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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这个时候,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就会安排去避暑山庄渡夏, 今年这件事暂且搁下了。
原本皇后不能理事, 宫中事务往下应该交由郑贵妃,但她入宫之后不愿掌这些, 整日呆在昭阳宫内,之前要给皇后请安, 现在请安都不必时可以好几天都不见到她, 太后心中对郑贵妃也是有些歉疚的,便将那些事交给了陈贤妃和德妃二人。
两个人对宫务本就熟悉,五月底六月初时就让让内务府准备各宫各院的冰例,到了六月中三伏天将至, 要再多添一些, 以免闷出病来。
相对而言, 位置正中的乾清宫这儿会更热一些,但殿内, 入夏之后就一直没有添冰盆, 正中午时李福会在殿内的角落里添上两个,等到了下午太阳往下歇时就得撤掉, 他们伺候的人热了一身汗,皇上却觉得刚好。
入夜后稍微凉快了些, 李福替换上换了茶后退出大殿, 在门口抹了一把汗, 抬起头看天色, 一会儿没风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外面守着的两个小太监殷勤的给他让了个位置,哪边稍微能吹得到一些风,哪边站着最热,但效果都不太大。
过了会儿,那小太监提醒:“公公,时辰差不多了。”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取药。”就这会儿功夫,李福的额头上又布了一层薄汗,他边走边想,这肯定是要下雨了。
这时候的乾清宫内,刚刚还坐在案桌那儿的纪灏不见了,往主殿后园子的两扇窗户敞开着,静止的风下微动了下,归于平寂,像是有人才从这儿出去。
园子内,靠近内庭的方向,之前搭在墙角的棚窝内空空荡荡的,无风的天里,四周很静,从草丛中传来的虫鸣声是夏日里最独有的,一阵阵,心静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若此时心烦意乱的,听着便叫人更浮躁。
空气里忽然传来武器划过的声音,速度之快,刹那间,又归于了平静。
只不过原本是闲散安逸的夏夜气氛,此时却多了肃杀,就在内庭与院子相隔的廊内,几个身穿黑色劲服的人兵戎相交,区别只在于有几个蒙着面,有几个并无。
对峙片刻,内庭中传来了不温不火的声音:“六弟深夜回宫,来此是为了和朕打声招呼?”
蒙着面的几个人中,其中一人掀下了布巾,露出的正是纪凛的脸,他看向声音来源,没有点灯的屋内,纪灏走了出来。
他身边的暗卫比纪凛带入宫的人还要多,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廊下,隔着四五人的距离,皆是情绪不明。
尽快他们脸上的神情没有显得多凝重,可气氛是越来越紧张,双方都注意着各自手上的刀剑,要在下一刻时占得先机。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闷热的天里不见一丝风,之前还有几分凉意,这会儿在廊内,似乎是将白天里所有积累的热气都泛上来了,一动不动都会出汗。
不知过去了多久,角落里有窸窣声响起,纪灏身边的暗卫先动了,祁风紧接着挡住了前面的一剑,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起,下一刻,都动了。
整个皇宫中,乾清宫内的守卫最为森严,纪凛带来的这些人数量上远不及暗卫,这会儿逃走还容易些,但是要刺伤纪灏基本不可能。
很快纪灏身边的十七找到了纪凛那儿的守卫弱点,六人围攻,硬是将祁风和纪凛分开,其中四人合力攻击祁风,余下二人将纪凛逼向死角。
赢的不算轻易,一柄剑横在了纪凛胸口,兵器声戛然而止。
纪灏笑了,看着走廊下被暂时制住的纪凛:“六弟你又是何苦。”
纪凛看着他,放在身侧的手忽然抓住了栏杆,翻身上去成功的跃到了走廊上,十一那一剑刺在了栏杆上。
纪凛朝他逼近,在走廊下的暗卫即刻都翻了上来保护皇上,下一刻,要退回屋子的纪灏身子一僵,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将纪灏逼出屋子时,身后的人露了全脸,那是在内庭中侍奉的一个宫女。
纪灏登基后,乾清宫中的人都换了,除了李福之外,过去侍奉的全都换了新的一批,包括内庭,从嬷嬷到宫女也是另外调过来的,这个宫女,之前也是见过的。
“六弟好本事,还能在乾清宫安插眼线。”纪灏从那宫女身上身上收回了视线,未有所动,看着纪凛,脸上还噙着笑意,“看来朕真的是小看你了。”
话音刚落,纪灏反手迅速掐住了那宫女的手腕,用力之狠,宫女的手直接脱了力,扭转过去后很轻易的就从她手里将匕首夺过来了,从她脖子间划过,一道血痕。
这只是几息之间发生的事,宫女捂着脖子神色痛苦的倒了下去,纪灏脸上的笑意却没能继续维持,那边劲风袭来时,他拿匕首去挡,刺下来的剑力道大过于他能够承受的,虎口处震疼,匕首直接从他手中被打了下去,继而,一柄冷剑紧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转过头看过去,剑的那端在纪凛手上。
纪灏的脸色即刻沉了下去。
上一次这么被人逼迫是三年前的悬崖上,三弟的剑就指在他胸口,将他逼下悬崖。
“你要杀朕。”
“你掉下悬崖后深受重伤,废了一身武艺,到现在都没养好。”纪凛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宫女,“为了瞒住这件事,所有给你看病的大夫,都是有去无回。”
“看来是没有处置干净。”纪灏神色未变,既然他能查到,就是有人活下来了,“六弟是要为那些人讨公道。”
“你从山崖上掉下来时,双腿尽断,腰上还受了重伤,半年内才能下床走动,还伤了根基……”纪凛轻动了下手指,看着他,“你今后不能再有子嗣。”
一个不能生的皇帝继位,重伤未愈,那今后这朝堂可还有太平之日。
纪灏眼眸微缩,从中透出一抹冷意:“你这是在威胁朕。”
“父皇在世时,对大佛寺的僧人都很尊敬,出尘大师主持过数场祭天大典,二哥却因要阻挠我为百姓求雨,将他杀害,你要这皇位,可曾想过那日求雨不成,谣言散播出去,会断多少百姓的希望,还会遭受多少苦难。”
“钱大人满门被灭,傅阁老致仕多年,三朝元老,教导过两位君主,当年北疾乱事,白侯爷出征,战八年,赫赫功绩。”
架在肩膀上的剑始终没有挪开,这让纪灏特别的难受,也许是他眼中的六弟,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反抗的时候,小的时候受人欺负不会反抗,长大了跟在他身后,也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极少有自己的主意,也不会反迫什么。
但现在,是他受制于他,这种感觉尤为的令人不舒服。
似乎是,他不该比他强。
“所以你今日,是要为他们向朕来讨公道。”纪灏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还是你想从朕手中将这皇位再拿回去。”
“二哥你别忘了,我也可以用一样的办法,让你把皇位让给我。”阴损的招数谁不会,撇不开杀人绑架威胁,怎么直接怎么来,他大可以将他囚禁在私刑所内,派人看守,即便是没有让位书,明日一早他纪凛站在朝堂之上,一样的伎俩,也能有效。
“素日里无欲无求的六弟,心里想的也是这江山,母后和卫家助你登基,你就该明白这是下下策中的不得已,朕若回来,你就该把这皇位让给朕!”纪灏的声音不重,语气却很强烈,过去谦逊有礼的神容此刻有几分狰狞,眼底泛着的不是恨意,而是对他口中这江山这皇位的执著,大晋天下也好,皇位也好,本该就是他的。
纪凛始终是淡淡的神色:“两年间你明明活着,却要所有人都当你死了,之后所做种种还置百姓于不顾,二哥,你过去不会如此。”
“过去。”纪灏呵呵笑了,“过去朕兄友弟恭,待你也好,待他们也罢,可曾有对不住的地方,可他们是怎么做的,将朕逼下悬崖,回来之后还假意帮父皇找人,事情败露后谋反逼宫,如今你呢,和他们做的是一样的事,你和朕说过去,没有那些事,父皇现在可能还活着,太子妃已然生下太孙。”
“三哥四哥是有错,但钱家上下这么条人命,他们有什么错。”
“天真,帝位之争何来这么多对错!”他纪灏的人生就是从三年前那过去开始改变的,而他现在拿回这一切有什么错:“你若无意,那日离开后就不该回来,你要是想要这皇位,现在就可以杀了朕。”
纪凛默声,他回到这里,安排的这一切,从来不是因为要争抢这个皇位,他不会拿太后的性命去要挟,也不会把他禁锢起来,他会堂堂正正的赢他。
“我不会杀你。”纪凛收了剑,看着被那些暗卫护送进屋的纪灏,眼神微黯,“我和你不一样。”
这皇宫的守卫对他们而言形同虚设,他到底在宫中安排了多少人,查不清也查不明,收回去的那一剑对纪灏来说比抹下去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这条命,像是施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