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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皱着眉,迟以衡静静看着手中的圣旨,这女帝又在筹划着什么?难道是几次引诱自己不成,把主意打到了阿辰身上,是想让阿辰做她的皇夫,从而使自己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她竟是不懂,他上次说的话,并不仅是吓唬她。若不是她父皇对他有赏识之恩,且她在家国大事上尚不算太昏聩,他根本无意为此般软弱无能的皇帝奔走。可她如果敢算计阿辰,她必将付出代价……
他冷笑一声,伸手抚摸一下窗外碧绿如洗的芭蕉翠叶,微微的出了神,只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一声:“哥哥”。
迟以衡回首,见迟以辰披着一件中衣,白皙瘦弱的手指轻轻扶着雕花屏风,伤愈之初的脸色仍有几分苍白,一双瞳子黑白分明,透着说不出的灵动毓秀,静静的看着他。
他轻声责怪:“春寒尤在,怎么穿着中衣就出来了?”
迟以辰轻轻笑了一下:“哥哥放心,我的身子已然大好了。本来也不是多重的伤,只是胳膊上被划了一刀罢了,漠北的气候酷寒难耐,回了帝都后这春日水土十分宜人,现已无大碍,我想明日便回军中,总不能短了持练。”
本以为哥哥会欣然应允,谁知他竟然摇了摇头:“你真把自己当成彪悍大汉了吗?就你胳膊上那道疤来说,就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才能将养回去。这军中你也不必再回去了,你若想入朝为官,哥哥便给你安排个文职,或者在家静静修养也是好的。”
迟以辰不解:“哥哥为何不许我再去军中?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去哪里阿辰便要去哪的,更何况军中我还有那么多好兄弟。”
可迟以衡扫了眼幼弟瘦弱的身躯,便再也不回应,任凭迟以辰生着闷气。
他起身,把圣旨递给幼弟,说了一句:“皇上下旨,传你伤愈进宫,也不知有何打算。你若真想出去走走,可以进宫面圣。凡事克己少言,总不会有错。只一条,若是皇帝关心到你的婚嫁大事,无论是何均不可应,你只推说长兄如父,一切都由我决断即可。”
迟以辰被兄长忽然递过来的圣旨吸引,一时间忘了怄气,有点呆愣的问:“这……哥哥,皇帝唤我进宫作甚?我、我不太想与生人相处。”
迟以衡拍了拍她的肩,安抚一下,叮嘱他面圣的一些小事,便起身走了,只剩迟以辰一人微微的苦恼着。
等待傍晚迟以辰进宫时,本以为是要去御书房面圣,却被小黄门带着绕了不知几圈,到了钓雪台。钓雪台两侧是浓密的香樟树,春日树木才刚刚抽芽,清香袭人,分外静谧。
迟以辰走上台阶,也不见有诸多人随侍,于是放缓了脚步,轻轻踏入亭中。
亭中置了小泥炉,背对着他的一个女子正以荷叶之露烹玉兰花茶,清香怡人。那女子不似其他女子端然跪坐于地,她不过在地上铺了个草蒲,坐卧恣意,衣裙微微铺开,青碧色的裙摆似水如墨,绵绵而渺渺。
只见她回首对他展颜:“小迟将军到了,朕为你烹了花茶,卿速品赏一番。”
虽久闻女帝为长公主之时,名动四方,但皇上素来不爱女子妆容,衣着均与男子无甚区别,可今日她并未着天子龙服,只是如寻常女子,一根浅白玉兰簪松松挽了头发,天青碧的裙裳在春日暖阳之中显得分外美,而陛下回眸一笑竟是让迟以辰看的呆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美的女子,恐怕这世间男子都会为她心折……
醒过神来,他上前跪拜行礼,虽然他头往下极低,可练溪还是看到他洁白如玉的耳垂之上有一抹红晕。
练溪瞬时认为自己的策略是对的,世人皆道小迟将军君子如玉,洁身自好,从不与女子接触,大概是被迟以衡这样严厉的兄长管束极严。其实这般年岁的少年,心智尚未成熟,也极易被举手投足俱成风华的自己吸引……
练溪展颜一笑:“不知小迟将军的伤可否痊愈了?朕派太医送至府中的药物补品不知可派上了用场?”
以辰青涩的笑了笑:“多谢皇上美意,臣已然大好了。”
练溪为他再斟了杯茶:“以辰,朕闻你在军中做前锋之时,机敏果断被众人所称赞。如今前线战事虽已平息,但朕内心惶恐着实不减。朕做这皇帝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好如在高空行走,凝望脚下无尽深渊,终有一日将被这深渊所噬。这至高之位,于世人而言是无尽荣华,于我不过是幽暗深渊罢了。”
才忙接过茶,迟以辰还没从她唤的那句以辰中回过神来,便听得她语声戚惶,抬眼见她眼中满是凄楚之色,脸颊上也有一丝苍白,琉璃般的眸子氤氲起薄薄的一层水雾,贝齿轻轻的咬着红唇,只定定的看着他。
与练溪对视片刻,迟以辰立刻败下阵来,声线清透,温声安抚道:“陛下且勿过多担忧,北方蛮人虽蠢蠢欲动,但有我哥哥和我在一日,便不会让蛮夷铁蹄染指中原。至于……朝中诸事,我一介武夫,不能妄议太多。”
话及此,迟以辰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除了年已耄耋的太傅,陛下在朝中全无可信可依仗之人,其实她年纪不过二十,却又如此孤苦无依。
声音软糯而满含希望,练溪轻声询问:“如今以辰你不需再往前线征战,不知你可否愿意入宫,做朕的护卫,为朕在风暴之下寻些安稳可好?”
迟以辰没想到练溪竟有如此请求,她是九五之尊,可也只是及笙少女,她未拿皇权威严来严令自己如何,而是如此放低姿态诚心询问。他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见她红唇轻咬,眼中含雾。他不由说出一句:“臣愿戮力而为,以臣卑贱之身护陛下尊贵之躯,九死其尤未悔。”
哥哥只言明婚嫁大事他一律要推脱,可在宫内任职应该可以吧,如今自己既已不能再上前线,进宫护卫皇上总比被哥哥关在家里好。
练溪诚挚展颜:“阿辰,多谢你。”
此时氛围格外压抑,迟以辰向来知道哥哥的脾气,见他满脸阴沉,也不敢再开口。
见他忽然起身,迟以辰一惊,忙拉住他问:“哥哥,你这是要去哪?”
迟以衡咬牙切齿:“进宫,问那昏君究竟图谋些什么?!”
以辰急道:“哥哥,我都说了,陛下根本未强求我,是我见陛下孤苦,心中不忍才允诺。”
迟以衡怒问:“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如此心甘情愿,你若是寻常男子也罢……”
迟以辰苦笑一下:“正因为我不是,我才更懂她的无助戚惶。哥哥便当我任性一次吧,再说了我在御前行走,怎么也比在军中打打杀杀安全的多。”
见他主意已定,多说无益,总不能太逆了以辰的心思,迟以衡闷哼一声,拂袖而去,心中暗叹那妖女实在惑人……
相较于迟府的压抑低沉,紫阳宫里却时不时传来练溪…持续不绝的笑声……
她此刻正在榻上滚来滚去,与连亭说着她是如何攻下了迟以辰这个纯洁的少年:“朕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凄楚万端的脸,连自己都忍不住心软,更何况他迟以辰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凡朕展露些许女神风采,他便无法抵抗……”
连亭闻言有些无语:“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您在见小迟将军的前半个时辰,才刚刚醒转,一跃而起,才告诉臣您要见小迟将军,又想起来吩咐众人去准备搭戏的小泥炉、茶架子、旧荷露、玉兰花,众人恨不得都脚下生风……”
练溪无所谓的摆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连亭幽幽的道:“臣只求陛下下次不要再拖到半个时辰前告诉臣要做哪些准备,臣做不到啊。”
练溪对连亭笑笑:“爱卿放心,朕下次不会了。”
连亭不说话,以眼神示意练溪那放在桌案上的一堆折子,自前几日练溪逐渐识字后就迷上了话本子,桌上折子都堆积了几日,也亏得最近没有紧急文书要批发……
练溪捂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看到……
连亭看她此般动作,摇摇头笑了笑,却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陛下此番诓得小迟将军入宫,明日迟以衡迟将军恐怕就要入宫与陛下畅谈许久……”
练溪想到那个人前道貌岸然温文尔雅,人后凶相毕露的迟将军,觉得莫名有点冷意袭来。可她向来心大,也不愿意多想,于是脑海中回想小迟将军那张白皙温润的脸庞,渐渐熟睡过去……
而窗外浓墨色的夜空之下,飞鸟振翼而起,留下几许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