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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之时,不知为何天边飘来一朵乌云,整个世界虽然还明亮,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王大贵躺在病床上,呼吸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只不过依旧未醒。张炎南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满脸愧色。
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墙壁,医院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白,就像是被抽干了血液的人的脸,看上去纯洁无比,却透露着一股难言的恐怖。
寂静的空间,无处不透露着压抑之感,来往匆匆的医生和护士,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哀嚎,将所有悲伤的情绪,渲染地无以复加。
“哐”的一声,病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了,三个人两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抬头望门口看去,张炎南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说道:“王叔,王婶。”
“我的儿啊!”
王大贵的母亲朱环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立刻扑倒床上呼天抢地起来。
王万福看上去稍微冷静一点,不过一张脸阴沉地可怕,走到病床边上看了一眼已经无大碍的王大贵,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张炎南被两人挤到了一旁,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芳见到自己儿子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拉着张炎南的手,焦急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啊。”
还没等张炎南说话,扑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朱环,转过身来对着张炎南又抓又挠,嘴里大声地骂道:“都是你这个小杂种,我家大贵肯定是你害的。”
朱环动作又快又急,要是没见过的人,绝对不会相信,那么臃肿的身材,居然会有这么灵活的动作。
面对朱环,张炎南似乎没有半点想要躲避的意思,任由她又长又尖的指甲,在自己脸上划着。
不过只挠了一下,张炎南脸上便出现了几道血印,还好王万福及时拉住了她,李芳也急忙把张炎南护到了身后。
“大妹子,我们先问问怎么回事,你别急着动手。”
李芳对着神态癫狂,在王万福怀里不断挣扎的朱环劝解道。不过朱环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张牙舞爪地吼道:“王万福你放开我,今天我非得让这个小杂种给我儿子偿命,谁都别拦我,放开我。”
安静的病房内,一下子变得喧闹异常,朱环的声音犹如钢搓划过玻璃,撕心裂肺却又让人汗毛直竖。
由于朱环用力过猛,自己的头发早已经散乱不成样子,衣服的扣子也被扯开了,就连拉着她的王万福,脸上也被朱环的指甲给抓了几下。
“你闹够了没有!”
王万福黑着一张脸,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朱环的脸上。一时间朱环愣住了,捂着自己的脸坐在地上,拍着地板开始号哭起来。
“我命好苦啊,王万福你个杀千刀的不是人。为了一个小杂种和老贱人你打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尖锐的声音,碰到墙壁之上,又被弹了回来,如此反复,整间房子里全是朱环的呼叫和哭泣声。
张炎南躲在李芳的背后,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说话。鲜血顺着那一拍牙印流出来。
王万福还在安慰着自己的妻子,李芳也不断在一旁劝解道,终于,朱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情绪看上去似乎也稳定了不少。
“王叔,我......”
王万福听见了张炎南的喊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有些话要说。
直觉告诉他,张炎南所说的事情,一定不能让朱环知道。王万福看了一眼还在抽噎的朱环,说道:“你先等一会,大妹子你帮我照看一下他们母子,我跟小南出去一下。”
李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又看了看王万福,眼中满是担忧,不知何时眼角的皱纹又加了几道,看上去苍老了不少,抓着张炎南的手不肯放。
张炎南低着头,望了一眼还在床上昏睡的王大贵,朝着李芳笑了笑,示意她不要为自己担心,便跟着王万福身后,两人走出了病房。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芳紧张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颗心七上八下,仿佛随时会骤停,又像是会冲喉咙冲出来一样。
走出病房,王万福悄悄地关上了门,走廊之上你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大家都是阴沉着脸闭口不言,即使说话,也是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一座巨大的,开了几道口子的封闭的棺材里一样,只不过里面躺着的是一群,能够呼吸的勉强还有些温度的人。
王万福板着一张脸,逼视着张炎南,声音沉闷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炎南把头扭到一边,不敢去看王万福的眼睛,咬着自己嘴唇说道:“是...是我不小心,捅...捅了小胖一刀。”
话音刚落,王万福整张脸一下子变了色,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肥胖健硕的身材,就像是一座高山挡在张炎南面前,让他感觉连气都喘不过来。
王万福高举着自己的右手,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张炎南被他一系列的动作给弄懵了,呆立在原地。他本以为王万福会怒不可遏,就算不打自己一顿消气,怎么也应该骂自己两句。
为何王万福不仅不打不骂,还扇自己耳光,张炎南茫然地看着王万福。
王万福突然开始哭了起来,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扇着耳光,嘴里还不断骂着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我昨天就看出来那小子有些不对劲,我为什么就不能多问两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一会,王万福脸便被自己的打得又红又肿,眼泪顺着脸颊,如洪水一般往下流。
张炎南急忙拉着王万福的双手,嘴里不停地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王叔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王万福哭过了,也打过自己了,情绪宣泄了不少,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声音低沉地说道:“小南,算王叔求你了,你放过大贵好吗?”
张炎南不知所措地看着王万福,茫然地问道:“啊?王叔,我...我......”
王万福道:“我求你了,以后不要再见大贵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答应你。王叔求你了。”
说着王万福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张炎南的面前。张炎南被他吓到了,急忙拉起了王万福,嘴里说道:“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不见小胖,我离他远远的。”
面对一个父亲如此的恳求,似乎没有人能够拒绝,尤其是当这位父亲,认为你就像是毒药一般,正在毒害自己的孩子。我想只要是头脑稍微清楚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也许你觉得你们两个是前世的兄弟,今生再次相遇了,在对方父母眼中,你也不过就是拉他们孩子下地狱的恶魔。
王万福终于肯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你。”
张炎南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心犹如被千刀万剐了一般,满腹的愧疚与自责。
失魂落魄地张炎南跟在王万福的身后,两人回到了病房。李芳看见满脸泪痕和手掌印的王万福,心里大惑不解。
还没等李芳询问,张炎南便说道:“妈,我们走吧。”
李芳不知道两人出去说了些什么,看两人的模样,又不像是打过架,担忧地看了一眼王大贵一家三口,发现没人关注他们俩。
“王大哥,我先带着炎南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王万福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王大贵,毫无反应。
李芳拉着张炎南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病房,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过空旷寂寥的楼梯。
吧嗒吧嗒地脚步声不断回荡在耳边,张炎南一语不发,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芳拉着张炎南的手紧了紧,两只冰凉的手掌,渐渐变得温暖了起来。
拨弄了一下额头散乱的头发,李芳满腹的疑问,却始终找不到该怎么问出口。
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语地走出了医院,却被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蒋翼武给拦住了。
蒋翼武满脸微笑地挡在李芳的面前,说道:“大姐,你还记得我吗?”
李芳上下打量了一下蒋翼武,皱眉思索了一会。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脸色大变,拉着张炎南急匆匆地想要走,说道:“我不认识你。”
声音尖锐,显得十分害怕和紧张,牵着张炎南的手,全被冷汗给浸湿了。
对于李芳的怪异反应,张炎南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根木头一样,被李芳牵着走。
眼看李芳要走,蒋翼武急忙挡在两人身前,阴沉着脸说道:“大姐,你不可能不认识我。请你把他交给我,现在他很危险。”
“你滚开,我不认识你。”
李芳把张炎南护在了身后,像是受伤的野兽护着自己的孩子,挥舞着自己那已经残缺的利爪和牙齿,威胁着面前的敌人。
“大姐,现在他真的很危险,我求你把他交给我吧。”
“你放屁,他是我儿子,他只能跟我回家。你们谁都别想带走他。”
李芳歇斯底里地吼着,高亢尖锐的声音,犹如一把锥子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蒋翼武被李芳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过看见张炎南失魂落魄的样子,动摇的心又开始变得坚定起来,阴沉地说道:“大姐,对不起了。”
话音一落,蒋翼武一手捏住了李芳的手腕,轻轻一掰。李芳吃不住痛,一下子松开了张炎南。
蒋翼武也不想伤害她,拿开了她的手之后,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了一边。
不过李芳却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不顾红肿酸痛的手腕,张牙舞爪地朝着蒋翼武扑了过去。
还没靠近蒋翼武,毕华刃从一旁走了出来,拦腰抱住了李芳。李芳被毕华刃拦腰抱起,脚尖勉强能碰到地面,手上却没有闲着,不断地捶打毕华刃的双手。
不过似乎没有就此放手的意思,李芳见自己拉不开毕华刃的双手,张炎南又像是行尸走肉,被蒋翼武拉走了。
万般无奈之下,李芳张开嘴咬在毕华刃的手上,一股铁锈味充斥着李芳的口腔。
毕华刃闷哼一声,手臂微微一抖,随即又将李芳抱紧了。李芳咬掉了毕华刃手上的血肉,嘴里满是鲜血,披头散发,状如魔鬼,哭喊道:“小南,小南。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你们不能带走他,他是我的儿子。求你们别带走他。”
凄惨的声音直冲云霄,一旁的路人频频瞩目,有些人拿出手机来,看上去准备报警,不过随即又被人给拦住了,告诫道:“也许是别人的家事,还是别多事了。”
听到这样的劝告,本打算报警的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摇摇头转身离去。
不过张炎南似乎听见了母亲的呼喊,茫然涣散的瞳孔,渐渐地有了焦点,看向神态可怖的李芳,喃喃道:“妈。”
随后张炎南发觉自己母亲正被人挟持着,而自己则被人拉着准备带走。
张炎南一下子回过神来,挣开了蒋翼武的手,朝着毕华刃冲了过去,大喊道:“放开我妈。”
正在毕华刃不知所措的时候,蒋翼武对着他摇了摇头,毕华刃松开了抱着的李芳。
张炎南抱着自己的母亲,小声地询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李芳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哭诉着:“没事,妈没事,妈只要有你就不会有事。”
毕华刃捂着鲜血横流的手臂,安静地站在蒋翼武的身后。两人来到张炎南身旁,蒋翼武说道:“小南,你......”
“滚。”
蒋翼武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炎南粗暴的打断了。蒋翼武还待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起电话他的脸色骤变。
“我们走。”
蒋翼武挂断电话,带着毕华刃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在马路边抱头痛哭的母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