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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有时候很像窗户纸,捅破以前即便心知肚明也能相安无事,话一出口却覆水难收。
青青走了,桌子上只留下半颗夜明珠,夜明珠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细想起来,我或许确实是把你看得太重了,我还年轻,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前阵子南海神尼云游到扬州城,看中我的资质,想收为弟子。趁此机会,我们便分开一阵子吧,三年后再见,希望彼时你能回转心意。”
夜明珠各执一半,也是为了来日破珠重圆。
南海神尼来自潮州临海的止水庵,止水庵可说是大唐最神秘的宗派之一,人人都道那止水庵在潮州,却没有人真正见过。
一个执意北上去长安,一个却南下千里至潮州,从此天涯两隔。
余浪将字条紧紧捏在手中,却不知该追还是不追。追上去又该说什么?推倒前日的说法重修旧好?否则即使追了回来,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他最终狠下心没有追出去,青青这般处理,自然是其深思熟虑的结果,余浪尊重青青的选择。
红绸端着一碗鸡汤在门口站了很久,不敢出声惊扰到余浪思考。
余浪打开了青青平日里藏钱的柜子,发现这些年二人攒下的七百五十六两银子被青青取走了一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人三百七十八两。想到从前青青一个铜钱一个铜钱攒钱为二人以后憧憬的甜蜜模样,余浪扶着柜门,竟哀哀地哭了起来。
昏黄的油灯下,青青曾扬着小脸,细致地规划过每一笔银钱的用处,这些用来买地,那些用来买铺子,最后这些开个大茶楼,让南来北往的旅人们有个歇脚讲故事的地方。
余浪想去的那个长安,也是有青青的长安,没了她相伴,许多事情便索然无味了。有那么一两秒,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冲动去追回青青,却终究没有动身,真要和青青在一起,也要等彻底把宁小雨从心里摘走,给青青一份纯粹的感情。
红绸从没见过一个这么大的男人哭泣,站在门口更加手足无措,手里盛鸡汤的碗已经凉透了。
余浪沉沉出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从柜子里取出一锭大约五十两重的银子。
他坐回椅子上,把银锭放在桌上,有些疲惫地对红绸说:“你拿上这五十两银子回家去吧,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不必跟着我。”
红绸有些着急:“可是青青姐临走时特意叮嘱我照顾你的……”
余浪坚决地摇了摇头:“走。”青青只身南下,要忍受南蛮之地的孤单凄楚,自己又怎能让其他姑娘照顾,虽说孤独分食无谓,他却想尽这一份心意。
红绸看起来性子绵绵软软的,骨子里却很执拗,她并不松口:“青青姐买下了我,我就是余家的人了,你扫我出门,我依旧是余家的人……”
余浪佯怒道:“你身上的奴性就这般重吗?偏要给别人当牛做马?你要生你养你的父母怎么想?挺直腰板做人,你不欠任何人什么,没必要委曲求全!”
红绸不是不知好赖的人,知道余浪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是为自己好。她走进屋子,将鸡汤放在余浪面前:“少爷,汤凉了,喝之前得回锅热一下。这银子红绸是抵死不能要的,正如少爷所说,要挺直腰杆做人,就不能亏欠别人什么。”
余浪微笑目送着红绸离开,随后紧闭了房门谢客,一个人坐在空屋子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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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向奥巴巴道了别,回屋子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其中一件五彩窄袖裙衫是青青帮她买的,她想了一会儿,余府中现今也没有个女人,这件衣服留着也无用,便也带走了。不是她贪图小便宜,实在是这衣服好看,她心里喜欢得紧。这些日子青青随手打赏给她的钱也有三四两碎银子,带回家里去,家里人不至于瞧不上自己。
红绸的家在穷人聚居的长行里,他们家在破屋烂瓦随处可见的长行里还算是比较体面的人家,可一来兄长今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二来之前他又得了重病,小门小户自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这一趟回家却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当,兄长的病虽然好了却戒不了嗜赌成性的毛病,没几天就把红绸带回来的银子输了个精光。
一家人重新过上熬稀粥混日子的苦生活,红绸耐不住性子说了兄长几句,便被娘亲抄起柴棍一顿好揍。被打的时候红绸没有哭,五彩窄袖裙子被阿爷拿去折价换了米回来的时候红绸却哭了。红绸的眼泪是这个家里最廉价的东西,唯一会心疼红绸的只有小弟林水生,可惜他今年刚满十岁,虽是个男眷,在家里却没什么话语权。
这件衣服价值不菲,换回来的一缸米足够五人吃上三四个月,兄长迫于无奈也去找了一份活干,日子总算有了些微的起色。
可惜好景不长,追赌债的人终究找上了长行里。
讨债者是个纨绔,身后跟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跟班,他看起来并不缺钱,讨债欺负人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消遣。走在街上平白无故削人一顿还得冒个吃牢饭的风险,可是追债的时候你再怎么横行无忌官府也不会管你。
官府保护的是能干活的顺民,欠了钱千疮百孔交不上税的人家,破了也就破了。
红绸的兄长林雨生陪着笑脸对那公子哥说道:“张哥儿,欠你的银子再宽限我几日,我找了一份码头干苦力的活计,很快就能凑够了……”
张哥儿打开折扇,露出扇面上伏在巨石之后的斑斓猛虎:“哦?你在码头做苦力一天能挣多少?”
“活少的时候七八个铜钱,活多的时候有十来个。”林雨生据实以告。
张哥儿狠狠一敲林雨生脑袋:“你欠我一百三十两银子,你每天挣十个开元通宝,你跟我说几日就能挣回来?你是自己没脑子还是觉得我没有脑子?!”
林雨生面色大变:“张哥儿,我明明只借了十两银子,前阵子还了五两,即便算上利钱,也就是还欠七两银子吧。”
张哥儿笑容温和起来:“请我张天霸来讨债,是要花银子的,这笔银子债主不可能出吧,那还得是你出,其余一百二十两银子便是我和众位兄弟的车马费。”
林雨生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张哥儿,张哥儿,可给条活路吧,想必您心中有数,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拿得出一百二十两银子,即便是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
这些张哥儿自然心里有数,他来这儿本来也不是为了讨银子,他悠然踱了两步,用折扇的扇骨挑起红绸的下巴:“行了,我也积点德,不要你这一家老小的命来抵债,只要你这妹妹供兄弟们玩几天,此事便结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