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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一个暑假。
宋应景原本一直租着远方亲戚家的老房子住,那段时间市里要修高铁,他住那一片正好就在规划线里,亲戚闻讯赶来,很快签了同意书。
本来就是借着人家的地盘,宋应景也不拖沓,放暑假回来,第一件时间就是搬家。
本来就穷,没多少东西,更没什么好东西,大多都是是两位老人遗留的,宋应景想得开,能卖的卖,不能卖的扔了,还剩下一箱子舍不掉的,暂时被他放在木刻店的地下室里。
那段时间他其实挺茫然的,严格来说他不是杨明市人,但每次学校放假,他回的都是杨明市的家,现在这个“家”也没了,他最后一次过来搬东西,走出老巷子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能去的地方了。
回老家吗?老家那房子几年没住过人,现在应该已经废了。
他亲缘浅薄,没到二十,往上数竟然查不到人了。
以后往下,应该也是没的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阮愈给他打了个电话。
“杵那太阳底下你不热?”
宋应景来回看了一眼,在马路对面的一条黑巷子里看到了正在乘凉的阮愈。
“你不是不来吗?”宋应景笑。
“不来怕你蹲在马路边哭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宋应景失笑,抱着箱子走过去,阮愈挂了电话,也朝这边走来,然后在一辆车前停下了。
这车他没见过,不是陶兴的,不知道他从哪个朋友那儿借来的。
阮愈拉开后备箱,把他那一箱子的东西抱过来放进去,之后合上盖,看着在旁边继续杵着看他的宋应景,“看什么,还要我抱你上去?”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好久了。”
宋应景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系安全带的时候又问:“你有驾照吗?”
“……”阮愈扭头看着他,平静的说:“弟弟,我比你大两岁,我学会开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嗯,所以你有驾照吗?”
阮愈略有些不爽。
宋应景扶着方向盘,说:“换个位。”
阮愈是一直都会开,他从良前狐朋狗友多,他不太喜欢开车,也用不着他开。后来去T大上学,也没机会开,所以就一直没去给人交钱考这玩意。但宋应景……阮愈想不通他以前天天忙着兼职哪来的时间考下的驾照。
两人换了座位,阮愈系安全带的时候问:“你带驾照了?”
宋应景拧钥匙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往裤兜里摸了一下。阮愈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嘲笑的也跟着在他裤兜那块的大腿上捏了一下,“什么都没,别找了。”
于是最后宋应景叫了代驾,两个人再次挪位,都坐在了车后座。
回去以后,两个人一个决定把驾驶证塞钱包里随身带着,一个去把驾照给考下来了。
宋应景住不长,在杨明市租个房子或者住酒店都挺没必要的,于是暂时住在了木刻店里,也不用交房租,平常帮忙看看店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就行了。
阮愈那床太小,宋应景主要还是睡沙发。后来陶哥看不下去他一米八几的大个缩那一小沙发里,搞来一折叠床,塞进了阮愈的阁楼。
纯洁善良的陶哥没多想,单纯觉得他房间有空调,楼下店里倒也有空调,立式的那种,但开一晚上太费电了。
刚住进去前一两个晚上两个人还算安分守己,第三个夜晚,阮愈随手将一盒抽纸拆开放在床头,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场景忽然勾起了宋应景一些回忆。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在意年龄不年龄的,在一块儿没多久,也忘了就怎么撩过火了,就在这个屋里,一直被当成病患玻璃人对待的阮愈直接把他摁在了床上。
宋应景不怎么在意这个,阮愈想怎么样都依他。
然后他趴在案板上心甘情愿的当了半天为人刀俎的鱼肉,阮愈却迟迟没动静。
他回头,看到阿阮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不耐烦。
“阿阮,你是不是不会啊。”他柔声问。
阮愈往旁边一躺,闭上眼睛装死。
宋应景凑过去,摸他的眼,“我学了,我会,要不我来?”
阮愈皱起了眉。
宋应景笑,吻他的眉心,“我轻点。”
阮愈的眉皱的更狠了。
人和鱼身份对换。
做一条鱼,要先把外表的鱼鳞剥下。做鱼的人动作很快,从头到尾顺了一遍,鳞片下白嫩的鱼肉就露了出来。
接着要挖去内脏。做鱼的人是个善良的人,舍不得这样干,于是用了更高级的手法,摸着鱼的心脏,让它在精神上剖白——“你喜欢我吗?”“……喜欢。”
然后要腌制入味。做鱼的人把鱼放在案板上,一寸寸捏着肉身,这样肉质会更加鲜美。
腌制上一时片刻,接着就该炖了。做鱼的人带上手套。操纵着鱼陷在水深火热里,慢慢的被滚烫的水炖的烂熟。
过了很久,做鱼的人闻到鱼香,凑近轻嗅着,被这香味勾的留下了津液。
鱼香历久弥新,回味悠长。
于是住在阁楼的第三晚,宋应景回想起第一次炖鱼的场景,又炖了一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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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在阁楼住着也不是办法,阮愈是基本上把这儿当家了,但就算他不住这儿,苏家那边也挺想让阮愈回来住的,只是他乐意不乐意去的问题而已。
但宋应景不一样。
他细数了一下,发现自己没车没房没存款,现在还被阮愈养着,成天在店里游手好闲,完全就是一个无业游民。
于是闲了没几天,他又出去找了份家教的兼职。
教一对儿双胞胎,双倍的工资,还不用他两头去跑,这样的好兼职不常见,但他还是跟人家长说,要考虑一下。
回去先跟阮愈说了。
阮愈听完第一反应应该是想骂他兼职上瘾了是不是,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让他随便。
宋应景就去了。
一周去三次,下午三点到七点,那小区离木刻店这边有点远,他回来的时候,往往九点靠后。
教了一个月后,隔壁一家也想给孩子找个家教,于是又搭上了他,天天把孩子送到隔壁家一块学。
两个孩子变成了三个孩子,工资变成了三份,但他工作的时间并没有变多。
两个月教完,他快要开学了,最后一晚去兼职的时候,两家人把薪酬给了他,数目还挺可观。
这笔钱他不打算攒着,他有别的用处。
那天宋应景十点才回来。
回到店里,陶兴很早就走了,阁楼上留着一盏灯。
宋应景锁好店门上楼,看到阮愈正拿着他以前写在英语书上的教案,坐在床边,就着桌子上那盏台灯看。
暖黄色的灯光给人脸上都镀了层柔光。
也只是一瞬,他刚关上门转过身,阮愈就无聊的把他教案扔下,躺回床上继续玩手机。
不理他。
宋应景把他翻乱的教案整理好,翻过一页的时候,他忽然临时起意,把教案又递给阮愈,“阿阮,你会读吗?”
阮愈用一种智障的目光看着他,“你十点多才回来是因为把脑子给忘那儿了?”
宋应景只是笑,“阿阮,读么。”
表情挺嫌弃的,阮愈还是拿过来看了一眼。
一段非常简单的小短文,好像是用小学生的口吻讲父母如何认识的。
阮愈几乎没过脑,从头开始顺着读了下去。
我叫什么什么,我的爸爸妈妈叫什么,他们在学校里认识……就这样无脑的读到最后一句。
忽然卡住。
“Do.you.love——”
宋应景弯着眸,“读完。”
像是一个预告。
从他今天来晚了一个小时开始。
鬼使神差的,阮愈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教案上,轻声读:“Do.you.love.me?”
垂下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宋应景半跪在他脚下,把一个泛着光的银圈由指尖推到他无名指指根,声音缓慢却有力,“Yes,I.do.”
阮愈怔了一下,垂眸看着手指上多出来的东西。
宋应景没起来,戴着同款戒指的手托着他的手,手指交叉搭扣,两枚金属碰在一起,他垂眸看着,温柔满足的样子,继续问:“Will.you.marry.me?”
这一刻。
像是落叶归根,船舶靠岸,又像是原本契合的东西终于回归原位。
漂泊的人生在这一刻忽然像是有了归属。
阮愈回握住他的手。
紧紧的,笃定的。
他颤抖着,低喃着。脊背生出冷汗,心房却滚烫沸腾了。
Will.you.marry.me?
“Yes,I.will.”
这一刻。
——Do.you.love.me?
——Yes,I.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