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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东,回来了,回来了好啊……”
“六婶,您受苦了。”
言采东黝黑的脸上挂着一丝忧伤的笑容,看着那老得不像样子的老妪,轻轻地叹了一句。
“哎……,都是报应,报应……”
六婶突然叹了一句,这句话让言采东和言无双都微微一怔。
报应?
六婶的那双眼睛突然闪过一抹慌张。
“六奶奶,您别多想,多保重身体才是。”
言无双盯着六婶,说了一句,垂在言采东背后的手,又轻轻起拍了拍言采东的背梁。
言采东没有回头,缓缓地站起身来。
“六婶,您多养着,我在庄里转转去。”
“转转?转转也好,你再好好看看这言家庄,看看那座牌坊吧……”
六婶也没有挽留言采东的意思,缓缓地把头偏往一旁,枕在摇椅的头枕上。
言采东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刚到门边,突然听见身后的六婶说话了。
“采东,我们言家庄还有救么……”
言无双扭过头,看着阳光照在六婶苍老无比的脸庞上,又一脸沉重地回过脸来,盯着言采东那张黝黑脸上的眼眸。
言采东雪白如针般的眉毛微微一颤,眼角一抽,他没有回头。
只是冷冷地说回了一句。
“言家庄没了就没了,间门不死,华夏就亡不了!”
言采东和言无双其实都听出了六婶话里的意思,她不是在说言家庄,而是说的这片土地!
我们还有救么?
她活了一个世纪,经历过满清,军阀,民国,国民政府……
她的眼睛看得比旁人要深一些,要远一些。
“庄主,二房掌事,二房掌事言义为……”
六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说了一声,只是没等她说完,言采东厉声喝了一句。
“六婶,你歇着,我知道了!”
这句话让一旁的言无双顿时一愣,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言采东如此中气十足地说过话,更未见过言采东脸色如此严肃和犀利。
言采东喝住了六婶,六婶那张被阳光映着的脸,早已淌满了泪水。
三人出了偏房,大渊的媳妇不在院中,也许出去忙农活去了。
卢千阳又扶着言采东,言无双还是跟在一旁,三人出了院子,卢千阳还不忘把那竹篱笆院门关上。
这是庄里青石街道的尽头,尽头是那座青石牌坊。
牌坊上三个暗红、斑驳的大字刻在石匾上。
“言家庄……”
言采东幽幽地叹了一句,昂着头,盯着那三个字出了神。
“三叔,六婶……”
言无双是个天生的特工,又干了几十年的公安,自然对刚才六婶的话和反应有了疑心。
言无双知道,六婶一定藏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言采东也一定清楚。
他们都不想让这个秘密暴露在阳光下,好奇的言无双却还是想知道。
言采东慢慢地低下头,侧脸看了看言无双。
“无双,有些事情,不要问了,有些罪过,她已经还清了。”
话里依旧迷雾重重,堵住了言无双的嘴,却让他心里的疑惑更浓,更重。
“走吧,咱们去看看他们……”
言采东扬了扬手,对着那青石牌坊的对面说道。
言无双点点头,一旁的卢千阳心中疑惑,却隐约猜得到言采东说的他们是谁。
是英雄岗上的那群人,那群有名字,无名字的人。
他们都是英雄,至少在某个时刻,他们是令人所有中国人敬仰的英雄!
三个人缓缓地踏上牌坊下的石阶,过了坊门,对面是一片刚平整好的土坝。
土坝上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言庆君的公爵王,一辆是言无双的桑塔纳。
忽然,桑塔纳的驾驶室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人。
女人,漂亮的女人。
一身精致的白色职业小西服,一头秀发披在肩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
“姨父。”
身材高挑的女人迎上前,一边走,一边摘下墨镜,恭敬地冲着言无双喊了一声。
她是言无双的外甥女,左冷月。
“冷月,这是三爷爷,这是卢……,卢队长。”
言无双连忙介绍道。
左冷月白皙的脸上挂着笑容,连忙向言采东和卢千阳打了招呼。
“你在车上等着,我们去走走。”
言无双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左冷月。
左冷月笑着点点头,看着卢千阳扶着言采东朝牌坊外一条被杂草覆盖的碎石小路往山岗上走去。
秋日的阳光居然有些热烈,卢千阳的心头竟然涌起丝丝的燥热,若不是那海面上吹拂过来的海风,他甚至觉得这是初夏的季节。
山岗并不远,三人抬头就能看见几块布满青苔的石碑在那半人高的杂草中若隐若现。
言采东走得很慢,虽然他很想走得更快一些。
卢千阳在一旁扶着言采东,言无双跟他们两人身后。
“无双,这,这都没个人拾掇拾掇?”
前面的言采东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他的不满既是对言家庄的,也是对言无双的。
毕竟,在言采东不在的日子,言无双就是这个言家庄默认的庄主,大家公认的话事人。
“三叔,我也难,难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言采东能够理解,二十几年前,他把庄主的那把椅子让给了言无忌。
言无忌,言义为的儿子,自从他爹死了以后,他就从档案馆办了内退,回了言家庄。
言无忌当庄主的这二十多年,多灾多难,也亏得有他,庄里没有饿死一个人,庄里没有被斗死一个人。
后来,言无忌又把庄主的椅子交给了言家的下一代,也就是现在的庄主和村主任——言庆山。
言无双是威名赫赫的公安局长,自然不可能把庄主的位置给他,他也不会到庄里做这个村主任,可是他的话却在言家庄有着绝对的权威。
一个有权威的人,没有让言家庄发展得更好,甚至都没能保住言家庄。
不是言无双的错,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做得太过,做得太多。
“到了……”
言采东幽幽地叹了一句,停住了脚步。
卢千阳也停了下来,面前是当年陈恭树立的那块无坟的石碑。
碑上隐约只看得四个字:
青山英烈。
这块无坟的碑正在上英雄岗小路的入口处。
卢千阳松开扶着言采东胳膊的手,慢慢地蹲下身,用手剥了剥石碑上那些干枯的青苔皮,石碑上刻得小巧的名字露了出来。
卢千阳的鼻头微微一酸,第一个人名就是他的祖父——向子忠。
荒野飘魂,青山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