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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日,是相安无事的十日。
秋舫无非是终日修炼,偶尔由着傅芷来找自己絮叨几句,全成了枯燥的修炼日子里唯一的消遣。
他对此是乐于所见的,东极门中女弟子的住处单独成片,少女的闺房他总归去不得,只能候着傅芷来他这独门独院的住处里聊天攀谈,聊至兴起,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顷刻间充满欢声笑语,耳畔缭绕的都是傅芷银铃般清澈的低笑。
今日的秋舫,起得依旧及早,旭日还未完全升起,东边的天空只是染上了微微的红霞,一些弟子们训练拳脚功夫时发出的朗喝已经穿透清晨的薄雾,在东极门的上空回荡。
望着门外初升的旭日,少年郎朝着有些僵硬的双手呵了一口暖气,掌心互相揉搓着,朝着屋子正中央的小圆桌走去,刚才已经有早起的弟子为他换过一壶热茶,秋舫对此自然是心生感激,要知道在震明山上,这一切本都是他的活计。
一口热茶下肚,暖意驱散了严寒,这一次闭关眨眼便过,少年郎推开门窗,深秋已换做了初冬,金风扑面,树叶尽脱。伴随着几丝冷飕飕的寒风鱼贯而入,吹得人顿时头脑清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修真者的身体素质虽然异于常人,但终归还是凡人,即使有法力护身,但也避不开人间的冷暖,沁人心脾的凉意终究是要在心头打几个转才肯离去的。
也不知道师叔们最近都在忙碌些什么,也不曾到此来瞧瞧。
秋舫手捧一盏热茶,口中低低呢喃道。
这十日来,别说段谋等不算熟稔的师叔,就是一向爱与自己纠缠的何望舒都不曾到此,令他委实有些讶异。不过如此也好,自己至少落了一个清静,对弄弦书的掌握不禁变得更加深入了。
如今他的实力仍然停留在第四类人的境界,在第四类人之中本就是鱼龙混杂,相比起第一二乃是第三类人而言,停留在这个境界的人数庞大,可以说是大多数修真者都在这个阶段驻足,因而各自实力间的差距也是极大。
更是有人提出,修行境界的划分太过笼统,理应在每一个层级中再分个三六九等来,不过保持这样言辞的人反倒是一些实力并不算强悍的无名小卒,而真正位居第一或第二类人的高手完全不以为然,强大到他们的程度,所谓的境界便只是一个符号,真正搏起命来,依仗的不单单是修行的境界,还有对敌经验、法器等等,唯境界论,反而会死得很惨。
如此一来,再细分境界的说法渐渐式微,更甚至出现了更加浩大的反对之声,毕竟人人都有些虚荣心在里边,一旦三四好友在酒楼上聊及此事,总会附和几句高手的见解,这样才能显得自己也是高手。
至于弄弦书,经过时日修炼,秋舫仍旧停留在第二层的商境,不论他这几日如何淬炼法力,却只能巩固根基,并不能实现质的突破,看来要想一举破开关卡,还需要一些契机,只不过这个契机何时才会光临,倒是说不太清了。
念及此处,秋舫不由地哀叹一声,兴许是察觉到主人心情变得有些低落,鸣桃从秋舫的袖口里悄然探出头来,嘶嘶伸缩着蛇信子,尖尖的小脑袋比起前些日,似乎大了一小圈。
见到小家伙冒出头来,秋舫展颜一笑,轻轻用手在鸣桃的头上蹭了蹭,温声说道:怎么,饿了吗?
鸣桃虽然与秋舫日夜相处,但饕蛇总归是异兽,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面对秋舫的询问,它有些不知其解地偏了偏小脑袋。
见到鸣桃这副可爱模样,秋舫念头一闪,想以前蛇君还在时,对他下厨的功夫是极为喜爱的,何不给鸣桃也露上两手,让它也尝尝何为人间美味。
念及此处,秋舫一步跨出房门,迎着初冬的冷风便要扬长而去。
可
没等他走出两步,却有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院角响起。
上哪去?
秋舫循声望去,才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早已站在院角处,一个是周宗,一个是林芸,也不知他们站了多少时日,林芸看着秋舫的眼睛里噙满笑意。
而一旁的周宗却低头瞧着围着大群鱼儿的水池,水流从假山上下来,流进池子里,一片即使是冬日也开得动人的花草在池边围了一圈,风中还透着一股幽香。
不得不说,东极门对秋舫是极好的,换做旁人,哪里能有这个待遇,光是独门独院的小房子便是无数人所羡慕的对象,就连娇生惯养长大的傅芷来了也时不时要赞叹一句,这院子虽然不大,但小巧别致,更显得幽静,又落在东极门的腹地,简直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见林芸出声询问,秋舫连忙驻足,稍一拱手,低头说道:回五师叔,弟子想去厨房瞧瞧。
或许是因为傅芷与秋舫的关系,林芸看着秋舫的眼睛里比之往日更多几分疼爱与慈祥,她朝着秋舫缓缓走来,口中不忘说道:怎么,我那傻姑娘没来给你送送早餐?
面对林芸的取笑,秋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林芸作为傅芷的师父,身份本就异与常人,即使说上傅芷一声傻丫头,他又岂敢出言维护,只好模糊说道:小师妹可能正在勤加修炼,所以今日还不曾过来。
傅芷修炼究竟是勤与不勤,林芸自然是门清,少年郎的话她一听便知道真假,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说道:她修炼勤快不勤快,我可是知道的。
秋舫也知道此话哪里骗得过林芸,只不过是想为自己与小师妹找一个台阶下罢了,可被林芸毫不留情地拆穿之后,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小师妹如今,也爱修炼来着...
秋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尾音如同一声低低的叹息,消逝在充斥着冷风的空气里。
林芸熟悉秋舫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当真去为难他,于是话锋一转道:我和三师叔到此已久,你竟未察觉。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惹得秋舫心中一惊。
片刻间,少年郎的小脸便涨得通红,明明自己已经刻苦修炼,怎的还是未能察觉到两位师叔进入此地。
秋舫脸上的赧然被周宗与林芸二人一览无余,迟迟不肯搭话的周宗停止逗弄脚边的鱼儿,履平袖口道:我们刻意隐匿气息进入,就是为了瞧瞧你能否察觉?
弟子学艺不精。秋舫登即低头颔首,带着歉意答道。
不怨你,你若是能轻而易举便察觉到我们,那岂不是显得我们的实力也太过不济了。林芸上前,扶起秋舫拱在一起的双手,轻声笑道。
秋舫知道二位师叔并未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舒了口气道:倒是不知二位师叔到此有何吩咐?
聊起正事,周宗的面色一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须臾,才缓缓说道:风政有动作了。
什么动作?
秋舫挑眉问道。
周宗这才将自己与林芸先前去找姚一居士的事细细说了一通,秋舫对过往的故事了解不深,听在耳里,若如身处云中雾中,双眸渐渐失了神,多了几分迷惘。
周宗这竹筒倒豆子般的叙述,同样让林芸皱起眉头,她很清楚,若是清楚知道往事之人听了,倒是不觉有异,但秋舫听了,难免有些难以接续在一起,思忖片刻,她罕见地打断周宗道:师兄,你说得越是复杂,秋舫越是记不住,你何不告诉他需要做什么便是了。
林芸的话不无道理,既然秋舫一时半会无法理解过往的尘事,倒不如直截了当一些,告诉他有何事需要他做,反倒省事许多。
周宗闻言,却稍稍露出一个你别打岔的表情,不过须臾,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又喟叹道:也罢,这些事情你迟早要知晓的,但也不算当务之急,暂且放下也不碍事。
说罢,周宗又顿了顿,接道:我若是让你再去一趟墨宗,你当如何?
周宗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任是秋舫修养再好,也不免咋舌,愣了好长一阵子,秋舫这才急着道:师叔,此事不可。
秋舫很少直言拒绝周宗的要求,下山之后,这似乎还是头一遭,不过周宗闻言却并不生气,反倒是戏谑一笑道:放心,不是再让你去给人打杂了,这次,我要你以东极门弟子的身份,去墨宗会会风政。
周宗的话,前半句让秋舫松了一口气,但后半句又让秋舫的脸色瞬间紧绷起来。
沉吟半晌,秋舫才嗫嚅道:师叔这是何意?
你陪着钟寇去走一遭,不要你做些什么,你只需要让风政看看便是。周宗意味深长地说道。
秋舫愣了一愣,脑海里怎么也想不到周宗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瞧出了秋舫的迷茫,周宗才笑吟吟地说道:让他好好看看你,看得越是生气,就越好。
他生气,会发生什么吗?
生气就会心乱,心一乱,就有破绽了。
周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