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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武康人流攒动,纷纷朝城外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是那座远近闻名的沈园,而今天正值七夕,沈园那场盛大的诗会也就此拉开帷幕。
人流中有一行三人乘坐一辆华贵牛车而来,车辙上刻着的陈字显露着车主人的身份,车头赶车的耿壮一路上与人打招呼笑个不停,这是他头一回参加诗会,虽然他主要是为了混吃混喝。
车厢里,陈庆之和翠花对立而坐气氛一度尴尬,陈庆之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家,再三考虑还是一块出行了。
行至一半陈庆之走出车厢接过耿壮手中缰绳,把不明就里的耿壮换到了里面,长出了一口气暗自道:“果然红颜祸水,漂亮女人碰不得...”。
想着自己刚刚在里面总是不由自主去瞅翠花姑娘的样子,陈庆之就觉得无奈,还是一个人自在些,免得又被说是淫贼了。
“翠花姑娘,你去过诗会嘛”耿壮望着人来人往问道。
“没有,很有意思吗”翠花淡淡说着,脸上一面白纱遮住了大半的脸。
耿壮把昨天描述诗会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突然把头凑来小声笑着道:“翠花姑娘,少爷对你可真好,这诗会一般那些公子出门都没有带丫鬟的,因为少爷说他们都是去调戏其他姑娘的呵呵,你看我也就算了毕竟跟公子那么熟,可你才刚来就带上你,可见公子对你不一般”。
“是吗,也许凑巧吧,若是他的其他丫鬟他也会带上吧,不是说为了路上服侍他嘛”翠花没好气地说道。
“你有所不知,你可是少爷第一个丫鬟”。
“什么?你是说在我之前他都没有丫鬟吗,他不是你家少爷嘛”翠花眼神一怔问道。
“少爷从小就不喜欢丫鬟伺候,都是我陪着少爷的,哪还有其他什么丫鬟,所以昨天你来我都吓一跳呢”耿壮说道。
车厢内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向外面坐着的白衣少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忽然又想到什么的翠花似乎脸色一红,小声对耿壮问道:“那...你家少爷不会是不喜欢女的吧”。
耿壮一愣仿佛回想了一番突然笑道:“哈哈,那不会,少爷和我去妙音坊听曲儿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一直看姑娘的呢”。
耿壮一时说起忘了陈庆之就在车外,只见陈庆之顿时连咳数声道:“别说了…到地方了下车吧”。
车内翠花见状不由浅浅一笑,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再次来到沈园,门口的石狮早已修补,全然不见当日血战的痕迹,陈庆之看了眼翠花轻声道:“若是当日山匪得逞,恐怕今天这诗会也看不到了”。
“那你们这沈大人心也真大,山匪都还没抓完就急着开诗会,死去的亡魂都还没散去呢吧”。
陈庆之轻叹一声径直走入沈园,不一会,就看到园中亭台楼阁、假山花草应有尽有,园中桂花与荷叶的香气交杂在一起,更有一池宽阔的湖水坐落园内,不少应邀而来的文人墨客或泛舟其中,或游走在廊亭吟诗作对,也有不少男男女女借此暗生情愫。
随处可见沈约的字画和诗文令人驻足欣赏,一座宅院近乎容纳了半个江南的诗情和浪漫,当晚只顾着交手却没顾上这园中风景,此时才让陈庆之领略到了这沈园的气派景象。
“陈公子,您终于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将陈庆之从惊讶中拉出,看到一个身材修长、气质不凡的男子向他走来,看到陈庆之不解神情那人走近说道:“陈公子,在下沈旋,这几日常听父亲说起你,少年英雄令人佩服啊”。
“小可见过世子,世子谬赞了”陈庆之赶忙作揖道,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素未谋面的沈家世子。
“陈公子多礼了,你可是我沈家的救命恩人,不过那晚我恰好不在府中,没有看到公子英姿实属遗憾”沈旋回礼道:“陈公子还请跟我来,家父和几位朋友等候您多时了”。
陈庆之不再犹豫便跟着沈旋前去,顺便麻烦沈旋托人带耿壮前去品尝美酒美食,也让耿壮了了一桩心愿。
“陈公子,这位姑娘是?”沈旋走在陈庆之身旁,看了眼后面带着面纱身穿长裙的翠花问道。
“哦,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叫翠花”陈庆之随口说着。
“额哈哈,陈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啊”沈旋闻言看着陈庆之会心一笑道,陈庆之自然知道沈旋理解错了,不过也不解释什么而是转身看了眼后面的翠花,十分玩味地挑了挑眉。
翠花看见他大庭广众如此轻浮心中刚刚才对他升起的一丝好意顷刻间又被“无耻淫贼”代替了,不愿与之对视扭过头去,柳眉微蹙起来。
不一会,三人走到一处阁楼,阁楼装潢精美,牌匾上大大写着永明阁三个刺金大字,看到陈庆之的目光沈旋遂解释道:“昔年父亲拜在竟陵王门下,与谢脁大人和王融大人等被称为竟陵八友,一同开创永明体诗受世人推崇,只是不曾想谢大人与王大人蒙冤而死,父亲为纪念故友就修了这永明阁”。
陈庆之微微点头,谢脁的名字他自然听过,虽然他不通诗文,但沈约和谢脁等人的“竟陵八友”在当世文坛确实举足轻重,如此看来沈约倒是个重情义的人。
推开门三人大步前去,阁楼一层和二层俱是字画和图书,待上到三楼,一股菜肴美酒的香味扑鼻而来,陈庆之这才看到早已有三人坐在阁楼上眺望着楼下,园中景色尽收于眼底。
“父亲,陈公子来了”沈旋说道。
三人应声转身,陈庆之这才看清三人面目,除去早已见过的沈约,剩余两人中其中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留着淡淡几缕山羊胡子,只觉得一阵眼熟,而另一个身材宽大,留着两撇胡子,一双丹凤眼的男子却是毫无印象。
“哈哈,陈公子,你可终于来了啊”沈约缓步上前说着,那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同样上去作揖道:“公子可还记得我,那日多亏公子搭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
陈庆之瞳孔长大终于想起男子就是那日被翠花一掌打倒在地的那人,连忙说道:“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没事了吧”。
“拖公子的福,一点小伤已经无碍了,倒是公子却因此受伤我们兄弟本应该早点去探望的,只可惜我们都卧床养伤给耽搁了,好在今日终于见到公子了”。
话音一落那名久未开口的男子便立刻笑着上前道:“公子可能对我没有印象,说来惭愧,那晚我早早被伤一直躺在屋里没有出去,乃至未曾见过公子神勇啊,听闻休文公说公子姓陈名庆之是吗”?
陈庆之一愣,没想到当日木屋内还有一人没有露面不过并未多心道:“在下正是陈庆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哦,我叫沈叔达,这位是我兄长叫沈元达,我们都是休文公的远房亲戚,这次本是陪同休文公共同探亲的,却不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自称沈叔达的男子介绍道:“不过多亏公子啊,没能让奸邪之人得逞”。
“哼”那边站在陈庆之身后的翠花听后突然一声冷哼,陈庆之见状赶忙解释道:“额哈哈,这是我的贴身丫鬟,那个...脑子不太好,还请各位见谅”。
“原来如此哈哈,公子协美出行倒也是风流之人”沈叔达笑道,说完几人便纷纷落座,陈庆之则趁众人不注意赶紧点了翠花的哑穴,这才松了一口气。
“哦,还未给公子说,陶永道长那日误伤公子自觉惭愧,已经早早离去了,托我向公子问安呢”沈叔达给陈庆之斟酒接着道:“只是可惜了,没能抓住那带头的听雪堂少主江雨禾”。
陈庆之听到陶永名字忍不住心中冷哼一声,又听到江雨禾三个字大惊失色道:“江雨禾?阁下是怎么知道带头那人身份的”,说完忍不住撇了眼站在身后的“翠花”心中暗暗心惊。
“莫非翠花就是那个江雨禾”。
“那一日魔教余孽被我们捉住,竟然除了那被公子打晕的男人,其余八人全部都是哑巴,经过严刑拷打,他们倒是嘴硬一声不吭,唯一开口的男子还咬舌自尽了,不过我们搜出来他们身上的听雪堂令牌,上面写着一个雨字,据说听雪堂“风霜雪雨”四大护法令人闻风丧胆,这雨字令牌就是听雪堂少主江雨禾的标志,所以那逃跑的一定就是她了”。
“这样啊,那倒也未必一定是江雨禾领队呢”陈庆之抿了一口酒淡淡说道。
“刺杀休文公这样的任务,魔教怎么会交给普通弟子,更别提那一晚公子也看到了,那杀手用一把软剑,据我所知听雪堂人人用刀,只有江雨禾一人用剑”沈叔达摇头说道,陈庆之听了再撇了一眼身后“翠花”,只见他眉头紧锁,眸子里冷若冰霜,不由又确定了几分。
“不过沈大人我一直想知道,为啥那听雪堂杀手会来刺杀各位呢”陈庆之赶忙转移话题问道。
“哼,休文公向来清明,从来都是心系社稷、忧国忧民之人,怎么会和江湖魔教扯上关系,还不是有人想要休文公的命罢了”沈叔达说道。
“沈大人名声赫赫,又是陛下重臣谁这么大胆子敢买凶杀他”陈庆之惊异道。
“公子都说出来了,呵呵,咱们心知肚明就好,除了那人谁能请得动听雪堂的少主江雨禾亲自出手呢”沈叔达笑了笑,陈庆之顿时愣在那里,沈叔达的话里话外他当然听明白了,陛下重臣那除了陛下还有谁敢杀?
当朝皇帝萧宝卷据说昏庸无道、残暴成性一向被人诟病,这一点陈庆之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是沈叔达跟他如此坦白却让他有点意外。
“叔达,谨言慎行,不可妄下推断,不论如何,今天咱们是为了感激陈公子救命之恩,不要让陈公子难堪了”一旁的沈元达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咱们今天不说此事了”沈叔达闻言赶忙说道。
僵局打破众人也不再提及此事,随之好酒好菜开始畅谈起来,酒过三巡陈庆之越发觉得那沈元达为人豁达正直而又风趣幽默,天南海北和江湖轶事都是无所不知,当他说起羡慕“竹林七贤”这样的潇洒之士时,都让陈庆之觉得和自己的心意不谋而合,反倒是那个沈叔达给他一种城府极深,看不透的感觉,不知不觉间时日已晚,临走时,已经喝到酣醉的沈元达已经与陈庆之相交甚欢,约好三日后由陈庆之做东去陈家酒楼再次相聚。
夜幕降临,武康城重归一片宁静,白日里纵情放歌的文人墨客或多或少都醉在了梦乡,反倒是最忙碌的沈园,此时永明阁中,沈约和沈叔达在书房里依旧激烈讨论着。
在一阵激烈的争论中,沈约猛然拍桌子喝道:“萧叔达,你莫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