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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的五指晃着只剩半坛的酒,临云在屋脊上坐下后,便将话题绕回我身上:“你当真是决意要跟行风在一块?你可清楚你与他注定是要以分离收场,他是上古神族的后人,而你这副血肉……”目光在我身上瞟了一会儿,摇首,“唉,太短命了。”
我抱着膝低下头,细声道:“既是黄梁一梦,那我又何不笑着做梦。”
临云迟疑片刻,“但这种无法一眼看到底的男人很扎手,难道你不怕他辜负你吗?”
“他会吗?”我抬头望着那张与行相同的标致面容,一时无以回答。
临云眸中闪了精光,有些贼得笑了笑,“我教你个法子制住白行风,如何?”指了指我的胸口,“那是他给你的吧。”
“你是说这个吗?”我拎着坠绳,将墨勾玉拎出襟口。
“等我一会儿啊!这心头肉不好取啊。”临云放下酒坛后,掌心压着心口侧过了身,只片刻工夫,她转回身时已拿了一块晶透如冰且发着银蓝光辉的勾玉在手心。
我将墨勾玉与之一比,两块玉是同个大小同个形状。
“母石是开天辟地后仅存的一块混元石,不知为何得沾了一滴神血,于是便成了我们生命的源头并赋予我们特殊的神力,例如行风的眼及我这头银发,而这心头肉即由母石所转化而成。你瞧,我和行风的这两块玉各是半边,拼起来就是块完整的石头。”
在掌心中将两块玉拼成块圆石后,临云再道:
“我们是石头所生,所以一般的外伤好得极快,但我们与母石血肉相连,这心头肉即是我们最致命之处。若你想要行风的命,很简单,对这黑勾玉投毒,他就会毒发身亡,以三味真火或地狱业火烧了这玉,他就会一并化成灰。瞧我这块白勾玉上有道缺口,这是因为我在年幼时受过一次重伤,伤疤至今还留在我的背上呢。”指着白玉上一道裂口,她浅笑。
我听着,捧着墨勾玉的手不由得一颤,掌心的重量似是有千斤沉。
临云笑得更深,问:“傻姑娘,知道了这块黑勾玉的含意后,你……信他吗?”直盯着我的眸光富含深趣。
我不安得咽了咽唾沫,“你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会害了他?”
临云澄澈且锐利的目光,直望进我的眼底,再问:“你会吗?”
见我呆愣着,临云一笑,拎过墨勾玉收回我的衣襟内,拍了拍,“虽然知晓此命脉的人极少,但切记要好好收着,别让有心人拿去利用了。”她轻叹,“那黑勾玉可是他自己交到你手上的,他又怎会不清楚后果。”
临云也收起了白勾玉,并将酒一口气饮尽。
见她喝酒喝得凶,我担忧问:“你这么喝,不打紧吗?”
带着浓浓酒香,临云畅快得呼气,脸不红气不喘得启齿再说道:“没事,这种药酒虽会成瘾,却也不难对付。若是日日当茶水灌,强行用意志力克制并用灵力解毒,虽会生不如死好一阵子,可是喝到后来,便能不受这种东西影响了。”
她又笑呵呵得晃着空酒坛,道:“我方才的故事尚未说完,那只小黑狗年少难免心高气傲,所幸它脑子本就机敏,在熬过几番身心的折辱后,便也学会隐忍情绪和隐藏好恶、学会曲意假情并步步为营摆脱控制,待后来小黑狗长成只牙坚齿利的凶狠大狗,便连家主也怕它了。”
临云转头望我,将酒坛随意得往空中一抛。
轰隆!
一道晴空落雷精准劈下,将空酒坛粉碎为烟尘,但她接着说出口的话比落雷更震撼我。
“我以前底子弱,也喝不得这种酒,起初在训练自己解酒毒时还差点咬断自己的手腕,所以……你知道教我法子克服这种药酒的那只黑狗是谁了吗?”
我攥着襟里的墨勾玉,无言好半晌。
而临云见我瞠目结舌,乐得大笑。
随后,她扬手之间光晕闪了闪,一铜制酒壶出现在她手上,“咱们谈点轻松的,近日我在办一件旧案,人界约莫十多年前有女婴连续离奇失踪,我寻线查到了妖族那去,为行事方便,我化成行风的样子去诱骗南维山的狐妖,而这酒是那骚狐狸私藏的好货,她一直想蒙我喝下,被我调了包。”
虽是壶酒,但我在旁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我疑惑问道:“这是什么酒啊?”
“‘绕梁三日',无色无味但入口后酒劲奇绝的极品迷魂酒,说是,神仙一樽三曜醉,魍魉双盏九幽眠,有胆子试试吗?”轻晃着酒壶,临云挑眉一笑。
“若不胜酒力,喝了会如何?”我谨慎问道。
她耸了肩,“这酒极罕见,我也未曾试过。”
连临云都小心翼翼的酒,这可不得了!我连忙摇头,我酒量可没那般好,喝多了一点就会醉,像当初也是偷喝酒醉倒在流云亭,后来才遇到行风的。
临云斜眼一瞥,似是在远方瞧见了什么,面露惊疑,随后眸光再往我一溜,她便将铜壶放下,对我道:“你说笑着做梦,那让我帮你把梦做得圆满一点如何?”
此刻那张与行风相同的脸,眯着眼盯着我,白玉指尖轻滑过沾了酒汁的红唇,带起一抹邪魅的完美弧度。
我像只被老虎盯住的小兔崽般,一阵哆嗦。
“似乎有个麻烦家伙被雷声引来了,所以……宝贝,多有得罪了。”话未尽,临云便结定身术向我额头拍下,推了我的肩头,倾身将我压在屋檐上。
我动弹不得,而那张俊美面容凑近,日光一暗,轻吻印下,浓厚的酒香在我鼻腔中荡开,我的唇上似有烈焰腾烧。
霎时,狂风大作,屋瓦翻动嘎嘎作响,她发带散了开,青丝乱舞,妖艳异常。
临云手一扬,一把长柄大刀凌空阻于身侧,像是展开了一道无形屏蔽,风声仍在呼啸,四周的瓦片飞旋,但我二人周身的气流静如止水。
临云支起身,眼神一闪,一把捞起了我,下一刻即轻巧得落在院中另一侧的屋脊,而我眼角瞄见,方才所处的屋脊已被风刃削去了一半。
“哎,这就发怒了,老醋桶真小心眼。”带着玩笑的口吻,临云无惊无惧,反倒兴味更浓。
“白临云,放她下来。”行风的怒喝从紫竹院门口轰了过来。
临云扯住我的腰带和外衣,熟练得轻轻一扯,如撕棉花般让我的外衣一下碎裂干净,不知临云为何扒我的衣服,但我万分庆幸,今日穿了中衣,否则我就要光着膀子见人了。
临云在我耳边轻声笑语:“欸!弄坏你的衣裳,我赔你一件。”一扬手,凭空拿了件玄色深衣套在我身上。
“你的心头肉还你。”临云欢快得向屋下一喊,随即像丢个绣花枕头般,将我抛到半空中。
一起一落,我如同石头般疾速得往屋檐下坠,直到落入个结实的怀抱中,我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临云又喊:“还有其余东西,接着。”
行风单手环住我,腾出手接下个金漆大木盒,便径直将我抱入他房中,在我听见临云气冲冲的向前院高声问了句“你来这做甚?”后,房门即自行阖上。
行风将木盒置于案上,让我在榻缘坐下,伸手点了我的额心。
“呼!吓死我了!”定身术一被解开,我无力得向榻上倒。
轻快笑声从上方传来。
行风站在床榻边俯视着我,此时我仰望去,不知是否是受了临云说的故事所影响,我觉得他笔直的身影似乎显得更高、更挺拔了。
又见行风两指捻着一张小黄纸,轻振,引燃黄纸于掌心后,他牵起我的手,反掌压上我的手背。
“行风,那黄纸是什么啊?”我抬起手细瞧,手背上并未遗留下任何痕迹,但那黄纸看来像道士驱鬼的符咒。
他轻蹙着眉,道:“平安符。假使有一日,我无法陪在你身边时,希望这平安符能许你一个庇护。”
这就是方才行风要取的东西?
我还未细想,见行风俯身来,似想抹去什么脏污般,执了方素帕使力在我唇上抹了抹,随后,鼻尖又凑了近,在我唇边轻嗅。
“明日愁!那没分寸的丫头让你喝了?”他一下变了脸色,拧着我发热的脸颊斥责。
我偏开头,搓了搓双颊,这才不是喝酒,而是……
我眸子向四周转了转,此时我正躺在他榻上,况且、况且他靠得太近了啦!
我解释:“没……”
但话未说完,我的脸一被扳正,热气再度上窜。我的唇被密密得包含住,酒的余香被清光,牙关被撬开,里里外外被仔细得搜检了一遍。
接着,我想也无需开口辩释了,都亲自查验完了。
查验官似是挺满意查验的结果,并下了指示:“那野蛮丫头喝的酒酒性都太邪太凶,不适合你,切莫轻易尝试,否则宿酒事小,乱了心智可会教你难受。”
我真心觉得再邪再凶的酒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但半醉半醒间,只能点头服从指示。
见状,行风暖暖得笑开,拉着我的手,让我坐起身,问道:“这件衣裳还合你意吗?”他坐在床缘,倾过身来将方才临云帮我套上的深衣理好。
我站起身,看着这件玄色曲裾,玄色缇花绸缎为底,以纁红色及玄黑色交错的祥云纹织锦缎为镶边,再缀以金丝,其绣纹细致典雅,缎料抚来丝滑清凉。
我拎起衣袖再细看,这布料又与一般绸缎不同,在日光下转动会有三种色泽的光辉,赭色、绛色、缇色,像黄昏时的彩霞。
“这衣衫看起来很贵气,比我原先的那件华丽多了。但临云给的这件颜色太重了,我素日不常穿这么深色的深衣。”我伸长了手比了比袖长及衣长,临云赔给我的这件衣裳竟十分合身,就像为我量身裁衣似的。
行风替我查看了袖口的长度,又将衣摆理齐,便笑道:“这并非常服,而是天界的婚服,不过仓促之间只能选用三重云缎缝制,而不是五重虹绫或七重霓丝那些最上等的面料,委屈你了。”
“喔,不委屈。”我垂首看着华丽的衣摆笑,管他几重彩,不是最好的也无妨,好歹是天界的……
“啊?”我猛然抬头。
“抬手。”行风拉平了我的手臂后,从金漆大木盒中拿出同款同色的腰带。
我懵了,呆傻得看着他像招呼个稚儿般,将腰带一圈一圈的往我身上绕。
“慢着。”我出声制止。
“如何?”行风手边的动作没停下,只淡淡扫我一眼。
“你说这是什么?”我没听错吧!
“婚服,喜服,嫁衣,还有成套的头饰鞋履。先试试合不合身。”
“等等!我何时要成亲啦?”我慌张得快跳脚了。
“三日后。”他利落得将腰带扎了个漂亮的结。
“这么赶?”
行风抬首,埋怨得瞪了我一眼,“这还赶?迟钝又胆小,傻牛,你已经让我等得够久了。”接下来往我身上套是一条金黄色宫绦,上头的玉环雕以虎纹为饰,缀以纤长的流苏。
“那、似乎、可是……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成亲啦?”我困惑得呐呐问道,我有忘了什么,或错过些什么事吗?
“你此时知道了。”行风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上的绣红色曳地大氅,我看见那件喜艳艳的大氅上,金色流光漾了漾。
“等等、这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还欠什么吗?其余的临云会再送来。”行风拉着我的手穿进大氅。
“可是没人向我求亲啊?”我嘟嘴,跺脚,细声抱怨着。
行风颔首,“嗯,你未定亲,我也未娶,正好。”
又装傻了!我再道:“这也太突然了吧!况且、况且我好像仍未应允,似乎也仍未有人问过我允不允……”虽然我无父无母,什么繁文缛节我也不在意,但不合该有个什么表示的吗?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定下了。
这么让人措手不及,这也太独断霸道了吧!
“事已至此,你不该负责吗?”一句理直气壮的责问,不容质疑般。
“啊?”我愕然睁大眼看他,他也睁大眼得直瞪着我。
我负责?是我该负责吗?
这还真是高傲阿!此刻是上门求亲,还是上门究责啊?
说得像我占尽便宜似的。
我……
呃、似是……是强占了些便宜没错,但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啊!
叉着腰,两相对“瞪”中,他似是也在别扭着,抿了抿唇,开口又是语气强硬:“你将自己换给我了,这可是你在山溪边亲口说的。 ”避开我的目光后,行风径自在我的发髻上系上代表许婚的红缨绳。
“……”这两件事是同一件吗?
岂有此理耶!
坑人时话就一长串,此时却连句好听话也不说。
罢了,见他如此,也知这幼稚的老古董在他的有生之年,应是从未有求亲的经历过。
最后,他从襟内拿出一链金锁片,将金锁片挂上我的颈子,那金锁片像是在民间小孩满周岁时父母为其佩戴的长命锁,作为祈求袪病延年之用。
我不解为何要给我这小孩玩意当饰物,但见木盒中满是令我眼花撩乱的头饰,便也一并权当聘礼了。
不待我混沌的脑子转过来,素袖轻扬,灵光凝聚在屋内的墙上,像面银镜映照出一对紧贴的身影。
那镜中女子身着华美喜服,满身珠玉饰品。置身于金雕玉砌的光彩中,她贵气得陌生,让我识不得,但我永远识得那名从后环抱着她的男子,他望着镜中女子笑着,笑得仿似今生无悔此刻足矣。
镜中的男子拎起女子颈上的那片金锁片,让她看清上头所篆刻的并蒂莲花和八个錾字。
贴着女子的面颊,他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金锁片上那句简单的话,一句平铺直叙的话,返璞归真也不过这八个字,没有巧思,没有誓约,无需烟花槐树,无需光耀东海,但足够让她心花开得灿斓,让她颊上红绯比美云霞的妩媚,唇上笑靥艳压牡丹的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