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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的时候,殷绾绾生辰,卫渊一大早跑来皎月阁送了她两个亲手雕的木头娃娃,一男一女,虽然做工粗糙了些,着色鲜艳,憨态可掬。
卫渊把一双带着细小伤痕的手摊开的时候,他这份礼物瞬间超过了殷正的玉石和殷子都的古画。叔侄两俱拊掌长叹:后生可畏啊!
卫渊看着殷绾绾将那对玩偶珍而重之地收好了,心里很高兴。
夜晚郡城里灯火如星,男男女女都放起了孔明灯,高高飞远的引人观望,中途跌落的引人唏嘘,花灯满树,高楼里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殷绾绾拿着孔明灯走到湖边,容丽云站在树下,冲她招手:“绾绾这边!”
殷绾绾走过去,发现林云起也在,只是面上有些歉然。
“绾绾你不知道,他笨死了!”容丽云抱怨道:“都放了两个了,全栽河里了!”
林云起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点好,两人试着放飞,稳稳当当地随风飘去。
“这个肯定能飞上去!”
三人齐齐抬头,跳动着的灯火缓缓上升,忽然一阵风来,半空中大半的花灯都被吹落了,看着被河水吞没的火焰,容丽云心中一阵失落。
“云妹妹,要不要再试一试?”林云起陪笑。
“算了算了,不放了。”容丽云有些意兴阑珊,对殷绾绾道:“绾绾,放你的吧!”
殷绾绾把孔明灯藏到身后:“不行不行,云姐姐你运气太差了!”
“好你个绾绾,竟然嫌弃我!”
殷绾绾嘿嘿一笑,“我要和阿爹一起放。”
父女两背着人嘀嘀咕咕了半天才写好了愿望,殷子都没看着,又绕到高子晨身后偷看,高子晨手腕一转,放飞了孔明灯。
殷子都嗤笑一声:“怎么,还不让我看?”
高子晨笑而不语。
殷子都抱臂:“我还不想看呢,你写的什么我猜都能猜出来。”
高子晨故作惊讶:“哦?那你说我写的什么?”
“无外乎加官进爵,权势美人,再不就是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殷子都故意说。
高子晨笑道:“子都深知我心!”又问:“你又写的什么?”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殷子都故意拉长声音,摊开手心的纸条,只见上边写着八个大字: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高子晨大笑:“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殷绾绾自己写完了,又跑来看卫渊的,卫渊不让她看,还一本正经道:“看了就不灵了!”
高子晨听了,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的心愿实现不了了。”殷子都无所谓地摊摊手。
孔明灯陆陆续续地升空,幸运的是没有一个落下。卫渊松了口气,两个孩子欣喜地笑开了,目光里映着灯火。
殷绾绾望向湖中,那盏被风打落的灯已经沉入湖底。容丽云还在抱怨着没有赶上风平浪静的好时候,林云起好脾气地注视着她。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花园里开始弥漫着菊花的浓郁香味,各种菊花相竞绽放,一丛一丛静美飘逸。这是殷正为数不多的喜欢的花,每到这个时候,菊花总是一盆一盆地往太守府里运,殷正每年这个时候会请人来府中赏菊。
高子晨跟着父亲来太守府赏花,走到殷子都的长风院,看见窗台上两盆品相极好的绿菊,道:“好哇,合着你让我摆一盆最普通的,你自己却留着好的!”
殷子都道:“我不觉得这两盆比我送你的好,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请随意。”
“唉,少将军真是财大气粗。”
“我什么时候对你抠门过?”
“你不怕我把太守府搬空了?”
“太守府我不敢说,长风院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好了。”
“哈!”高子晨拊掌,眼眸明亮,狡黠一笑:“这长风院的东西啊?不知你又算不算呢?”
殷子都道:“我堂堂少将军,怎么是随随便便的东西?”
“那我要这盆绿菊好了!”
“难道我还比不上一盆花?”
“……”
与此同时,殷绾绾拣了朵大大的粉菊花插在容丽云鬓上,容丽云对着镜子皱眉:“这……好看吗?”
殷绾绾忍着笑,真诚地点头:“好看!不信你问她们。”
几个丫鬟也连连点头,不过青浦忍不住,露出笑来。
容丽云捏捏殷绾绾的鼻子:“不许拿我寻开心!”
殷绾绾转移话题:“对了,君姐姐怎么没来?”
“唉,七夕的时候她就病了,到现在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全。”
“啊,严重吗?要不要我去探病?”
“不用了,没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咳嗽,化些枇杷膏吃了就止住了。”
“哦。”殷绾绾点点头。
容丽云暗自叹气,她知道她姐姐只是得了心病罢了。
回府后,容丽云带着两盆菊花去容丽君的院子,迎面和她姨母陆氏打了个照面,陆氏笑道:“云儿又去太守府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好总独自出门,没个长辈带着不合规矩!下次姨母也去,给你长长底气!”
容丽云一脸不耐烦,想说你是哪门子的长辈,却不好开口,只敷衍道:“姨母还是早些回去吧!”便大步离开。
陆氏还在后边喊:“不然带你表哥去也行,听说太守最爱有才之士……”
容丽云黑着脸,甩开珠帘,一屁股坐下。
容丽君一见她的样子就明白了,道:“你方才,是不是碰见姨母了?”
容丽云气道:“她算哪门子的姨母!”她见容丽君眼眶发红,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道:“姐!她是不是又来烦你了!我找她去!”
容丽君忙拉住她,道:“你别冲动,她只是来说说话而已。”
“又说酸话怪话挤兑你是吧?姐姐,这种人你惯着干嘛?!”
容丽君满面愁容:“能忍就忍着吧,她到底是长辈,说出去惹人笑话。”
“这样的长辈真是上辈子倒霉才摊上的!”容丽云恨恨地说道。
“云儿,你多忍忍,我们本来就丧母,许多夫人都说我们少教养……”
容丽云猛地站起来,“丧母怎么了?母亲可怜早早去了,什么样的人才会拿这个嚼舌头?这些人难道就有规矩了?姐姐,你也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容丽君黯然道:“我有什么法子呢?”
容丽云也心疼姐姐,便闭口不提,见她手里绣着一个青色的云纹荷包,问道:“这是给谁的?”
容丽云慌乱地丢了荷包,摇摇头:“没有谁……”
“姐姐,你不会是绣给林云起的吧?”容丽云闷闷的,林云起好几个月没来容府了,上次还是林大公子带他来道歉,“我以为你不喜欢他的。”容丽云咬唇,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难受。
容丽君猛地拿起剪刀剪碎了荷包。
容丽云赶紧伸手去夺:“姐姐,你干什么?!”
指尖疼痛不已,容丽君泪落入珠:“云儿你要帮帮!你一定要帮帮我!”
“到底怎么回事儿?”容丽云问。
“爹他想招表哥入赘!他说表哥性子沉稳,家族又败落了,只能依靠容家,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不想嫁给表哥,你也看见了姨母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能嫁给他!”
“怎么会这样?表哥他……”容丽云心乱如麻,“我去跟爹说!”说着便要走。
容丽君拉住她,:“没用的!爹说了,姨母不是问题,容家家大业大表哥他不敢对我不好,而且以后孩子跟容家姓,继承容家家业!爹不会让容家毁在自己手里的!”
“那怎么办呢?”
“云儿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嫁给表哥!这可是我的一辈子啊云儿,我只有你了!”容丽君脸上一片哀戚,哀求道。
容丽云看着碎成片的荷包,沉默良久,对姐姐的感情终于压过了那丝刚刚萌芽的情愫。她对上容丽君的眼睛,说道:“姐姐你放心,我知道你想嫁给谁。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容丽君看着她的背影,泪眼朦胧:云儿,你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是不得已,你不知道对女子来说,这是一辈子的幸福啊!
容丽云一路来到林府,见到满目欣喜的林云起,脑海中却浮现出满手鲜血满脸绝望的容丽君。
“云妹妹,你怎么来了?”
“云妹妹你怎么了?”
“你的手受伤了?!”林云起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
容丽云这才发现方才夺下剪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她竟浑然不觉。
林云起心疼地蹙眉,“你忍着些,我去拿药。”
容丽云一把拉住他,林云起不解地看着她。
这样的林云起啊……容丽云心里转过万千思绪,忽然道:“你娶我姐姐吧。”
林云起愣了:“你说什么?”
原来有些话说出来之后,就没那么难了,容丽云把自己不舍的,难过到想哭的情绪通通压了下来。
“你娶我姐姐好不好?”
林云起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他垂眸,望着他喜欢的姑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扯出一个笑来:“云妹妹,别开玩笑了……”
“云起哥哥,你娶了姐姐吧,否则她就要嫁给表哥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林云起忽然抬头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问道:“那我呢?”难道我在你心里一点位置没有吗?
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吗?
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容丽云慌乱地移开目光,掐着手心,希望手上的疼痛压过内心犹豫和不甘。
“云妹妹,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林云起一声声问着,容丽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伤痛的神情,如此哀伤的语调。她只觉得任何疼痛都比不过此刻她心上的疼痛。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断了姐姐最后的希望。
林云起失魂落魄地低下头,道:“云妹妹,你又流血了。”林云起一点点掰开她紧握的手,然后伸手捂住了她倔强的眼睛,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答应。”
容丽云感受到他温柔的气息,尝到一点灼烫的咸涩的味道,那股子苦涩蔓延到心底,她知道她或许亲手葬送了这辈子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
容丽云摸着满脸的泪痕,看见窗外的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