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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难敌命运安排吗?
朕一让再让,老天为何连你都不让朕拥有?
从小,他这庶出的儿子,就不被人看在眼里。他娘只是府里众多侍妾中的一个,生下他便撒手人间。他自懂事起便由嬷嬷照料,没有人哄他,宠他,也没有人真心在意他是否用心修学,生病了如何是好。
他在寒冬仍坚持练字学书、钻研经书与治国之略,那冻疮便长在了手中,很久很久都疼痒难忍
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过耀眼,否则还没独当一面便会被人除之,因此他自己提出要去最遥远最偏僻也最穷苦的地方守城
他心系天下,却不能心慈手软,他父王承诺说,吞并其他国家,他便是未来的王。因此他不得不伤害这世间唯一带给过他幸福与快乐的女子,他狠下心,不去看跪在城门外的女子,任她在雨中苦苦哀求他放过聂国。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他爱的一切。
穆凉是无辜的,他也无可厚非,最大的错,是没料到在这天下争夺之路上,他遇见了让他心牵一生的女子。
赵辰燮看到那把熟悉的、已与他分别数年的短刀“龄音”,在烈火燃烧下,刀鞘有些失去光辉,可是拔出刀,依旧完好无损、刀芒耀眼。他朝那尸体走去,那女子已经难辨容貌、面目全非,他把“龄音”放在胸口,恨不得那灼热能进入他的身体,将那颗疼极了的心一并烧掉。
他泪如雨下,难以相信那是他眉眼如画、笑颜如花的凉儿,心尖尖上的人,他却还是保不了她周全。
“小姐,小姐,”听闻尸体被找到了,如瑶手里的水盆不自觉掉了,她跌跌撞撞跑过来却被侍卫拦住,几乎跌倒,看着她前几天还对她说药太苦了,能不能不喝的小姐如今已是孤魂一缕,她哭得撕心裂肺。赵辰燮看到是穆凉的丫头,摆摆手,示意侍卫不用拦着。
如瑶扑向尸体,如瑶认出来那手腕戴着的是小姐睡着都不会拿下来的银铃链子。穆凉还跟她说过,这是夫人小时候就给她戴着的手链,能保她一世平安。
赵辰燮站起身,看着烟气一直弥漫不消的殿,用力握紧了手里“龄音”,如同要把那刀揉进手心一般。只有那刻被刀鞘上的宝石咯着的疼,能让他清醒,那不是一场噩梦,平白无故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把一切都烧尽。
只有人为,只有人为!
“厚葬穆凉姑娘,除了如瑶,遇霖殿所有未能保主子周全的奴才都陪葬。宣叶景殷查清此火缘由,势必抓出纵火之人,向朕禀报。还有,遇霖殿从此封锁起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维持此样,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改动。”
他身后的李公公答:嗻。
赵辰燮转身走去,脚步不稳,后面的奴才用眼神询问李立是否跟随,李立摆摆手,说:让皇上一个人待会吧。
穆凉,假如朕知道朕终究保护不了你,假如朕知道,你终究会死在你最痛恨的皇宫之中,朕绝对不会强留你在身边。
穆凉,朕后悔了,朕应该让你走的,至少你还活着,如今朕,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你了。痛不欲生,却仍必须在这个皇位上孤寂一生
这是老天,对朕伤你的心最大的惩罚吧。
昏黑的宫殿之中烛火熄灭,所有的侍卫和奴才都被叫退,没有人再可以让他喊:凉儿,没有人再用那笑眼带给他幸福与快乐,没有人会再跟他说,把手给我,救他一次又一次,也没有谁,值得他在批改奏折到深夜时仍可以去远远看一眼,并以此为最大的幸福。
他呜咽哭出来,后嚎啕大哭,就像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东西一样,在这张龙椅上,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放肆地,哭泣。
杜云意被吵闹的声音吵醒,起身到门外,贴身宫女小靡给她拿来披风披上,将一杯茶呈给她,而后说道:娘娘,听闻是遇霖殿半夜着了火,那位没能逃出来。
杜云意本喝着,手抖了一下,那茶杯随之掉落在地,碎成几块。
“皇上呢?如何处理”她声音有些颤抖
小靡低下身子将碎片整理起,起身答复:皇上要厚葬那位,并且遇霖殿的奴才都得陪葬。
杜云意看着那烟雾飘起的一处天空,眉头紧锁,轻叹一声。
宫墙深深,如今这样,是否也是自由了?杜云意心想,而自己,也是可怜之人,可恨之人。
一名估摸三十岁的看起来有些沧桑也十分刚强的男子看了一眼那坐在石头上,看着湖面发呆的男子,身子瘦小,长发用一支发簪束着,穿着平民的朴素粗布衣服。
辛梧把马背上的水递给他:喝点水吧,穆凉小姐。
那人转过身来,眉如翠羽,眼睛就如丛中一潭清水,清澈幽深,肌肤白皙细嫩,男子打扮的她有些许英气,眉清目秀就如小公子哥。
谢谢辛大哥。她接过羊皮袋,喝了几口,还给辛梧。她内心复杂,恰好辛梧是个话少之人,这一路上,他们只抓紧时间往目的地赶,极少谈话。
辛梧是二哥在塞北的下属,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带穆凉回家,本来还有几名随从一起前来,他们还在善后,后面会赶上来。穆凉甚少说话,接她出宫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一丝难过在脸上徘徊,辛梧虽然看懂她并不开心,但不知其中缘由,也不习惯询问。
还好,越靠近塞北,穆凉小姐越卸下那些情绪,开始注意起沿途的变化起来,询问他关于穆轩的事情,却极少提及其他。
难道,她有一些事还不知道吗?辛梧心想。
我若还活着,会怎么样?
后来变成,我若还能看到你,那该多好?
再到后来,你若归来,我会是怎样?
现在,你若出现在我眼前,我应用什么样的身份与你相见?
他站在城楼上,草原吹来的风带着一种绵绵的青草香,轻轻吹动他的蓝色袍裾,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原本如黑曜石一般的眼,多了一丝冷漠,少了一些温情。
但即便是觉得这命运对他才过残酷,一想到世间还有那人,便还有一些希望与温暖在捍卫心中最后的一寸柔软。
他们走了将近半个月,才来到靳亭关。
穆凉小姐,我们到了。辛梧说。
她虽是一路想了无数到达的地方的情景,但依旧对到来的情景难以置信。她在马背上,仰望城楼上的人,那人双眉如刀,眼神坚定,看到她的注视,淡淡地笑,似乎在说:欢迎回来,阿凉。
她的瞳瞬间被泪水拥抱,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展开了笑容,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她跳下马,那城门缓缓打开,与她迎面而来的人,经过岁月的磨练,越加挺拔伟岸了。她向他跑去,风在吹她的泪。
在那悬崖之上,他挣开她的手,把活的机会留给她
她曾以为,此生已是不可能再相见。
扑进他的怀里,她开始呜咽着说:楚封哥哥,楚封哥哥,你还活着,真好。
冷楚封抱紧怀里的穆凉,一遍遍地抚摸她的发,依旧是那梨花的清香,令他魂牵梦绕的味道。
他说,阿凉,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她抬起头,望见的是冷楚封深邃柔情的双眸。
等她擦干泪,她发现二哥穆轩并不在这里,便询问:我二哥呢?
冷楚封浅笑凝住,微微蹙起眉:阿凉,穆轩他,在城中。
聪颖如她,从冷楚封的表情之中她感受到肯定有些不好的事情,她还不知道。
穆凉埋怨自己知道的那样晚,埋怨自己来得那样迟。
当她跨进那处幽静的住处,便因浓重的药味而更加不安。她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一向爱看她活脱如兔叫他二哥,二哥的穆轩。
她想好好问他,为什么要藏起来不见她,为什么不去城外迎她,为什么,让她一个人?
穆凉跑进房间,那屋里的婢女在随后跟来的冷楚封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穆凉顿觉脚步沉重,每一步都难以挪动。
那是穆轩吗?
榻上那个脸色苍白、沉睡如婴儿的男子,是她的二哥哥吗?
她想,可能是穆轩哥哥跟她开玩笑呢,她可不能伤心难过,等下他从榻上跳起来可要取笑她了。
二哥,我回来了,穆凉回来了。你别睡,别跟穆凉开玩笑,快起来啊。
她握住穆轩的手,那双白净修长的手,从小牵着她,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
不觉间,泪已自流,啪嗒掉落在地,支离破碎。
她起身问冷楚封:为何二哥会如此?他不是还给我写了信吗?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是病疼缠身,后来经这塞外的游医诊治方知是中了晋国杀手的罗惧毒,若不是千灵草缓解他的毒素蔓延,如今恐怕早已......可是自从一个月前他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短,如今一日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大多时间都在沉睡。冷楚封偏过脸看了一眼穆轩,而后看着穆凉的眼睛,不忍说道。
穆凉本就风尘仆仆,没有休息片刻便跑来,发髻有些松动,额前的鬓发有一丝披落下来,她坐在榻边的椅子上,缓缓地将穆轩的手放进被中。
我想单独,跟二哥待会。她看着依旧在沉睡的男子,这话显然是对冷楚封说的。
冷楚封不意外她的反应,毕竟少时在家,她与她这二哥感情最好,如今看到如此景态,恐是任谁一时都是难以接受的,她再坚强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年的苦难。他颔首,离开了这个药香浓烈的地方。
穆轩比穆凉大两岁,虽是出生在那将领之家,可是从小便不爱舞刀动枪的他喜静喜文、研究兵法战略也不比其他王子差。穆轩长得秀气英俊,性子温文儒雅,不知多少官宦之家的女子都仰慕于他,提亲之人如她说的那样,就快要把他们府上的门槛踩烂了,可是哥哥不挂心,总说,要她这个妹妹也喜欢才行。
那时,穆若齐就会说,你娶妻又不是你妹妹娶妻,何故得她喜欢。
娘也嗔笑他们胡闹,这时穆轩就会有条有理地分析:爹,娘,这古往今来妯娌不合的事还真是不少,若我这妹妹与未来嫂子不合,这小家矛盾事小,要是传出去咱们穆府抹了面子那就不是小事了。
她跳起来,说我倒是听懂了,某人就是说我爱招惹是非,不受人待见呗。她腮帮子鼓鼓的,把脸仰得高,假装认真地看那些画着各家小姐画像的卷轴。
穆轩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望阿凉帮二哥挑出个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的夫人。
穆凉一脸正经地看,一边还皱着眉挑了挑说:这个太矮了,这个脸大如盘,天哪,这个这个,血盆大口,想要吓死谁?这个吃得这么胖,会把我们穆府吃穷的!还有那个......
经她这么一搅合,得,十几个美人都没一个能行。
穆轩皱着眉头,假装无奈:看来,经阿凉这么一说,倒真有一点道理,爹,娘,这姻缘还真急不得。
旁的爹娘反倒被这对兄妹闹得笑了,自是看懂这兄妹的小把戏,也就不再追着穆轩的婚事了。
在那以后的一个多月,穆凉就像抓住穆轩的小辫子一样,动不动就说你再怎么怎么样,我就跟娘说我觉得王大人家的胖千金挺不错的,一看就是旺夫之人,准适合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