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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怎会是他?
他是何时来到此处?
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不是应该仍躺在榻上的吗……
行风扭头遥遥望来,身影一滞,芙蓉花精得空脱出,阴暗中只见她身后一巨形花苞迅雷不及掩耳地窜出,莲瓣一张像食人兽般将行风吞入花苞中。
我气息骤凝,浑身冰凉,脑子空白得仿似灭世已临,万物化作尘灰。
又忽见花苞中一道又一道的银光穿刺出,须臾即千疮百孔,强光一闪,莲瓣炸裂开来。
飒飒劲风之中,背着光晕的阴鸷身影,手握染血银锥,长发飞散,宛如方从地狱浴血而来的修罗,一振袖,数道旋风向芙蓉花精袭去,困住芙蕖花精。 。
行风缓缓抬首,目光阴恻恻得劈了过来,下一刻,我和书生周身即刮起刺骨寒风,疾风呼啸声好似挥刀霍霍,急欲将俎上肉剥皮削骨碎尸万段般。
我从未见过他这骇人的模样,攥紧了双手,却还是不停的颤抖,但一瞧见芙蓉花精在旋风夹击下,连连吐血,想起她为情所苦的模样,一时侧隐,未经思索便开口喊道:“放……放过…他们吧。”
闻言,行风眯起双眸,墨瞳中似有怒火灼灼燃起。
我心中一骇,明白这是扯后腿兼窝里反,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惧一恸间,我乞求的目光畏畏缩缩得向行风望去。
行风狠狠盯着我和书生,面色像墨滴渗入夜幕般一点一点凝得更沉更深,我心头亦随之一寸一寸得拧紧,此时,我和书生四周的风刃忽急忽缓得旋动,似是心念辗转间恨不得狠心拧碎所有,却又有所顾忌得忡忡徘徊。
幸而,行风的眉宇终是一宽。
随即,他厉声喝道:“昭守敬,三窍玲珑盒。”
书生怔了一瞬,会意过来后,立即取下挂于颈上的链子抛出。
链子在长风吹拂之下送到行风手中,行风毫不犹豫得将链上的坠子扯下,单手捧起坠子旋身向灵河念道:
“吾以白虎神族之血脉为据,借创世神袛之神力,引灵脉灵气。”
血红色的灵河忽地停滞,河面浮起点点绿光,如成千上万的流萤漫天飞舞,最后流萤群聚在行风的掌间凝聚成一颗光彩夺目的光球。
“净。”他一声喝道,光球疾疾掠向仍在做困兽之斗芙蕖花精。
背央被光球击中,芙蕖花精一声尖叫后即晕厥过去,而光辉散开,柔和的淡绿色包里了她,盘旋于她身上的黑雾渐渐消散无踪,随之,莲花的血色退去,静默得退回河中,溶洞重归风平浪静,但灵河却已失去了所有灵气,光辉黯淡……
见芙蕖花精似睡着了般得安详躺在绿色光晕中,书生松了口气,像气力放尽般浑身虚软得垮了下来,我连忙搀扶住他,才感受到我和他皆是一身冷汗浸湿外衣。
我又见书生白眼翻了几番,似是几欲昏厥,干干提气喘了喘,才咬牙硬撑了下来。
他的病不是假的,那他这是心急芙蕖花精的安危,所以提起最后一口气来拼命!
那么,他对芙蕖花精是……?
“江姑……娘……对、对不住……一时、一时情急……”书生疲弱得倚着石柱,气音断断续续得从喉间挤出。
“罢了,莫要再说了,省口气吧。”我见他吐出数个字便要像抽风箱般喘一阵,生怕他说着说着就喘不过气,遂帮他拍背顺气。
“放开。”行风一走来,毫不留情得扯开书生。
书生跌坐于地,又是一阵狂咳。
行风探出手往我伸来,但我眼角视线中忽有血色灼灼一札,一哆嗦便避了开。
退了几步再望去,原来是他手上那柄尖锥。锥体散发冷冽戾气,尖端寒光闪烁间腥红液体不断滴落,锐利得像轻轻一札便能穿心而过,叫我突生惧意,心口发寒。
行风愕然得望着挥空的掌心,倏尔像是惊觉了什么,持锥之掌一翻便将银锥化为折扇,再翻折扇便消失无影。
随后,他放柔了神色,试探般小心翼翼得轻声询问:“孟欣,我吓到你了吗?我……”
我见他双唇急促得开开阖阖了好一阵,但却好安静、好安静,毫无丁点声音,最后他面色惶惶然得一暗,我猛然回过神来,才听见他黯然垂下头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的眼神?
凛心凛神后,我摇头解释:“我只是怕血,是我这个凡人见识不多,大惊小怪,才如此惊慌失措,我……并没什么,反倒是你……方才可有伤着?”我走近他,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行风缓缓抬首,嗫嚅着,“孟欣,对不住,我……”
话未尽,在一声震耳的爆裂声响后,溶洞中天摇地动,顶上的石锥一根、两根、数根,陆续落下。
不只我惊慌,我见行风端正神色,竖直了背脊,似是丝毫不敢大意,遂猜想这洞中石锥因长久浸淫灵气,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威力非比寻常,且石锥越落越多,随即如雨般落个不停。
我正慌张这溶洞似是长远无尽头,不知如何是好时,“往这走。”书生虚弱地喊道,颤颤得指了溶洞侧边一巨大石柱。
细看,才发现石柱后竟有个半个人高的洞口。
“密、密道……”书生解释后,又干喘。
行风忧心得看了我一眼,我向他点点头,并指了指花精和书生,于是他一把抓起书生另一手提起花精,进了密道口。
我亦快步跟上,但奔到密道口时我回头一望,忽见一道微弱白光在不远处的碎石块旁一闪而逝,便止住了脚步。犹豫不决时,行风的身影已消失在密道中,我一着急,咬着牙抖着腿,也不知何来的勇气,心一横就冲回了溶洞。
弯弯绕绕,闪过几根石锥后,我心头一乐,竟也觉得自己身手矫捷,便大步向前直冲。
猛地又一阵剧烈摇晃,我踉跄了几步摔个四脚朝天,待我坐起身,一支石锥已挟着寒森森的锐利锋芒,笔直得向我落下,此时我才幡然悔悟何谓乐极生悲,何谓不知天高地厚,但后悔无门,只能闭起眼、咬紧牙关,脖一缩,继续当我的缩头乌龟。
黑暗中,一切声音格外清晰。
石锥击地之声此起彼落,嘈嘈切切如急雨,铿铿锵锵如劲雷,而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我的上衣和脸颊,这是新鲜的血液正在不断得洒出吧!
然而,石锥贯穿了我的身体,我却庆幸感受不到疼痛……
咦!
我一睁眼!
赫然撞进眼帘的竟是行风青白交错,又惊又怒的面容。
他瞪圆了眼俯视着我,绷紧的下颚似是咬牙切齿。我一偏头,即瞧见石锥刺入了他的肩头,鲜血汩汩泉涌,淋漓我一身。
不顾身上的伤,他将我打横抱起,疾速往密道撤。
密道尽头即是书生的卧房,行风抱着我走出暗门后,地面的摇晃以一声山崩似的巨响做为终结。
在房内,脸色惨白的书生和已清醒的花精两人各坐一隅,相对无语泪先流。
行风无视于他二人,放我落地后,长腿一迈,径自出了房门,我急忙跟了上去。
……
在昭府另一间厢房中,我瞧行风额上冷汗涔涔,气息短且浊,似是隐忍着巨痛,但他在房中榆木桌旁坐定后,一侧过头,手探向肩上便要徒手拔出石锥。
然而,动作又突兀地停顿。
行风深拧着眉,望着如根木头杵在一旁的我,遂对我摆了摆手,道:“你怕血,莫要看,先到一旁屏风后等着。”
方才在密道尽头,我回望只见蜿蜒的血迹逦迤长长一路,太怵目刺眼,刺得我眼眶发疼,胸口也发疼,此时又听他这般说,鼻子一酸,登时内疚得冒泪。
谁知一声低呜,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得哭出声来。
行风惊愕得一怔,也不管石锥了,将我拉近眼前左右仔细察看一遍,忧心得问道:“你受伤了吗?还是撞到哪了?嗯?很疼吗?”
他握着我的脉门,似是切脉,见我无伤无痛却又泪流不止,面露疑惑。
“我……没……”我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挤出这两个字。
我没受伤,也不知撞到哪了,不知道为何,看见他白衣上大片大片的腥红斑驳,就觉得很疼很疼很疼啊……
“那你哭什么?”他重重叹了一口浊气,焦躁得揉着眉心并喃喃道:“你不该是这般模样的。”
“我……没、没……哭……”我想是我的哭声让他心烦气躁,拎着衣袖就胡乱住脸上抹。只是我已勉力吐纳,调整气息,却仍抽泣不止。
闻言,行风一肘靠于榆木桌上岿然如岳得望着我,似是压抑着什么,莹白五指紧握案缘,用力得骨节都泛白,只见那对深沉如夜海的墨瞳中,翻腾的波澜渐渐将重归平静。
但,房中哭声忽地一抽,惊起海面一波怒气,霎时便是海啸铺天盖地。
他猛地往肩上探手,一串艳红喷涌而出,洒于绨素屏风上,再往桌几上重重一拍,石锥并同厚实的榆木桌瞬间四分五裂尸块飞散尸骨无全。
吓得我退开数步,泪水淌得更欢。
“江孟欣,我尚未斥责你,你就哭。”摇摆不定的红烛焰下,他结了寒霜的面容忽明忽暗,语气沉了更沉,“你说,你方才是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嗯?”
我心头绷得紧,一时无以答言,一室静默中独有我破碎的哽咽声,一抽又一抽。
行风忽而抬掌压着左胸口,面色泛青,胸臆随着我的抽咽声急促起伏,瞧来竟似是胸中疼痛非常而不是渗血的肩。
“你……胸、胸口有伤?”我抽着鼻子,怯怯得问。
“不许哭。”他咬牙喝叱,掌心蓦然将衣襟紧紧攥住。房中气流一凛,染血的绨素屏风刹那碾作齑粉。
“江孟欣,你当真是个傻子吗?你不要命的跑回溶洞是为了什么?你当真不想活了吗?你如今能存活于世是何其难得,你这条命是何其珍贵,你知不知道?只差那么一点,你便永远魂飞魄散,既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江孟欣,你说,你这么做是想逼疯我吗?”他双目现血丝,浑身发颤,话尾已是挟着怒气嘶哑得吼了出来。
他之前从未如此凶我,我嚅了嚅,涩涩挤出声音:“我……”我颤巍巍得松开手,看见掌心上的东西已沾满了干涸的血污。
“对不住,弄脏了你的玉簪……”
我将簪子放在一旁的坐墩上,便快步离开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