良也迅速发现了身后那座模样奇丑无比的铁家伙,是热浪的起源。楞了楞,用筷子指着炉子询问。“
“此物么,张某叫它火炉。是为了驱寒,让人随手打造出来的玩意!”明明想把火炉推销给大唐军方,张潜却故意说得云淡风轻,“这东西省钱,里边装泥炭就能用来取暖。每天十斤泥炭,能让咱们所在的这么大房间,始终温暖如春!”
“泥炭,那东西不是有毒么?”周建良又楞了楞,纵身而起,围着火炉开始转圈儿。越看,越觉得这丑陋的东西,远比红铜小火锅顺眼。“我知道了,这是烟囱。张少监好心思,居然用烟囱将毒气排了出去。啊呀——”
实在是见猎心喜,他忍不住用手指在烟囱上摸了摸,立刻疼得厉声惨叫。连忙抽回手指再看,只见两根指头顶部,各自被烧出了一个黄斑,隐隐约约,已经散发出了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