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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门外,一顶顶官轿排成蛇形缓缓地流出皇宫,其中不乏几乘稍微大些的帷幔阔轿。朱沐峰的轿子也在队伍当中,锦轿外的随从名叫云生,他自从很小的时候就做了朱沐峰的近侍,也是朱沐峰的亲信。
微风吹来,轿帘翕动开合。云生调皮地从轿窗的缝隙中向内窥探,只见自家王爷正手拿厚厚的书卷细细研读。朱沐峰满目肃静、正襟危坐,他的脸庞在一缕微光的照射下棱角分明,就连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都成排垂下,处处透着儒雅认真的气息。
云生想:此时轿中的王爷,全不似那些刚下了朝的大臣们,口中议论的懒散乖张模样。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刚听来的私声议论都是错觉。
这样温润儒雅的王爷,云生不津看得着迷。
朱沐峰察觉到了,这束好奇的偷偷看进来的目光;他偏头定睛相视,眼眸温和到令人心醉。云生差一点就迷失在,轿中人投来的这束带着些许威严又满是关切的目光中;但就是那抹难以察觉的威严,让他醒悟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僭越,匆忙收回了视线。
锦轿又行了十几分钟,终于出了宫门。
……
清晨已过,太阳由金色变成白亮,万里薄云的天空分外晴朗。
京城的集市总是热闹非凡,街上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百姓大多衣着整洁,其中不乏锦衣丝履、华冠丽服之辈,就连路边的云吞摊上都坐着身形秀丽、削肩燕腰的美人。
楚芳泽自小在山中长大,这使得她气质娴静、姿色天然。此时她头梳盘云髻,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身穿一袭轻纱质地的淡紫色长裙,端坐的背影着实迷人。那一张未施粉戴的俏脸,看上去耀如春华,令这小摊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樱唇轻抿,微微颔首喝着勺里的云吞,吐气如兰。如果暂且忘却周围的喧嚣,眼前的人儿仿若从画中走出一样静好,当真美得如蓬莱仙子般吞云吐雾。
只可惜,此时楚芳泽并无心自赏闺容。她的一双美目不停地观察街上来来往往的锦轿,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故人,必然在这些下了早朝的锦轿之中。
许久,待楚芳泽把碗里的云吞全部喝完,依然未见睿王府的锦轿从这个必经的街角路过,她有些泄气;但是为了完成离家时父亲的重托,她不得不勉强自己厚着脸皮,再多坐一会儿。
云吞摊儿的老板,见楚芳泽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自然是不敢得罪;况且楚芳泽在这儿坐着不过是一个早晨的光景,被她清丽脱俗的背影吸引来要吃云吞的顾客,竟比平日里两倍的数量还多,云吞摊儿的老板自然是满心欢喜,巴不得这位仙女一样的姑娘,能在他的小摊儿坐上一天才好。
“哐哐哐、哐哐哐……”斜对面街道的陆羽茶楼上,传来一阵阵响亮的铜锣声。
楚芳泽抬眼望去,她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叟站在陆羽茶楼的二层,手里拿着一面锃亮的铜锣和系着红布的锣槌。
那老叟口中还不时地吆喝道:“清荷十五乐坊以艺会友啰——,有能琴善舞者、通晓音律者,欢迎上来切磋技艺!各位路过的姑娘只要你还尚未出阁,就有机会上来一试!只要你技高一筹,就可以获得我们清荷乐坊准备的竞技礼金——足足一百两银子!”
“哐哐哐、哐哐哐……”老叟正是清荷十五乐坊的班主,他吆喝完一遍就再敲一通响锣。不一会儿,陆羽茶楼门前的街道上,就围满了想看热闹的人群。
东明国实乃泱泱大国,此事又发生在帝都京城,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对这种单纯卖艺的班子,百姓们还是能够接受的。此时已经有几位公子哥儿三两结伴、陆陆续续地进店喝茶了,只是今日陆羽茶楼的甜点和茶水钱,怕是要卖到往日的翻倍了。
楚芳泽起身,她也准备去凑凑这个热闹。云吞摊儿的老板望着她的背影很是不舍,但是也只能眼看着这位“招财仙女”匆匆离开。
芳泽原本随父母隐居在麒麟山,山中不过十余户人家,甚是僻静。邻居夜宇叔叔曾任四品守备,是父亲的旧部,生有一个儿子,名唤夜辰。夜辰自小拜芳泽父亲为师,识文习武,在大将军的教诲下,他满腔报国之志。
此番夜辰是随芳泽一同进京的。一来,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二来,夜辰也想借此机会投军大展抱负,重振夜家门楣。
如今,姐弟二人进京已有几日,一路车马驰来,她们身上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
因此,当楚芳泽听见茶楼上的老班主吆喝“竞技礼金足足一百两银子!”时,心中甚喜。有她楚芳泽展手,这一百两银子怕是没有别人再能得到。
她提着一袭淡紫色的长纱裙,徐步上楼……
二楼的正厅中。只见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皆穿浅粉色罗衣,舞姿曼妙从容又不失法度,飞卷的水袖左右交横,步幅整齐都踏着鼓点,很是养眼。满座看客无人顾及桌上的茶点,厅堂中精彩的舞蹈紧紧地吸引住他们的眼球。
楚芳泽也不得不赞叹:不愧是身在帝都京城,和其他小镇上相比,这些伴舞的姑娘们个个可以当得上是乐坊的招牌了;她们舞步新颖、队形多变,只怕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班子。
姑娘们的舞蹈虽美,可若是真正的风雅之人就会发现:这些舞蹈少了琴曲配乐,不免有些失色。楚芳泽是真正懂得音律的闺秀,她一入正厅站定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四下打量,除了这八个跳舞的姑娘,周围还坐着六个手拿各种乐器的姑娘,一共十四人。楚芳泽心下暗自明了:这舞乐班子名为“清荷十五乐坊”,刚刚那老班主又说是“以舞会友”,明明就是缺了一位古琴师。
清河乐坊的老班主虽然年迈,但是眼尖得很。他一眼就看中了站在茶座后面的美人——楚芳泽。
一支舞毕,众人掌声甫落。老班主敲下他手中的铜锣,又吆喝了起来:“众位客官!自古以艺会友、以技竞师实乃风雅之事,各位有何见教不妨一展才华!今日礼金呈于案几之上,不知哪位姑娘技高一筹,我清荷乐坊有幸得其赐教?”
楚芳泽摸了摸自己仅剩几个铜板的钱袋,仙女也是要吃饭的。她缓声朗朗开口,道:“班主可是要寻一首古琴曲来配这支舞蹈?”她的嗓音穿过众人如银铃般动听。
“没错!只要姑娘能跟着舞步,即兴配出优美合拍的古琴曲,就足以说明阁下是集舞蹈、音律、古琴之精华于一身的大家;能得姑娘赐教,是我们清荷乐坊的荣幸!”老班主看着楚芳泽,眼中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狡黠,接着又说,“如果演奏成功之后,姑娘能默记琴谱于心中,并且愿意到里间雅座中详尽地写出,就可以拿走我身边案几上的全部礼金。”
“班主此话,可是当真?”楚芳泽微笑着向那老叟确认。
“众目昭彰,决不食言!”老班主肯定地回答,接着又吩咐道,“为姑娘寻一把上好的古琴来!”
楚芳泽轻轻入坐在琴案前。原本就长及曳地的纱裙,此时倾泻下来盖住脚踝,一直散到琴凳后面的地板上,像花朵一样绽放。她的一双素手轻抚在琴弦上,手指清瘦白皙又不失力道,指骨略微向外凸起,仿佛随时可以弹出惊世骇俗的清雅曲调。
“咚”一声鼓点儿响起,早已经摆好了队形的姑娘们,不约而同地端起身段,做出准备姿势。
楚芳泽配合着刚刚那一声鼓点儿,随即手指在七根琴弦上轻划。琴声如水中的涟漪一般荡漾开来,给了跳舞的姑娘们一个轻松又舒缓的开场。
随后,姑娘们步幅整齐,又跳起了刚刚那支舞蹈。
楚芳泽凭着自己对舞步的了解,再加上刚刚看过一遍这支舞的记忆,信手拈来。
众人只听得清雅的琴声,时而如一阵微风忽起,悠悠扬扬;时而如一面山瀑骤降,飞转翻腾。停歇处只一两个音符,单纯清脆,如月光般皎洁明朗;密集处七弦连拨,声声相接,如虫鸣鸟叫般啁啾起伏。
无论琴弦上的纤指如何弹拨捻划,无论演奏出的曲调怎样疏密缓急,众位看客只听见、看见,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都与姑娘们跳出的舞步默契合拍;与其说是楚芳泽在跟着舞步配乐,不如说是姑娘们陶醉在她的琴声中,浑然忘我;就连刚刚还很清晰的鼓点儿声,都渐渐地与她的琴声混为一体,淹没其中。
陆羽茶楼外的街道上依旧热闹,但似乎比清晨时少了一些喧嚣,行人们只觉得从茶楼中飘出的琴声,使原本燥热的天气凉爽了许多,谁又舍得在这样绝妙的琴声中吵嚷呢?
站在十字路口的云吞摊儿旁,隐约可见一乘银顶黄盖枣红色的丝绸锦轿,四人平稳地抬着,缓缓行来。
朱沐峰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了一页;他认真看书全神贯注的神情,被茶楼上飘出的琴声感染,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缓缓舒展,眉间漾开一阵惬意,而后顿觉心中豁然开朗。
当朱沐峰觉察到这如山谷般空灵、清吟的琴声时,陆羽茶楼中,楚芳泽一首即兴的曲子正弹到高潮,一时间涟漪、微风、山瀑、月光、鸟叫、虫鸣仿佛具在眼前。
“美极!”他只愿在琴声短暂的停歇处,简洁地赞上一句,如孩子般贪婪地沉浸其中,“如夏日的夜晚般清雅、舒爽。微风徐来,涟漪轻荡,鸟叫虫鸣,月光皎洁,山瀑飞腾……”说到后来他放松地双眼微合,声音轻喃的好像将要入梦一般。
朱沐峰甚是享受这不速而来的琴声,它带给自己一种避世遁俗的宁静感受,让自己恍若置身世外桃源般怡然自乐。
锦轿走过十字路口,进到小巷中,茶楼上传出的琴声渐远渐弱……
朱沐峰似有不舍地缓缓睁开双眼,他掀开轿帘,一双剑眉轻扬作询问状。
云生连忙俯首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刚刚是何人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