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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宁与老沙对望一眼,狐疑道:“何来奸计,此话怎讲?”
白龙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尾巴,昂头将嘴里的杂草咽进肚中,方才传音道:“小鼍龙虽是我表兄弟,但——他一直十分仇视我西海龙宫,和其他三海的伯父。他寄信给我父王,八成是想将吃了师傅之事嫁祸于他。”
“竟有此事?”外甥仇视舅舅,锦宁还是头一次听说。
“锦宁姑娘,你有所不知。”白龙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小鼍龙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妈。几前,我姑父泾河龙王克扣凡间降雨点数,逆了玉帝的御旨。父王发现后,与其他三海伯父不愿姑息,联名上奏天庭。却也——提出降自身官职替姑父赎罪。但玉帝勃然大怒,仍判了姑父一个死罪,由东土大唐贤臣魏征于梦中监斩。自此,鼍龙一蹶不振,放弃了即将修成角龙之修为,自甘来这黑水河,也与四海恩断义绝。”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老沙捋了捋自己满脸的胡子,也上前来给白马捋捋鬃毛以示宽慰:“听说,那年长安忽降一血淋淋的龙头,场面甚为恐怖。”
本是挺正常一段仙妖劫,叫老沙这么一说,锦宁直接吓了个肝儿颤。若是哪天走着走着从天上掉下来一什么东西,别说龙头了,就是只死耗子,都够给她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
她思忖了一下,跟着安慰道:“白龙别急。来龙去脉咱已经明晰,他这信也没寄到西海,与你父王无关。若你大哥前来降妖,没准还能领个功呢。我倒是更在乎被虾兵蟹将吃了的那封信——”
老沙颔首,道:“锦姑娘说的没错,我也有同感。”
几人陷入沉默,只能干等着老猪或是大圣回来。
正在这时,只听天边一声龙吟,撼天动地。
锦宁回头去看,见一条通体青色的四爪巨龙正在天边云层中盘旋。龙须如钢筋一般,两只竖瞳晶亮有神,那巨龙蜿蜒而行,身上鳞片灼灼,威风凛凛,整片云彩都染上了青色。
而龙背上,老猪握着它一边一个犄角正紧张并且自豪地坐在上头。由于飞得太高太快,老猪的脸都被风吹走了形,拱子快甩耳朵后头去了。见到锦宁和老沙,他撒开一只手冲这边使劲挥舞,道:“嘿——俺老猪回来啦!!!”
结果另一只手没抓住,差点从龙背滑下来。
“大哥!”白龙跺了跺蹄子,十分欣喜,却无法幻化原形,只好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摩昂太子,真身也太拉风了吧!
简直比当初的小白龙大出好几个型号来,甚是威风。
锦宁想了想当初把小白龙的门牙硌掉了的事儿,便是一阵胆寒。若当初碰到的是这位摩昂太子,恐怕粉身碎骨的就不是门牙,而是她了。
摩昂又呼啸两声,俯身朝岸边冲来,盘踞在山顶,接着盘旋着身子头上轻轻一顶,老猪立刻脱身下来,落在一处软和的草丛里。
青龙双爪在地上用力一踏,山上的碎石连连滚下。一阵尘风立刻扑面而来,呛得锦宁直咳嗽。她捂住口鼻眯着眼睛抬头望去,青龙再次跃身而起,径直入水,激起一片水花。
锦宁叫溅了一脸的水,却毫不在乎地抹干,道:“老猪,不错呀,面子够大!”
“那是!俺跟摩昂那也是旧交情了!”老猪拍了拍胸脯,道:“摩昂太子不日便要修为应龙,功力完全不是水里那小鼍子能比的。咱就在这静观其变。”
言罢,他左腿放在右腿后头,膝盖一弯就盘腿坐在地上,顺势倒下,仰面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惬意得很。
这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锦宁无奈摇头,坐在他身旁等消息。
过了没一会儿,几人只觉脚下的土地连同整片山峦都剧烈地上下震动起来。地底仿佛镇着什么凶兽一般,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呼之欲出。
接着,水面上开始涌起巨大的浪花,淬着白沫拍打在岸上,留下漆黑的水渍。几道水柱冲天而起,水中隐见苍龙真身。
又等了会儿,动静渐渐平息。忽然,一道青光从河中心直直射出,紧接着,摩昂真身破水而出,带着一片水花,映着金灿灿的阳光,甚是耀眼。
龙身完全出水,锦宁才看见鼍龙正被抓在他的后爪上,死命地挣扎呢。
在黑水河里近距离看,她觉得鼍龙的身体很大。可这会儿被抓在一条角龙手里,鼍龙就像是个小娃娃似的,无法撼动龙爪半分。
摩昂在空中甩了甩身上水花,再次蜿蜒行至岸边,爪子抖了数抖,将鼍子往地上扔了下来。
锦宁吓了一跳,赶紧往一旁跑。结果鼍龙落地一刹那,变成了个黄色衣衫的小伙子,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口。
摩昂张开大口,龙吟一声,在空中盘绕数次,随着一阵青光,落地亦化人形。
他身着一袭藏蓝色衣袍,衣袖翩然,长发如瀑般随风飞舞,身长九尺,甚是俊朗。两道剑眉间一滴朱砂,坚毅中含着一缕柔美,他手中一柄金锏直指鼍龙,举手投足间透着股龙子的霸气。
“孽畜,竟掳大唐圣僧,可知错了?”
“大哥……”小白龙有些哽咽,睫毛眨了眨,已然濡湿。
而锦宁直接就对着这位西海大太子看呆了。她用胳膊肘碰了碰白龙,在他的马耳朵旁边小声说道:“小白,你们西海的龙太子咋都长得这么帅呢?!不科学啊。”
白龙又眨了眨眼,眼角那抹晶莹的泪水就这么硬生生地羞了回去。
锦宁不依不饶:“你哥哥长这么帅,你怎么不早介绍给我呢?你瞧,他的手长得都那么好看!”
白龙无奈,只好传音入密:“你老盯着我大哥看,大师兄知道么?”
锦宁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摩昂老弟,干得漂亮!俺这就下水救师傅去。”老猪在摩昂肩上拍了拍,一转身,大胖身子咕咚跳进水里。
地上,鼍龙捂着胸口已然自暴自弃,往一旁啐了口唾沫,道:“哼,我就知你们西海龙宫便是如此断情绝义之地。敖闰卖我父王在先,你伤我在后,半分表亲之情不曾念顾。”
“既是亲表兄弟,就莫要打着西海龙宫的旗号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摩昂伏身将他从地上拎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道:“你父亲就你这一支血脉,难道也要搭进去,叫姑母孤老余生?”
“别提我母亲!她骨子流的是西海的血,若要管我,早便管了!父亲死于非命,她从未过问,更未想报仇——”鼍龙目眦欲裂,最终实是说不下去。他将口中血沫一口啐出,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二人正陷入僵局,就见黑水河中,河水忽然朝两边滚滚逝去,露出中间河床来。一个耄耋老人领着玄奘于老猪蹒跚地往岸边走。
老人走近,福了福身子给摩昂行了一礼:“小人黑水河河神,见过摩昂太子。”
摩昂颔首回礼,望了望地上的鼍龙,方才面露难色与玄奘道:“圣僧,孽畜伤你实属罪过滔天。然他——”
“阿弥陀佛,多谢太子前来相救。”玄奘未等他把话说完,便先给他行了个礼,十分诚恳道:“令弟只一时糊涂,还请太子带他回西海龙宫好生引导。”
本难以启齿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得那生了七巧玲珑心的僧人理解,摩昂自是不胜欣喜。他收了兵器重重抱拳一礼,道:“多谢圣僧!”
河神爷爷捋着胡子笑了笑,上前道:“圣僧,小神救驾来迟,万望恕罪,还请圣僧赏脸叫小神送您一程渡了这百里黑水河。”
“那便再好不过了!”没等玄奘同意,老猪先举四个蹄子赞成。如今大圣不在,河肯定是他这个二师兄想法子渡。如今有人主动请缨帮忙,他自然高兴了:“快快,河神老儿,再使个分河的本事给俺老猪看看!”
玄奘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拜别了摩昂太子。
锦宁十分不舍地望着摩昂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如此俊朗的男子,每日呆在水晶宫里不见天日,实是暴殄天物!
白龙在她身后望着她这副花痴的模样,也默默松了口气:幸亏跟着师傅取经的不是大哥,不然又要被这箍儿荼毒了。
河神果然又将黑水河分开,为玄奘牵马朝河对岸行去。
几人缓慢行至河床中心,河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锦宁正是不解呢,只见他摇身一变,变作一妙龄女子模样,头上还长了两个小小的龙角,看起来亦是龙族。
女子着一条水色衣裙,面容白皙,抚着下唇轻笑两声,道:“圣僧,委屈您跟我走一趟吧。”
她一挥手,几人便像是被瞌睡虫咬了一般,都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