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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露重。整座皇宫虽是大多都灯火通明,但仍有些地方似乎被遗忘在这些温暖和瞩目之中,无人不心知肚明那个禁地,无人理会那位谁。
那不是冷宫,却胜却冷宫的地方,皇宫里无人不知晓皇上已经有三年没踏进遇霖殿,恐怕早就忘记那位他用尽心思从聂国带回来,留在身边,甚至囚在身边的女子了吧。
一个月前,宫中放出大批的冷宫女子和年纪较大的宫女出宫谋生和婚配,宫里的人都以为这位小主肯定是要被赶出去了,可是后来又听说遇霖殿的那位还向主子上书请求出宫,皇上龙颜大怒,不但不让她出宫,反而将那遇霖宫用铁栅栏给封了起来,让奴才天天轮流盯着。
多嘴的两个宫女掌着灯,路过遇霖殿,相看一眼,惋惜地摇摇头,继续往别的地方走去。
这才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金笼子,锁住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来自聂国的原本自由似鸟的女子。
咳咳咳……咳咳。榻上的女子双眼似水,眉目如画,这年初开春之际染上的风寒一直缠绵着她,让其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是添上一些病态的苍白。
守夜的如瑶还没睡熟,听见主子隐忍的咳嗽声,急急倒了些温水给送去。
“小姐,要不如瑶去叫一下太医来看看您这病,这老是这么咳,也不是办法”,如瑶随穆凉从聂国来到晋国,看着自家小姐从原本灿如媚阳到现在的淡若如水,心里不免感伤心疼。
穆凉摇头,抿一口热水,示意如瑶将披肩给她拿过来。“想罢天气暖些,身子自然也就好些”。她衣服单薄,简单披着一件白底绣着小朵粉色雪梅的披肩,倚在窗边看着那黑夜中盘大的月亮,才想起了什么。“今天是几日”,如瑶稍稍弓腰“回小姐,今日已是嘉月一十四”
穆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如瑶跪安休息去。拢了拢衣服,觉得这屋里有一种压抑,她想着走出去外面透透气。
凉儿,我的生辰,嘉月一十六,你可记得?少年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她的似花面容,以及红了的脸颊。
在民间,她煮了汤圆给他庆生,他说我希望,每年的生辰,我都有你相伴。
曾经,他们那样好,没有家仇国恨,没有谁因为她而死去,没有互相折磨与太多情苦。
留在她记忆里关于他的最崭新的记忆,便是她请求离宫那天,他将书信撕毁,将她的手腕抓在手里,掐出了淤痕,如瑶被吓得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求着帝王饶了自家主子。
“穆凉,你以为你想走就可以走吗?朕不准,永远都不会准你自由!”
“朕说过,你这辈子就别想离开这皇宫半步,君无戏言。”
她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颤,闭上眼睛,时隔三年,他的每一次生气仍是记忆犹新,但这一次她竟觉得他眼里有感伤。她以为,三年不见,他早就将那段过往看淡,她也是破败身心,又何苦与他在这皇宫相折磨又两伤心,本想着离开他不会再阻拦,不料仍是惹怒了他。
穆凉搓了搓手,在嘴边呼了呼气,便转身进屋,没有看见院子里闪过的一抹明黄。
“皇上,更深露重,您要保重龙体啊。”
赵辰燮似乎没听见李公公的话,反而问:她病了?
李公公自然是知道皇上指的是谁,躬身小声回答:听闻穆姑娘开春时感染了风寒,病体缠绵,有太医看过了,说是天暖些自然会好。
谁都知道,这位是太后皇后眼里的刺,如今又失去了帝王的真心,又是敌国俘虏的身份,谁愿意用心去医治,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明黄色身影转身走出,朝寝宫走去。跟在后面的李公公没有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只听见他说,如果遇霖殿的这位有个三长两短,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李公公紧紧跟在身后,服侍了皇主子多年的他深知这主子肯定是生气了,吓出一头冷汗,急忙说是。他明天又要去给太医院通通气,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可别来害了他也跟着遭殃。
赵辰燮握紧了拳头,指上的玉扳指在月色里闪着玉光。他眼前是那人在御书房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穆凉身为俘虏已满三年,望皇上念在多年前的一些浅薄情分与对穆凉的承诺,放穆凉出宫,穆凉定将不负浩荡皇恩,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度过残生。”
他原本见到她,心里浮起久违的欣喜,却在听到她说要离开,顿时感觉头嗡的一声,向来喜怒不颜于表的他却按捺不下心里的不安与愤怒。
他将手里的水玉狼毫一下子扔在案上,走到跪着却依旧没有表情的她面前,她瘦了许多,穿着素色的狐裘长衣,他想抱住她单薄的身体,埋在她的肩窝问她,为何你瘦成这样,可是他却一把抓住穆凉的手腕,就像要揉碎她一样,问:你以为你想走就可以走吗?
他内心反复地在问,你在我心中困住了我,却让我放你走。
穆凉因为痛而眉头一皱,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赵辰燮推开了她,也松了手,转身背着她。
回神,依旧是长无尽头的通往寝宫的路,明明这是离他最远的地方,可夜夜却总是批改奏折到深夜,然后路过这个孤清寒寂的地方。
因为里面住着,他心里隐隐作痛的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