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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太阳又一次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红得仿佛嗜血一般。一个异域国度,将在今日彻底从历史上抹去,只等着东明帝宣判它的死刑。
奉天殿,早朝。
“传罪犯!”李公公的声音洪亮、圆润又具有穿透力,一声召唤传遍大殿内外,丝毫不觉得刺耳,充分彰显了泱泱大国的神威。
安南国王被侍卫牢牢地压制住,带上殿来。他的口中仍然塞着那块儿衣角,身上的缎袍早已经破烂不堪,他恨不能马上求死。
东明帝看着堂下跪俯着的安南王。这个快到花甲之年的老人神色痴傻,心如死灰……
东明帝不欲再浪费口舌和精力,直接说道:“朕宣布安南国灭!自今日起,其境域内所有疆土,皆列入我东明国土;其国都交州城改制为交州郡,余下城池皆改制为县,交由我东明朝管辖。堂下犯人,今日午时,斩首示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山呼叩拜。
侍卫拖着安南国王退出奉天殿,在快要退到大殿门口的那一刹那,老国王仰天大笑。他笑他的儿子成功落跑,并无人追,安南国还有重振的希望;他笑堂堂一方大国的皇帝和皇子,竟然只知道杀人,与屠夫无异。
除了朱沐祥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安南国王宫被围之前,安南俊狼狈奔逃。朱沐祥贪功,此事根本不打算上报东明帝,他可不想让自己远赴万里之外作战的功勋,因此打折。
除非知道内情,否则谁又愿意去追问:一个将死之人,他笑的到底是什么呢?
早在交州城内,绑了老国王和其他战俘之后。朱沐祥就在思索:回到京城,要如何让父皇和百官,忽略安南国王有儿子这件事?——他想到了“神鸟”。此事因假神鸟而起,那不如就让真的神鸟来帮自己圆场吧。
此时正是转移话题的绝佳时机,朱沐祥急忙上奏,道:“启禀父皇!儿臣从交州城带回两只真正的“神鸟”,准备进献给父皇!”
东明帝一听,喜笑颜开:“哦?真的有神鸟?来人,快给朕呈上来!”
两名侍卫稳稳地,将一个特大号的笼子抬上殿来。笼身皆用铂金所铸,间隔的竖栏细密而精致,笼内空间极大;不难看出,制笼的人既害怕鸟儿逃走,又害怕鸟儿憋闷,抑郁而亡。
与这个特制的鸟笼反差极大的是:里面两只鸟儿身量都十分纤小。它们警惕地栖息在一束梧桐枝上,嫩黄色的额头,浅绿色的下颚,翅膀上的羽毛火红而冗长,张开时就如精巧的折扇一般,尾羽颀长呈金色,毛茸茸地散在梧桐枝的下方,自然地向内卷曲,足有它整个身体两倍一样大小。俨然就是两只袖珍版的小凤凰,美丽绝非一般寻常鸟类能及。
“启禀父皇!儿臣听交州城中的百姓相传,所谓‘神鸟’不过是一种濒临灭绝的鸟儿。因其对环境挑剔,世代只在交州繁衍,是当地独有的一种鸟类,被当地人奉为珍宝;再加上它们身量娇小美丽异常,极易被天敌捕食,繁衍速度慢,一年只生一子,就算在当地也极为罕见。”朱沐祥接着解释道,“交州城中见过这种鸟儿的百姓,都被它们的美丽征服,以至于认为它们应该来自天堂,给它们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天堂女神鸟’。”
“原来如此,把那个笼子抬上来、抬这儿来,给朕瞧瞧!”东明帝眉眼之间露出喜爱的神情,转头对李公公说道。
“遵命。”李公公一招手,两名侍卫将鸟笼从大殿中央抬上御阶,放在东明帝的脚下,恭身退了下去。
东明帝仔细端详、十分喜爱这对精致玲珑的鸟儿。他心情大好,随口赏道:“传朕旨意,逸圣皇子大败敌军,特准其在揽月别院操办宴席庆祝,军中三品以上将士均可参加,京中要员也可以去凑凑热闹。另外,凡军中三品以下职衔者,皆升一级,发银两犒赏三军!”
“儿臣谢父皇隆恩!”朱沐祥深深一拜,暗自庆幸“圆场”成功。
下了早朝,回府途中。
朱沐峰从容地坐在锦轿里。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出了计策不被人提起,而感到沮丧,也没有因为朱沐祥备受恩宠,而感到嫉妒;相反,他因为楚芳泽的计策能够出奇制胜,在心中对她另眼相看,他因为东明军将士能够减少损伤,在心中对她莫名信任。
回想起来,当时楚芳泽并没有直接进言,只不过是挂衣提醒;如今朱沐峰又怎好明说给赏?就算他有赏赐的心思,也要找个名头才好。想到这,朱沐峰在心中暗自思量:既然她不想太过露出自己的底牌,索性我也不要在表面上流露出过多的信任,毕竟这个女子的身份还没有查明。
但是朱沐峰的直觉,让他愿意冒险相信她一次。
朱沐峰坏坏地充满魅力地一笑,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子神秘而有趣。同时,他也想能够更深入地看透她。
下了锦轿,朱沐峰仰首阔步地走进睿王府的大门。他嘴角微笑,目视前方,看起来心情不错;自有一股睥睨万物的王者霸气。
进入正房寝室中,楚芳泽侍候朱沐峰更衣。
芳泽先摘下他头上的王冠,放在托盘中,刚要去解他的腰带……只听朱沐峰一板一眼地说:“冠要放正。只有冠帽朝前是不够的,头冠一定要放在托盘的正中央,这个规矩你不懂吗?”
楚芳泽看看自己放在托盘里的王冠,就是放在了正中央的,只差前后左右没有用尺子去量了;她柔顺地、象征性地双手正了正刚刚摘下来的王冠,回头看看朱沐峰。
朱沐峰可是一点儿也没有看她,只是双臂斜向下张开,眼睛平视前方,好像刚刚找茬的不是他。
楚芳泽双手搭在朱沐峰的腰上,为他解开腰带。见朱沐峰没有再说什么,她走到他的身后,纤洁的十指拈起他的衣领,准备将朝服和金黄色流彩暗花薄纱开氅一齐脱下;刚宽衣到肩膀……
朱沐峰突然命令道:“一件一件脱!”这一次他的语气干净而利落,利落到有些冷漠。
楚芳泽觉得心中委屈,往日紫莲侍奉时也是这样两件一齐脱的,朱沐峰并没有说过什么。她抿了抿嘴,有些明白朱沐峰是要故意找茬了,她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不想被朱沐峰随意使性撒气。
“怎么,连脱衣服都不会了吗?”朱沐峰的语气显得有些严厉。
楚芳泽只能忍耐,她轻轻地一件一件脱掉朱沐峰的外氅和朝服。朱沐峰周身只穿着纯白色的里衣,依旧张着双臂,等着楚芳泽为他换上在府中穿的便装。
芳泽拿起另一个托盘中淡青色的如意云纹长袍,为朱沐峰穿上。府中的便装要简单许多,夏季的单袍只有一层,她只要将衣领抹平、衣衿系好便不会出错。
长袍穿好了之后,楚芳泽拿起菱花宝石玉丝腰带,准备为朱沐峰系上。她半蹲着站在朱沐峰的身前,有些害羞地环抱过朱沐峰坚实的腰,双手从他的身后捋平腰带,丝带顺到身侧时,小心地盖住刚刚系好的衿扣,平整又舒适。楚芳泽正要将丝带固定打结,使多余的部分在身前垂下作为绅带……
朱沐峰的声音再度从头上传来:“太紧了。”
楚芳泽松了松手中的菱花宝石玉丝腰带。
“太松了。”他语气中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
芳泽只能将腰带,重新调整到她原来固定的位置。这一次朱沐峰却没有再说什么——没错,他就是要故意找茬。
今日的衣服总算是换完了,楚芳泽弱弱地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害怕朱沐峰,只是不愿意惹他来找自己的麻烦。
朱沐峰放下一直半张开的手臂,故意板着脸说:“换个衣服,也要让主子久等,看来这里并不需要你。不是会些诗文吗?即日起就入尚文阁侍候吧。”
楚芳泽原本以为朱沐峰跟她找茬是要拿她撒气,大发雷霆;没有想到却让她进尚文阁侍候,因祸得福。
说完,朱沐峰转身向尚文阁走去。楚芳泽跟随其后。
云生正在尚文阁内,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打扫。
朱沐峰顿了脚步,转身对楚芳泽说:“今后这些书就归你打扫了。每一本书的每一页,都要用小刷子沾上香樟粉细细地刷过,以防生虫。以前不是在大户人家陪小姐读书的吗?这些活应该是干过的吧?我就不再多说了。书阁中早就缺一名侍女,云生他笨手笨脚的,干不得这些精细的活。”
“是,奴婢遵命。”芳泽揖了一个万福礼,恭顺地答道。
“云生,你先退下。”朱沐峰只短短的几个字,简单地吩咐道。
“是,王爷。”云生悻悻地出了门,满脸不高兴——王爷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命令他了。
朱沐峰看出了云生有些闷闷不乐,并不与他计较。只是用一双明澈的亮眸注视着楚芳泽,轻声说道:“人若是聪明,无论在哪都会被重用;可是人如果太过聪明,就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楚芳泽冰雪聪明,心知朱沐峰说的是自己挂衣提醒他,想出“退象之计”的事。“王爷说得是,奴婢自当警醒!”芳泽再次揖了一个万福礼,恭顺地答道。
朱沐峰不再理楚芳泽,背过身去,负手看书。
芳泽默默地站在原地,打量着书房中的一景一物。还记得上一次,她就在尚文阁的门口被朱沐峰捉住,都没有机会进来看看……
巡视了一周。楚芳泽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春雷”古琴上,“真是绝世名品!”她在心中不禁暗叹。
许久。朱沐峰见身后的人儿不曾挪动,冷着脸道:“还不干活?”
“是。”楚芳泽拿了小刷沾上香樟粉,细细地刷下书页中的灰尘……
她偶尔看到书页中朱沐峰做过的批注:有些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有些比她见解深刻。楚芳泽从这些批注中,可以看出朱沐峰这些年内心的孤独,可以想象到他对自己要求的苛刻;让人心疼,令人景仰。
朱沐峰见楚芳泽聚精会神地看书。他觉得这个女子:要么就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误入王府,毫无目的;要么就是想在书中找出对她有用的蛛丝马迹,心怀叵测。
他想看看这个女子,苦苦隐藏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知道书房里暂时没有什么重要机密,索性放她一个人在这儿,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