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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旻与癞和尚两人忽然剑拔弩张,倒让众人吃了一惊,虽则今夜两人言来语往之中藏刀带剑,到底分寸还拿捏的住,但现下这二人,倒似再有一句不对,便能立刻动起手来一般。
卢员外身为主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满面堆笑起身道:“两位这又是何必?既然明日道长传话武林,待道长寻得那恶鬼踪迹,到时自然水落石出。今夜几位远路而来,舟车劳顿,有攀谈尽夜,想必已然困顿了,客房也已备好,各位这就请安歇了罢!”卢员外原拟众人必然趁他这话意,就此散去,各自安歇,哪知除了几个晚辈是要起身模样,其他诸人竟然均都没有歇息之意。
第三旻抬头看看天色,虽然夜色还沉,东边天际已然露出一丝鱼肚白来,当下抱拳一谢道:“多谢卢员外好意,安歇不必了,就借员外小园再坐一时,待天色一亮,这就启程,来日再过庄上,第三家必然致谢。”
他倒不是不敢去歇息,只是此时心中如塞乱麻,一时片刻之间也理不出个头绪出来,癞和尚与这老道对自己疑心之重自不待言。这点倒也不在话下,就算他二人认定鬼狱无常与自己有关,干系却也不大,至多不过是豢养魔头,居心叵测,也未必就敢对自己如何。但自己这点身份远比鬼狱无常来的凶险,一旦泄露,莫说江南群豪闻风而至,就目前这一僧一道,也绝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天色一亮,自然要分道扬镳、尽速离去才是,只是如此以来,思玉必然随癞和尚而行,自己一路以来对思玉下的这一番功夫只怕是要付诸流水,就是卢家的这个姑娘,何尝不是个可意的人儿?将这一双如花似玉的姐妹就此舍弃,自己实在心有不甘,因此既急着等天明这就上路,先摆脱了癞和尚再说,又看着两个姑娘委实不愿就此放手,心中盘旋来去,计较不定,哪里有心去歇息?
癞和尚见第三旻神色镇定,眼角余光却不住打量两个姑娘,不禁同老道对视一眼,呵呵一笑道:“第三家主说的是,既然已到此时,还歇息作甚?只是这般枯坐甚是无趣,卢员外,不知这家中好酒还有无?施舍给和尚润润喉咙也好!”说的第三旻心中倒是一紧,难道这和尚也如自己一般在谋算什么?
卢员外见他二人都如此说,老道虽不说话,自然也是不肯歇息了,虞允文端坐不语,手中只是拿着一只空杯不住把玩,想必也不肯去睡,至于麴管家更不用问,就连方才略略起身的三个晚辈,此时也略带犹疑,重又坐下。不由心中有些气恼,可自己身为主人,又不便发作,见癞和尚兀自索酒喝,勉强一笑道:“有、有、有、既然诸位要坐观我山村中天明景致,便请安坐,我这就吩咐家人重整杯盘。”说罢便起身进庄里命家人将所剩之酒尽数搬来,撤去各人面前夜来吃剩的残酒剩菜,只留一壶酒,一只酒杯。
这番杯盘重整,癞和尚自然得意,拿起酒壶一杯一杯只管痛饮,喝的甚是尽兴,其余众人却都沉闷不语,想要说句话来,又不知从何提起?若在提起那鬼狱无常之时,只怕第三旻就要当场发作,一时间倒如方才癞和尚所说,小园中一片寂静,众人反成了枯坐之态,只有癞和尚喝的高兴,不住的咂摸嘴。第三旻心中不禁一阵懊恼,早知这般枯坐,倒不如方才顺着卢员外意思去歇息片刻也好。卢员外看的也是气闷,这几人既不休憩,原以为还能说几句江湖中的闲话,哪知就如此枯坐?便想说句什么,可自己对这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父”卢颖儿见众人这般木雕泥塑一般坐着不言不语,心中一阵好笑,同思玉两人悄悄做了鬼脸,见思玉指指老道,又指了指自己,心思一动,清了清喉咙开声问道:“照你老人家所说,我师祖倚松道长还在括苍山咯?弟子今夜既然拜了师门,是否要随师父上山觐见师祖,尽弟子之礼才对?”
“呃……”老道原本饶有兴致看众人不言不语,突的被卢颖儿这一问,不觉沉吟了一下,正要说话,癞和尚摇头晃脑道:“你是说倚松道人么,他被那鬼狱双煞伤的颇重,也是元气大伤,一直难以复原,过世好些年啦。他一过世,连流云观都被不肖子弟给弄没了,上山还去觐见谁来?但只清明中元,上去烧些元宝蜡烛就行。”
“不肖子弟?”卢颖儿心中一震,怎地师门中除了那叛师弃门的二人之外,还有别人么?再看自己师父,也是一脸阴沉,眼角微微吊起,不住的瞅癞和尚。
癞和尚见卢颖儿满面疑惑看着自己,嘿嘿一笑,吱儿的一声喝了一口酒道:“倚松道人原本就不好武学,只是为了除掉那俩逆贼,这才苦修师门武功,进境自然有限,虽侥幸回山,到底落下病根,迁延了几年,也随驾鹤去了,把这括苍剑门传给了自己弟子居无道人,这居无老杂毛,跟他师父性子截然相反,习武成痴,偏生悟性又高,剑法造诣似乎还在当年流云道人之上,只不过这居无老杂毛武学虽高,嘴巴也刁,啧啧啧,吃起来简直就是饕餮转世,自己又没有生钱的本事,又不肯帮人捉怪降妖,开坛做法,到底给这流云观吃了个底儿朝天,索性抵给了几个穷道士做了道场,自己跑去流云道人当年悟道的居无林中安身……”
癞和尚这边说的兴高采烈,其他人倒听得是五里雾中,不禁都替倚松道人叹了一口气,这几个徒弟怎地都如此不成器,连师门道观都给弄没了?卢颖儿更是对这居无道人有些气愤之意,忽觉思玉不住拉她衣袖,一转头就见思玉不住给她使眼色,顺着思玉眼光看去,只见老道面色更是阴沉,眼光瞅着癞和尚颇为不善,原本放在一旁的青霜剑也拿在手中,思玉此时又附耳过来轻声说了一句,更是轻轻啊了一声,偷偷一笑,这才明白,自己这师父道号,便是“居无”二字。
卢颖儿这一笑,这边正说的手舞足蹈,口沫四溅的癞和尚也顿了一下,见老道眼光狠狠盯着自己,当下住口,看着众人哈哈一笑,只顾喝酒,倒是老道慢悠悠道:“秃驴怎地不说了?那居无老杂毛还做下何等不肖之事,何不一一说了出来,莫要憋在心中,日子久了,倒成了心病,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此时也都回过神来,看来这老道便是癞和尚口中的“居无老杂毛”了,难怪老道脸色如此难看,癞和尚却脖子一梗道:“不是我不敢说,是秃驴我法力低微,降服不下这饕餮转世成精的怪物,只好不说了……”说完又缩了缩脖子,白了老道一眼。
第三旻心中忽然一阵丧气,癞和尚说到半路,他已知癞和尚所说之人便是这老道,再看老道脸色严峻,连手边那把剑都拿在手中,只当这一僧一道心中也有芥蒂,若是癞和尚这般口无遮拦,惹得他二人反目成仇,反倒于自己有利,顿时也瞧得兴致勃勃,及到癞和尚这最后两句,第三旻才知这一僧一道交情之深,只怕远在自己想象之上,这般互相奚落斗口,揭人老底,只怕于他二人不过是家常便饭。果然就见老道冷笑一声,把剑放下道:“你还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还敢这般多口,快快喝你的酒罢。”
“嘻嘻”卢颖儿猛然又是一笑,倒惹得众人都是一愣,卢员外更是面色一板,瞪着自己女儿,此时发笑,岂不是回应了癞和尚方才之言。哪知老道却不似对着癞和尚那般面如寒霜,看着卢颖儿神色霁和道:“女娃儿你笑甚么?”卢颖儿见师父发问,赶忙一脸庄重,刚要说话,耐不住心中那点念头,噗嗤又是一笑,老道不怒反奇,看着卢颖儿道:“这秃驴话中何事能有这般可笑?”思玉见卢员外几欲出声斥责,赶忙笑道:“颖儿妹子只是觉得……觉得……道长这道号有些名不副实罢了。”
“哈哈哈”方才已然不做声的癞和尚这时忽然大笑,指着老道前仰后合道:“连你这女娃儿徒弟都瞧得出来你这饕餮本性,你只怕宁肯居无竹,也不肯食无肉罢。哈哈哈”这番话说的虞允文都是噗嗤一笑,老道道号自然是取自苏东坡所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老道性子,却是恰恰相反,有竹无竹倒无所谓,有肉无肉,那可半点也差池不得!
老道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看着卢颖儿道:“你这娃儿果然知道师父心意,那竹子除了竹笋还中吃,哪里比的上肉滋味?东坡先生此言谬矣、谬矣!”卢员外这才心中大安,看来这老道非但武功高强,生性也是洒脱不羁,于这般世俗礼法倒看的不是很重,这若换做旁人,只怕卢颖儿难免削了师父脸面。当下笑道:“既然居无道长好吃酒肉,我这庄上物产虽不丰,也能奉承道长一桌好酒好肉,必让道长尽了饕餮之意。”一句话说的众人都是一笑。老道更是眼中放光道:“这个最好,这个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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