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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后山罗汉堂外芭蕉树下的枯井中。”小唐说得笃定,伸手从袖袍里抽出一个物什来:“此白玉圭便是他留下的信物。”
“好,师傅在此等着,俺老孙去去就回。”言罢,孙悟空纵起祥光一个筋斗便在云中。
老猪殷勤地侍候小唐躺好,给他盖了被子,才跑到锦宁身边,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小锦姑娘,饭间俺并非针对你一人,若是出言顶撞了你,还请海涵,海涵。”
锦宁撇了撇嘴,也知他的脾气,道:“你说我两句倒是没什么。只怕你天天嘴给身子惹祸,哪天给大圣惹急了,吃上两棒子,看你不皮开肉绽。”
过了会儿,孙悟空不见回转,锦宁想起白龙马身上还脏着,便拿了刷子去给他刷洗。
刚出门没走几步,只听远处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在叫:“锦宁,锦宁……”
她步子顿了顿,继而便好像受了蛊惑一般,将刷子水桶放在地上,朝那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唤她的声音一声温柔过一声,好似引魂铃似的,锦宁双腿根本不受控制,直直地就往宝林寺后身的小树林子里头走。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更不知怎么走到的地方。
竹林中,站着那日给她喝杏仁茶的小哥。他一双桃花眼在黑夜中闪烁着幽亮的光芒,锦宁的目光便说什么也无法从他眼睛上移开。然而越看他,她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远去,心里的所有念想都被掏空了似的,只想着看那对惑人的眸子。
“好姑娘,过来。”白衣轻轻招手,弯着的唇角比女子还要胜上几分风情。
锦宁点点头,又往他面前走了几步。
白衣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掐了几个复杂的决,双手点上她肩膀两处穴位,接着专注地阖上了眼睛。
身体里,某种和着血液脉搏缓缓流淌的真气一齐向那两个穴道聚集,又从她体内泄出,慢慢地在被白衣抽走。
身上一丝丝地变凉,根本动不了。锦宁忽然恢复了意识,才发现白衣正在吸噬她的元神,再不过多久她怕就要整个被他吞噬去了。
她心头一惊,张口就喊:“救命啊!”
结果声音发出去的一瞬,周遭传来好几层的回音。遭了,这男人布了结界,无论如何喊叫,外面都不可能听到任何声响,更是连她二人的身影都见不到。
她彻底慌了,瞪大了眼睛瞧着那男人:“你……你到底想干嘛?我身上没有修为,你吃了我也没用的。”
“哼,你元神自是没用。可你吃了泗儿的仙丹,我必须替她拿回来。”白衣又加了些力道在手上,锦宁顿时觉得身上酸软无力,脑袋也开始发晕。
佛祖啊菩萨啊,她快死了,麻烦哪位百忙之中显个灵来帮她一把呀!
虔诚地念了一小会儿,没有一方大士过来救。她又想着,山神土地也行啊,日值功曹黑白无常都无所谓,不肯出手去给大圣报个信儿也行啊!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她集中精神去感知自己的真身。无奈离得太远,加上元神虚弱,她根本感知不到真身在哪,更是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孙悟空。
这可怎么好!
“别试了,没用的。”白衣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挑着嘴角十分愉快地说道:“我敢在孙悟空眼皮子底下偷你,就笃定他找不到这来。”
锦宁怒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道:“对啊,你是四奶奶的七弟,她自兜率宫下凡神通广大,你又是哪方神仙的坐骑?”
“七弟?坐骑?”白衣闻得这两个词,顿时收起方才那副和善的样子,眉间皱起:“她生在泗水边,所以取名狐泗。而我只有一个狐阿七的乳名,并非她亲弟。至于坐骑——哼,那个狠心的糟老头子日日用泗儿替他试丹,害泗儿自断八尾,只剩这最后一条性命。谈何坐骑?”
看来奎木狼果然没骗老猪,狐泗真的是在给老君试丹,而没有忘情的原因,大抵就是她每次吃了忘情丹便自裁一次的缘故?
世人皆道狐狸多情。锦宁有些震惊,望着面前面若桃花的男子,惊道:“难道你俩是——”
“不,我不是。”狐阿七垂下眸子,眼底掠过一丝哀伤:“她不愿忘情,从不为我。”
锦宁也没心思听他在这伤情,又问:“那奎木狼偷的到底是个什么仙丹,叫你这么在意?”
狐阿七冷笑一声,并未停下手中动作:“我本无心害你性命。然你吃了仙丹,留你不得。我便叫你死个明白。”言罢,他呼了口气,道:“你可知天庭的兽仙下凡,久了会退化成兽,重归懵懂?”
这事儿小唐告诉过她,不仅兽仙,连她也会变成一坨普通的金器。
白衣凝望着她的眸子,好似在使什么读心之术一般:“此丹可破这一规律,但老君只炼成一颗。”
锦宁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吃了这丹,就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奎木狼对她还真是掏心掏肺了。这样好一颗丹,竟说也不说直接就塞进了她嘴里。他自己都半人半狼成了那把样子,脑子也转不太过来了,唐僧肉还没着落,竟就想着把最好的给她。
而且老猪说,大奎答应他若见到她就把玄奘还回来。
他分明就没抱着能在凡间待下去的希望见她?
锦宁不免一阵心酸,又道:“那四奶奶不是奇怪得紧?她既然有了仙丹,又为何要害小唐师傅性命,来求什么长生不老?”
狐阿七苦笑一声,叹道:“因为这仙丹是她为了那人留的。她不愿那人变化为兽,又不愿他吃唐僧肉遭了天谴,只好选择自己去承受。”言罢,他皱眉,露出凶恶神情:“那该死的奎木狼,身上揣了法宝幻化我模样,偷我仙丹。莫说泗儿,即便李天王的照妖镜、孙猴子的火眼金睛都难辨别!”
锦宁无奈,她真的觉得这些妖仙们下凡来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身上无力,她感觉自己没多长时间好活了,默默闭上了眼睛。
如果之前当机立断,咬小唐一块肉下来,是不是能逃过一劫啊?
这么说来,如果东土大唐那皇帝当机立断,也咬他御弟一块肉下来,是不是千秋万世都贞观盛世了?
奇奇怪怪的想法从心底冒出来,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好似自己回到那天在压龙洞外,被猴子紧紧搂在怀里。
要是金子变成一块废铁之前,能再看一看大圣就好了。
她阖上眼睛,意识渐渐迷离。
只听对面,狐阿七冷笑一声,道:“傻姑娘,你以为唐僧肉真的是吃一块就能长生不老?那不过是泗儿放出的一句假话罢了。若想长生不老,必要食唐僧一整个三魂七魄,连同十世修为才行。若世间妖怪都知这事,谁还会甘心把唐僧交给泗儿?”
得知这个秘密,是在她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刹那。
一片刺眼的亮光穿透了她的眼皮,直直打在眼睛上。
诶,地府什么时候买得起这么多蜡烛了?
算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下辈子还想做猴头箍。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趴着走路的妖怪。
还是四条腿儿的。
还很臭。
她低头一瞧,一条狐狸尾巴,前头还长着一组不属于女孩子的东西。
妈呀,转世成了一只公狐狸,不太好吧?说好的泡美男呢?
锦宁往前跑了几步,顿时觉得后腿儿一瘸,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鼻子直接戳在了泥里,她抬起头疼得龇牙咧嘴。
这时,一双温热的手把她从地上捧了起来。她抬头一瞧,对上一对儿乌黑晶亮的眸子,是个女子。那女子长得分外好看,叫人一眼搭过去就移不开视线了。
诶,有点眼熟?
这不是四奶奶吗?!
她惊了,怎么转世之后又栽在她手里了?
狐泗凝眸,好像在读她的心。半晌,她笑靥如花:“只有个乳名叫狐阿七,好奇怪。”言罢,她顿了顿,把她抱在怀里,往前走着:“你叫狐阿七,我叫狐泗,听起来还挺像一家子。”
锦宁彻底凌乱了:死了之后变成狐阿七,也是没谁了。
这时,前头走来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一双立瞳大而有神:“泗儿,我要随主人上天去了。”
这位是谁?是狐阿七说的那个人吗?
“二锦,二锦!”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万分熟悉。锦宁一惊,摊在床上的上半身一下就窜了起来。
然后嘴唇就撞上了一片毛茸茸的东西。
尴尬,十分尴尬。
她定睛一瞧,猴子抽着眉角,眨了眨眼,没吭气儿。
“额,大圣——”她迅速从他的猴脸上挪开,挠了挠后脑勺,眼睛弯成了月亮:“我没死啊。”
孙悟空倏地从床边站起身子,转身要走。
锦宁厚着脸皮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下摆:“大圣你别走呀,你跟我说会儿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