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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秦歆看着从里间出来的师父,小声询问。
师父麻木不仁地朝她摇了下头。
“什么?”秦歆伸手捂了下小嘴,“她才刚得见天日,才刚母子相认……怎么就……”
见她雷声大没一滴雨点的痛惜神情,师父白珍儿淡淡地开口。
“我是说,好好的一张脸,可惜了。”
秦歆:“……”知道您不爱说话,但没想到表达能力这么差。
刚那摇头麻木的样子,还以为里头的人要咽气了呢。
秦歆心稍稍放回心底。
她同情太后的遭遇,在暗室只短暂接触过,却也感觉得到,真太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柳明月际遇悲惨到秦歆希望她晚年能舒服点。
“师父,以您的医术,她脸上的疤能消吗?”
光看柳澄星也知道,太后年轻时该是个多美丽的女人啊。
交错斑驳的刀痕,叫她看不出原貌了。
比起秦歆的痛惜,白珍儿就显得格外麻木。
“毁都毁了,修复什么?”
对上秦歆的目光,她稳定输出。
“是要嫁人还是要抢后位?”
“……虽然但是。”
“半截入土的人了,那体质弱得也没多少年头好活,瞎操什么心?”
“……”
秦歆在反驳师父的言论和捂住师父“恶毒”的嘴之间,慎重考虑了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在心中默默敲了几下木鱼,希望老天看得见她临时补的功德值。
“咳。”
顾斐第一次知道,比秦歆更毒的,是她师父的嘴。
张口就缺大德的,不多见了。
对方到底什么来路?怼王室怼得这么不留余地的?
听到顾斐的声音,白珍儿果断闭嘴。
她面容冷漠,伸手。
“要消痕也行,一千两。”
这是真狮子大开口,秦歆都显得抠索了点。
顾斐眉梢微抬。
“可。”
这么轻易?
秦歆竖起眉,叉腰走到他跟前。
“我干了这么多活你都不肯给九千九百九十九贯钱,怎么师父一开口你就……”
“乖,说什么胡话呢,夫妻本是一体,不分彼此。”
顾斐伸手轻揉了下她的脑袋,笑容宠溺。
秦歆:真是随地大小演了。
难为他这时还记得演帝后深情,她倒是被钱财迷了眼,忘了这茬。
“哼,陛下就会说些好听的,讨厌。”
面无表情地瞪着顾斐,将这扭捏的台词说完,秦歆握着“小拳拳”,重重给顾斐胸口来了两下。
捶完就走。
这重重的两拳下来,顾斐觉着,他差不多内伤了。
他吸了口气,忍了又忍,才扬起标准的职业微笑。
面对白珍儿时,顾斐又恢复漠然孤傲之态。
“秦歆还欠前辈多少,孤一并出了。”
“你怎么知道?”
“前辈说个数便是。”
秦歆虽不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家伙,但这么积极筹钱,肯定和白珍儿有关。
“我养了她这些年,收养、学艺,本息并算。”
白珍儿竖起几根手指,报了个数。
顾斐静静打量白珍儿,半晌颔首。
“好,不仅如此,孤还可以再给前辈一笔钱——”
天下没有白拿的好处,白珍儿微眯了下眼。
“陛下有话尽管说。”
……
柳明月醒了。
她似乎不能接受这样和顾斐见面。
秦歆去看了她,整个人暮气沉沉,但气度不变。
秦歆为真太后安排了新住处,福禄宫。
至于寿康宫,被鸠占鹊巢那么久,秦歆觉着真太后肯定不愿看到假太后留下的生活痕迹,便为她安排了安静的住所。
“她死了?”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刚住进福禄宫的柳明月,忽然精神失控。
秦歆赶来时,她正不吃不喝枯坐在窗边。
“我苟活于世十载,却只等来她这么轻易死了的消息?”
柳明月瞪着一双充血的眼,望向秦歆。
“陛下没了,仇人也死了,我容貌尽毁,也只会拖累阿斐……”
看她像是存了死志一般起身,秦歆忙上前。
“太后您别做傻事啊!”
她挡在墙前。
“您还有陛下,还有我,最重要的,您还有您自己。人活世上,不是一定要为别人而活的。”
柳明月愣怔地看着她,好一会,才指着窗户。
“我要开窗,透气。”
“……”
“不是寻死。”
“……”
那你起这么猛,还说这引人误会的话作甚呐!
秦歆汗颜,知道是乌龙,便松口气。
转身替柳明月将窗户打开。
深秋的风有点凉,可是吹来了清泠的草木香。
“太后,您还喜欢海棠吗?”
秦歆拿起披肩为真太后披上,问。
柳明月伸手,缓缓向窗外,似要捕捉一缕风。
“花无百日红,人未老心已暮。疾风知劲草……以后——”
“好,给您种草。”
秦歆看柳明月不说话,只望着自己,便顺着接了句。
“还是种菜吧。好歹有点用。”
说完,柳明月便转身去歇着了。
像是怕秦歆还要来关心似的,忙道:“我想静一静,你去找下凤印,管后宫去吧。”
秦歆:“……”
这位将凤印说得像盘菜一样,说给就给啊。
于是,秦歆拿到了凤印。
很草率地就成了后宫一把手。
但……
她不想管事啊。
顾斐来时,就瞧见捧着个匣子,宛如捧炸弹一般紧张的秦歆。
她大概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没留意到他走进来。
“听说你接了凤印,看来真太后很满意你。”
用恭喜的口吻说着,顾斐眼神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心疼。
以至于秦歆第一反应就是将匣子丢他怀里。
“这活干不了。”
后宫这些时日,死了多少人了?
是真正百废待兴,就这样,还指着她劳心劳力管这烂摊子?
顾斐眼神动容,持续心疼地望着秦歆。
看得秦歆有点毛毛的。
这厮……
“秦歆。”
顾斐将凤印放下。
“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伸手,大概是想摸她的头,但克制了下,收回,只落下,改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白珍儿说,秦歆两年前摔过脑袋,醒来后就“失忆”一般,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她还说……
寒冬腊月秦歆要在湖边跑步,在冰上练轻功,学不好不给饭吃;在酷暑天打坐调息,躲避白珍儿的暗器……
她说秦歆没有天赋,所以总是受伤。
起初还会疼哭,但得不到心疼,便学会忍,笑着面对。
渐渐地,便成了现在这样,什么保命的本事都会一点,什么艰难的环境下,都可以积极面对。
她死不了,便要活好。
顾斐终于明白,秦歆为什么可以适应得这么好了。
辰王宫,或许都没有她那个魔鬼师父的考验来得凶险。
秦歆一怔。
来这个世界,还从未有人说过她辛苦。
更没人会像看待宝贝似的说,以后不用那么辛苦。
顾斐——
“你吃错药了?”
“我想保你……”
顾斐沉浸在白珍儿那冷冰冰却很有冲击力的描述里,心口一疼,便想说些真切的话,谁知道……
秦歆是个石头心肠!
他嘴角一扯,硬生生改了口。
“保你富贵。加油干吧,王后。”
说着,将凤印塞秦歆手里,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略有些气闷的背影,秦歆挑了下眉梢,唇角上扬。
“顾斐,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