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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的清辉顺着半阖的窗子倾泻而入,为墙角的铜镜镀上了一层银光,而浑浊的镜面里,正倒影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阿珂,你说我美么?”少女微哑的声线如梦似幻。
而在这声音传来的同时,镜中的人影徐徐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抚上自己的面颊,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洁白如瓷的肌肤,最后落在娇艳的红唇之上。
“阿姊永远都是最美的。”
少年的语气很是坚定,墙角的阴影掩盖了他此时面上的挣扎之色。
“呵……”少女一声轻叹,“再美又能如何,陛下总是喜新厌旧的。”她一边说着,那抚摸着肌肤的手就不由得用力了几分,长长的指甲刺进了娇嫩的皮肤,留下了月牙状的血痕。
少年蓦地从黑暗中走出,用力抓住少女的手腕,制止了她自虐的行为,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痛苦和疯狂。
“你当真爱上他了么?”
“爱上?”少女轻咬着这两个字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而用力挣脱少年的桎梏,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哪里有资格爱上,哪里有资格爱上!区区一个奴隶,怎么可能有资格爱上!”
奴隶这两个字像是一个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少年的心上,让他一瞬间,痛的仿佛不能呼吸。
“阿姊……”他艰难的说:“叔父还没有死,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少女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抓住他的手,自顾自道:“阿珂,你帮我毁了岑美人那张脸好不好?陛下说她颜色倾国,若是没了那张脸,她就再也比不上我了,哈哈……哈哈哈……”
少女笑的很是疯癫,却忽略了少年眼中的苦楚。
良久,少年才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好。”
一路策马狂奔至玉锦公主府,少年方勒紧缰绳,在马儿的嘶鸣声定了定目光。
守门的侍卫见到是他,连忙行礼道:“驸马,公主殿下同廖先生正在议事,请容小的前去禀报。”
“别叫我驸马,你家公主还尚未同我成婚!”少年似是十分厌恶这个称呼,眸光都更冷了三分。
“是。”那侍卫乖顺的应了,疾步走向府内。
须臾片刻,只听见少女微微有些粗嘎的嗓音从门内传来。
“阿珂,你来看我了啊!”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可越是这样,越是让少年心生厌恶。
一串急切的脚步声过后,一身红色胡服,脚踏玄色长靴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面上的笑容如此爽朗,配上这身红衣整个人明亮的仿佛骄阳,可是阿姊呢……那样的黯然神伤,那样的悲痛欲绝。
少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将眼前之人撕碎的冲动,恶狠狠道:“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少女背过手去,一脸莫名。
“别装傻!如果不是你给阿姊下了相思扣,阿姐她怎么会对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情根深种!”
“你!”少女气得面色通红,若是旁人胆敢在她面前如此辱骂父亲,她早就拖出去砍了,可是眼前之人这般说……她却只是伤心。
“解药!”少年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握着缰绳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少女怒极反笑,只见她凤眸一挑,十分傲慢的开口。
“哦,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下了相思扣给她,呵……不过是叛臣之女,装什么贞洁烈妇,到头来不还是跪着求着去上我父皇的榻……”
“啪!”
一记巴掌狠狠地落在少女的脸上,在那张雪白的小脸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掌印。
“你敢打我!”少女从未收到过如此屈辱,只见她从腰间抽出一个鲜红色的长鞭,狠狠地甩向少年的面颊。
少年并没有躲,生受了这一鞭。
见他如此这般,少女的火气不仅没消,反而更旺。
只见那挥鞭的手飞快的动作,又是“啪啪”几声,却是甩在少年身下的马匹之上。
马儿受了惊,嘶鸣着扭动着身躯,少年一个不稳,便摔落下马。
见状,少女手中的长鞭赤练又狠狠的抽向少年的身躯,转眼他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
好……很好……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少年在心中冷笑,只管死命咬着嘴唇,没有反抗半分,也不肯哼痛半分。
终于,少女似是累了,放下了赤练,只戚戚的望着少年,含恨道:“留你一命,还得拜堂成亲。”
笑话!拜堂成亲?不过是又一个引出他叔父的法子罢了。
少年暗暗咬牙,却是突然开口。
“你既不肯给我解药也罢,那就从了我一个心愿。”
少女皱着眉,看着这个明明是跪倒在她面前,却始终不肯服输的人,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你说吧。”
“那岑美人长得很是不错,我要你把她的面皮剥下来,制个面具给我。”
侧卧在榻上的慕容珂徐徐睁开了眼。
头顶是天青色的幔帐,被褥也是绣着云纹的赭色绸缎。
如此陌生的环境,正是菡萏院的客房。
慕容珂坐直了身子,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涩然一笑。
许久不曾梦见过去的事了,因为那些耻辱的过往在记忆中存活已经让他足够痛苦,若是夜夜如梦,岂不是更加痛不欲生。
他这个人,可是从不会难为自己的。
难不成,是因为今日见到的那满园的牡丹?
慕容珂托腮,想着梦境中赤练在他身上翻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
符锦,你且等着,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定会将你从这燕皇宫中挖出来!
转眼已过了七日。
菡萏院侍奉的宫女太监日日都叫苦不迭。
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纵这这两尊不请自来的大佛,竟是对他们的各种吩咐听之任之。
而这二位又着实是能折腾人的主儿,今天让他们将荷花池底的淤泥都清干净,明儿个又让他们将菡萏院的各间客房都清扫一遍。
美其名曰,净污除秽,要将这宫里头的邪气都去个干净,太子殿下的亡灵才能走得安稳。
简直就是放屁!
可惜陛下却仍是默许,任凭这二人手伸的愈发的长,就连菡萏院以外的地方都开始染指。
小太监们在私底下叽叽喳喳正抱怨个兴起,突然听见管事的公公在外头喊道:“来两个人,随我去搬东西。”
“搬什么东西啊?”好事儿的小太监连忙发问。
“是西边来的客商,送上了上好的毛皮。你们都勤快着些,赏赐定是少不了的。”管事太监提点了那小太监几句,这才走了。
不多时,一堆又一堆的毛皮就被呈上了大殿。
中兴帝坐在龙椅上懒洋洋的看着底下一席宝蓝色常服,面容很是平常的男人,不急不缓的开口。
“朕听闻你的商队想要出城?”
男人心下一惊,连忙跪地叩首道:“小人不过是做小本生意,如今已耽搁了快有半月,若是再耽搁下去,小人只怕是要倾家荡产,小人不敢欺瞒圣上,只希望圣上看在小人献上珍贵鹿皮的份儿上,肯给小人一份薄面,放商队出城。”
连日来因为太子遇刺一事真相始终不明,那紧锁的城门便也从不曾开启,这冒着生命危险来求皇恩的男人也是急病乱投医,听信了一个绝美少年的话,才敢跑来这皇宫献礼。
中兴帝良久不曾应答,只是那威严的目光却看得男人愈发抬不起头来。
良久,就在男人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那龙椅上的人终于开口。
“将朕的玉牌赏赐一块给他,此后只需出示玉牌,便可出城。”
“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男人乐得心花怒放,连忙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太监将玉牌交入他手中。
一切果真如那少年所说的那般顺利!
拿到玉牌,男人兴奋异常,强忍着心中巨大的喜悦对中兴帝叩首道谢。
道谢过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忍痛进献的那些皮革之上,心中很是不安。
也不知道那少年是为何,非要让他将这牛皮说成是鹿皮,还说只有这样过才能成事。
他虽不情愿,但还是依照吩咐说了,只是隐约担心会被发现,毕竟一旦查证,就是欺君之罪。
与此同时,正在荷花池岸边燃香祭拜的慕容珂同玉润也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试探已毕,此乃假身!”
果真是假的么……玉润看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脑海里浮现出谢珏带着邪气笑容的俊颜,自觉心中一暖。
慕容珂也见到了那字条上的字,不由得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疑惑道:“怪不得你前些日子让我骗那老东西说这些日子会有命定之人带走这城中的污秽之气,让他将人放行,只不过这同那皇帝的真假有何关系?”
玉润得意的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是我出的主意,我让阿绝想办法找人进献皮革之物,因为我想着这中兴帝当年曾卖靴为生,而燕地的长靴大多都为兽皮所制,想来他对皮革就算不曾研究,但也应当至少识货。”
可他偏偏……却并没有察觉到那鹿皮是牛皮假充的。
很有可能,此人是假充的。
可会是什么人,胆敢冒充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