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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一个黄昏,绿山墙农舍的厨房里,暖炉烧得旺旺的,炉膛内的跳动着红红的火焰,这是厨房里唯一的亮光。玛瑞拉把手里的编织活儿放到膝盖上,然后靠向椅背。“眼睛真累呀。”玛瑞拉呆呆地沉思,“下次再进城,应该把眼镜换换了,最近,总感到眼睛疼得难受。”
安妮蜷曲在暖炉前的小坐垫上,出神地凝视着暖炉里燃烧着的火焰。炉内烧着用枫树枝晒成的柴火,似乎成百个夏日所积累的阳光正在暖炉中闪烁跳动。刚才安妮还在看书,而现在书已经不知不觉地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安妮的嘴角微张,脸上泛着一丝笑意,她又陷入到浪漫的幻想中去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彩虹,在彩虹之间耸立着西班牙城堡。安妮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梦幻、惊险而又独具魅力的世界。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她总是遭遇失败,但在她自己想像出来的世界中。她的每一次冒险都表现得异常出色。
玛瑞拉温柔地看着安妮的表情。只有在微暗的厨房里,借着火苗的亮光,玛瑞拉才会把对安妮的温情显露出来。语言和表情应当是最容易表达爱的,但玛瑞拉却从来学不会。玛瑞拉对于眼前的这个长着灰色眼睛,身材苗条的少女,表面上从未表现出什么特殊的热情,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却十分疼爱这个孩子。她生怕自己的爱会把安妮娇惯出一身毛病,那样就违背她的本意了,因此,玛瑞拉平时对安妮总是持一种严厉地批评态度。
安妮对玛瑞拉如何在心里暗暗地喜爱自己并不清楚。从玛瑞拉的外表和一言一行,看不出她对安妮有些什么好感和满意。安妮时常为玛瑞拉对自己缺乏同情心和理解而感到苦恼。不过,在这些念头一闪过后,她又会立刻联想起玛瑞拉对自己的恩德来,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安妮!”玛瑞拉突然说道,“今天,你和黛安娜一同出去时,你们的斯蒂希老师来过了。”
安妮吸了口气,很快从梦幻世界回到了现实生活当中。
“真的吗,你怎么不去喊我们呢?其实,我和黛安娜就在‘幽灵森林’里。森林里秋天的景色很美呀!遍地长满了羊齿草,成熟的果实时常会从枝头落下来。这些成熟的小果实落在软缎一般的草丛中,都像睡着了似的。落叶、枯草就像覆盖在大地上的毛毯一样,每个月明星朗的晚上,围着彩虹围巾的小妖精们就会出来,悄悄把这些毛毯盖上。不过,黛安娜几乎什么也没说,她忘不了因为幻想‘幽灵森林’里的妖魔鬼怪而遭到的严厉批评。就因为这个,黛安娜的想像力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林德太太说她对马特尔·贝尔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我向鲁比打听为什么,鲁比猜想大概是因为他出卖了恋人的原因吧。像鲁比这样的人,满脑子整天只想着情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变得更严重的。有恋人是不错,但不去考虑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和黛安娜都约定好了,我们这一辈子都独身,永不结婚。我们两个人都要成为可爱的老姑娘,还要认真地考虑将来在一起生活的事情。不过,黛安娜说她还没决定好,也许她会和一个鲁莽、样子可爱的坏青年结婚,然后去改造他,让他洗心革面,扬眉吐气地重新做人。黛安娜最近同我谈论了很多严肃的话题。与从前相比,我们确实长大了。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再讲那些孩子气十足的话了,马上就要到十四岁了,应该变得非常严肃认真,对吧,玛瑞拉。斯蒂希老师在最近的一个礼拜三,带着我们这些十多岁的女孩子到小河边,给我们讲了各种问题,比如说十多岁该养成什么样的习惯,树立什么样的理想等等,她对我们非常关心。到了二十岁左右,已经确定了人生的基础,因为这时性格已经基本形成。如果基础不牢固,前边说的那些,就什么也建立不起来了,老师这么说的。那天从学校回来的一路上,我和黛安娜两个人说了许多事情。我当时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玛瑞拉。我们两个下了决心,一定要小心注意养成有规律的良好习惯,好好学习各种知识,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为到二十岁时成长为优秀的人而努力。二十岁一转眼就会飞快地来到了。玛瑞拉,到那时,我就会变成一个高尚的人吧!今天你碰到斯蒂希老师,她说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能让我有机会插上嘴,我正要告诉你,老师提到你的事了。”
“我的事?”安妮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马上抢着说道:
“我知道她说的什么事儿,我早想跟你说了,玛瑞拉,真的,不过回来后我就把这事儿忘了。昨天下午,本来应该学习加拿大史,我却在看本·哈,被老师发现了。那是我从珍妮·安德鲁斯那里借来的书。中午休息时我一直在看那本书,正好看到战车赛跑时就开始上课了,我心里是多么惦记赛跑的结局呀,我太希望本·哈获胜,因为如果他失败了,故事就失去了富有情趣的公平。我把历史教科书放到桌子上边,把本·哈放到膝盖与书桌之间,沉迷在书中,但从外表上看我似乎在学习加拿大史。我正看书看得入神,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时老师从过道那边走了过来。我猛地抬头一看,只见老师脸上现出了责备的神情,她并没有看着我,但我当时非常羞愧!乔治·帕伊吃吃地笑着,我越发觉得羞愧难当了。虽然老师把那本本·哈拿去了,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在休息的时候我被留了下来,老师教训了我一顿。她说我犯了两条大错误,第一,应该学习的时间被白白浪费掉了;第二,本来在看小说,却装出在看历史书的样子欺骗老师。直到老师说出这些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是在欺骗人。想到这些之后,我的心受到了冲击,呜呜地哭起来。我请老师宽恕我,发誓决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为了消除我的罪过,我决定整整一个礼拜都不去碰本·哈,甚至不去看战车赛跑的结果。不过老师并没那么做,她彻底地宽恕了我。今天老师来咱家,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斯蒂希老师没提到这件事,安妮。你自己感到内疚了,就以为老师是来说这件事的。你不应该把小说带到学校去,你看书看得过分了。我是孩子的时候,家里一本小说也不许我碰。”
“可是,像本·哈这种宗教性的书,怎么可以说成是小说呢?”安妮反驳道,“当然,在礼拜日读它会兴奋过度的,我只在平日读。而且,斯蒂希老师和阿兰太太也说过,十三岁零九个月的女孩子只能读与她的年龄相称的书。我读过一本名叫被诅咒公馆的恐怖之谜的书,它是我向鲁比·吉里斯借来的。玛瑞拉,这本书真是恐怖,但也是本有趣的书,读了它你会有种血一下子都凝固了的感觉,可是老师说它是一本无聊、不健康的书,以后不能再看了。这种书我已经是第二次说不读了,可还是想看。我太想知道书中后来发生的事了,就这么放弃了真让人痛苦。不过一想到斯蒂希老师,我还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读那书了。玛瑞拉,如果真心想让某个人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这该多了不起呀!”
“那样的话,我想点灯,我要开始工作了。看来你并不想知道老师来说了些,你最感兴趣的好像就是你自己说的话。”
“可是,玛瑞拉,我真的想听。现在我什么都不说了,一句话也不说了。应该怎么说话我懂了,可是,我还是要注意讲话的方法。我虽然说话说得过多,但确实是连我想说的一半儿还没说出来呢,如果玛瑞拉知道了我还有多少话要说,我想你准会表扬我的。求求你,有什么话,请你快告诉我。”
“斯蒂希老师说准备组织参加奎因学院考试的高年级学生组成一个特别的班级,在学校放学后进行一个小时的补习。我和马修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这个班,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想考入奎因学院将来做一名老师吗?”
“啊,玛瑞拉,”安妮跪下来,握紧了两只手,“那可是我人生的梦想呀!自从半年前鲁比·吉里斯和珍妮第一次提到参加考试以后,我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这六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梦想它,可是我认为这样的梦想毫无用处。如果我能成为一名老师,我可太高兴了。不过,这不是需要很多钱吗?安德鲁斯先生为了普里茜上大学,花去一百五十元,而且普里茜的几何可不像我这么糟。”
“你不必担心,起初领养你时,马修和我就商量好了,尽可能让你接受良好的教育。我相信一个女孩将来应该自食其力,不管这样做有没有必要,只要我和马修在,绿山墙农舍就是你的家。可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掌握各种本领不会有害处吧。安妮,如果你也有这种想法,可以参加奎因学院的考试。”
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玛瑞拉,“我非常感谢玛瑞拉、马修,我会拼命努力学习的,为了使玛瑞拉、马修感到自豪而努力。只有几何有点儿叫人不放心,从今以后只要努力,我想会好的。”
“我想考试对你来说不成问题。斯蒂希老师说安妮头脑聪明,学习非常努力。”玛瑞拉并没打算把老师说过的话全部都转达给安妮,怕引起安妮的虚荣心,“你不用马上像发疯一样的学习,不必担心,到考试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老师说你还是应该先把基础打牢。”
“从现在开始我会更加一心一意学习的。”安妮陶醉了似的说,“这下我的人生目标就能实现了。牧师说,任何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应该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有意义的目标非常重要,我想要成为斯蒂希老师那样的人,这就是有意义的目标。玛瑞拉也是那么想吧,我认为老师是一种崇高的职业。”
不久,奎因学院应考班组成了,参加的人有基尔伯特·布莱斯、安妮·雪莉,鲁比·吉里斯、珍妮·安德鲁斯、乔治·帕伊、查理·斯隆、穆迪·斯帕约翰·麦克法逊七人。黛安娜因为父母并没有打算让她报考奎因学院,所以她没有参加应考班,这对于安妮来说可是件大事。自从米尼·默伊患喉病的那个夜晚以来,两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形影不离,在奎因学院应试班留在学校补习的第一个晚上,当安妮看到黛安娜和其他人一起慢吞吞往外走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一想到黛安娜一个人往回走,独自穿过“白桦道”和“紫罗兰溪谷”,真想马上跳起来从后面追上去。她慌里慌张地抓过一本拉丁文书遮到脸上,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不论如何,她也不愿意让基尔伯特·布莱斯和乔治·帕伊看到自己在流泪。
“可是,玛瑞拉,如果你也看到了当时黛安娜一个人出去往回走时的情景,就好像没有能参加礼拜日牧师的传教一样,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安妮在那天晚上悲痛地说,“如果黛安娜也参加应考学习,那该有多好呀!不过像林德太太说的那样,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之中,完美无缺的事情是不会有的。林德夫人有时候并不会安慰人,但是她的确说出了很多哲理。我觉得应考班将来也会很有趣,珍妮和鲁比为了将来当老师而学习,她们说能成为老师就满足了。鲁比说她毕业后只做两年老师,然后就准备结婚。珍妮说她打算把一生都奉献给教师这个事业,决不结婚,因为做老师能有一份收入,可是在家伺候丈夫却什么钱也拿不到,而且如果想要分得家里卖鸡蛋、黄油得来的钱,丈夫就会忿忿不平。我想,珍妮的这番话是从她自己的痛苦经历中得来的吧!听林德太太说,珍妮的父亲非常爱挑剔,特别小气。乔治·帕伊说她是为了修养而进入学院读书的,她没有必要去为自己挣生活费,她还说我这样靠人家同情而生活的孤儿,是进不了大学的,我怎样努力也不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穆迪·斯帕约翰说他将来要做牧师。林德太太说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只能做牧师,因为不论是穆迪,还是斯帕约翰,他的名字都是根据有名的传教士的名字起的。不过,玛瑞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儿不好,我一想到穆迪将来做了牧师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想笑。他长着一张又圆又胖的脸,小小的一对蓝眼睛,耳朵竖着,样子非常奇怪。不过,等他长大成人后,也许会样子会变得聪明些。查理·斯隆说他将来要进入政界,成为国会议员。可林德太太说他不会成功,现在政界都是流氓恶棍才能平步青云,像斯隆家这样正直的人,在政界是不会做出成就来的。”话到这儿停住了,安妮接着翻开雪莉亚斯·凯撒看,玛瑞拉询问道:“基尔伯特·布莱斯怎么打算的?”
“基尔伯特·布莱斯有什么抱负我不知道——虽然他也说过目标的什么的。”安妮以轻蔑的口气说。到现在,基尔伯特和安妮依然是公开化的竞争对手。虽然以前的竞争意识是单方面的,但现在基尔伯特也和安妮一样,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基尔伯特把安妮视为不可缺少的竞争对手,而其他人在学习上则好像赶不上他们两个,根本不与安妮和基尔伯特竞争。自从那天在小湖边基尔伯特没有得到安妮的宽恕之后,除了更加强烈地激发了他的竞争意识之外,基尔伯特还摆出一副全然无视安妮存在的架势。基尔伯特和其他女孩子们聊天、开玩笑、交换书本、猜谜语、讨论学习计划等等,还时常在祈祷会、辩论俱乐部散会之后,送某个女孩子回家,只是对安妮视而不见。安妮终于尝到了被人无视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一向倔强的女孩子的心底也有了些不安。如果再出现一次上次发生在“闪光的小湖”那样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安妮本想继续坚持对基尔伯特的憎恨,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对基尔伯特的那种怨恨竟然烟消云散了——就在她需要这种愤怒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关键时刻。安妮暗自感到惊慌,虽然她经常回忆起当时被基尔伯特嘲笑为“胡萝卜”的时刻,试图重温那种怒火燃烧的情绪,但是却毫无效果。在池塘边上的那一天,是安妮最后一次发作。被基尔伯特救起上岸后,安妮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原谅了他,并忘记了那段积怨,但她已经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基尔伯特等其他人,甚至包括安妮最知心的朋友黛安娜,都没有觉察出安妮的悔意。安妮觉得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板着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话,也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后悔莫及了。她决定“把自己的感情深深隐藏起来,并逐渐把它忘掉”。实际上,她做得很成功。对于基尔伯特来说,他表面上装成对安妮漠不关心的样子,而实际上却非常注意安妮,但他并不知道安妮正在忍受着遭受冷遇的痛苦。安妮仍然那么冷酷。当基尔伯特看到安妮轻蔑冷淡地对待大献殷勤的查理·斯隆时,他感到了一些安慰。
尽管有这样的烦恼,安妮在冬天的日子里,不是学习,就是做事,也过得很快活。对于安妮来说,日子就像曾经戴在颈间的项链上的金色珠子一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安妮每天很充实、幸福、积极向上,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有很多荣誉等着她去争取;很多令人愉快的书等着她去读;在主日学校合唱队练习新曲子;在礼拜六的午后到牧师馆去和阿兰太太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就这样,转眼绿山墙农舍的春天又到来了。在安妮没有察觉的时候,周围已经不知不觉被花的海洋包围。一到这个时候,学习就失去了吸引力。其他人或是到绿油油的小径散步,或是到枝叶茂密的森林或是原野去玩耍。不得不留在学校里学习的应试班学生们,只能享受一下推开窗户时那一瞬间的室外景色。曾在寒冷刺骨的漫长冬季中学习拉丁语和法语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失去了兴趣与热情,甚至连安妮和基尔伯特这样的好学生也放松了学习,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叹息着等待学期结束,盼望着玫瑰色的暑假的到来。
“现在还应该继续努力呀!”斯蒂希老师在学期最后的几天里对同学们说,“大家尽量地过个快乐的暑假,多到外面去拥抱一下大自然,为了明年的升学考试,好好养足精神和学习的劲头,因为明年是迎接考试最重要的一年了。”
“老师,新学期你还在这里任教吧?”乔治·帕伊问道,乔治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敢满不在乎地提问。今天她提这个问题大家可都要感谢她了,别的学生都不敢向老师打听这种事,但他们对这件事又迫切地想知道。最近学校里流传着令人担忧的谣言,说老师下学期要转走,因为她家乡当地的小学与老师商洽,想请她回家乡去任教,她也打算接受聘请。奎因学院应试班的全体同学此时都屏住呼吸等待老师回答。
“我有这种打算,虽然我也想往别的学校转,不过我还是要留在安维利。说心里话,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我不能就这么说再见。所以下学期我决定留下来,一直等你们考完试为止,看着你们毕业。”
“万——岁!”穆迪·斯帕约翰叫道。穆迪从来没有过这样感情外露的表现,在这句话说出的一个礼拜之内,一想起这次冲动他就感到脸红。
“啊!太高兴了!”安妮忽闪着大眼睛说,“如果斯蒂希老师不留下来,那可太糟了。再来一位新老师,我相信自己根本没有学习劲头了。”
晚上一回到家,安妮就把教科书塞进阁楼上的旧皮箱中,把锁扣好,钥匙扔进了装毛毡的杂物箱里。
“暑假里我不打算看课本了。”安妮对玛瑞拉说,“这学期我已经拼命学习了,我刻苦学习几何,把一本书的定理都背了下来,把几何符号也弄懂了,所以没什么担心的了。现在我对所有的现实都感到厌烦。这个暑假我要完全沉迷在幻想世界,深深地沉醉其中。玛瑞拉,你别担心,我不会没有限度地幻想,我会小心的。我太想过一个愉快的暑假了,也许因为它是我作为小女孩的最后一个暑假了吧!如果明年还像今年一样,我的个子还继续长高的话,不做更长的裙子就不行了。这是林德太太说的,她说我的腿和眼睛不断在长。等我穿上长裙子,我一定要表现得端庄大方。我觉得,现在我不做出模仿大人的举动就不行。可是那样一来,我还相信精灵之类的东西好像就不可以了吧。所以今年夏天,我要尽情地想像,想像个够。这肯定会是个快乐高兴的暑假。快到鲁比的生日晚会了,下个月还有学校的郊游和传教音乐会。还有,黛安娜的父亲说,要带我们到白沙镇的大酒店去吃饭,那里的正餐是在晚上,珍妮去年夏天曾到那里去过一次。那里到处是电灯、鲜花、穿着各种华丽衣服的女人,强烈的灯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她说那是她第一次到上流社会,一直到死她都不会忘记那种场面。”
玛瑞拉没有出席礼拜四的妇女会,是什么原因呢?第二天午后林德太太赶来询问了。如果玛瑞拉没有出席妇女会,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礼拜四马修的心脏病有点发作。”玛瑞拉解释说,“唉,感谢上帝,他现在虽然说好了,但和以前比他的心脏病频繁发作,真叫人担心。医生说不能再让他兴奋了。不过马修和兴奋之类的事情倒是不相干。医生还说剧烈的体力活也不能干了,一干重活就会拼命喘气。林德太太,把帽子放下来,一起喝点儿茶吧。”
“你这么盛情,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德太太这么说着,实际上刚才一进门她就这么打算了。在玛瑞拉和林德太太坐在客厅里随便闲聊时,安妮过来给客人倒茶,还烤好了小巧、热乎乎的面包。雪白的面包烤得软软的,连林德太太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傍晚,玛瑞拉一直把林德太太送到小径那里,分手时林德太太说:“安妮真变成一个大姑娘了,你也有帮手了。”
“是呀,现在她变得非常安稳,做事也能做好。以前我认为,她毛手毛脚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呢,现在看来一切都好了,让她做什么我都放心。”
“三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时,还想过她不会成为一个好孩子呢!确实,那时安妮的脾气那么暴躁。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还对托马斯说‘他们家收养这个孩子,以后她要后悔的,她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看到安妮成长成这样太好了,她并没有变成像我原来以为的那种人,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的性格不会让她幸福。说来也奇怪,原来那个失常的、与众不同的孩子不存在了,我总想我是不是弄错了,对这个孩子不能用看待普通孩子的标准去衡量。这三年,不只是这方面出现了奇迹,安妮的容貌也变好了,确实变得漂亮了。虽说我不太喜欢像安妮这样脸色青白、眼睛大大的孩子,我还是喜欢像黛安娜、鲁比那种充满活力、气色好的孩子。鲁比这样的孩子是非常出众的。不过当这些孩子在一起时,她们和安妮相比就显得有些平庸和过分妖娆,这时就能看出安妮的美丽了——就好像是把水仙和大红芍药摆在了一起,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