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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千阳顺着老头儿的手看过去,就在理发店的斜对面,一间老旧的铺子,半开着门,依稀能看见里面一排博物架。
架子上放着几个青花茶罐子。
卢千阳向老剃头匠道了谢,跨出门,向那间茶铺走去。
老头儿手里捏了捏卢千阳给的五块钱,笑了笑,喃喃自语一句。
“这吕家看来是要发达了,一天来了好几个寻他的……”
老头转过身,又去拾掇着他的那些物件,卢千阳在这当口已经走到了茶铺的跟前。
“有人吗?”
他走进店去,屋里很昏暗,一张老旧茶桌摆在角落,几个架子围着青砖墙一圈。
一块屏风立在旧茶桌的后面,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身材高瘦,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蓝色中山服,花白的头发很短,看那发型样式,一定也是刚刚那老剃头匠的手艺。
“小哥,你要点什么茶叶?”
中年男人脸上堆笑,冲卢千阳招呼道。
卢千阳慢慢地绕着一圈的博物架看了看,都是些普通的农村土茶,若非要找出一款市面上叫得出名称的茶叶来,那就是茶桌上只剩一半包的竹叶青了。
“来,这边坐,这边坐。”
老板招呼卢千阳在茶桌边上坐了下来,从桌下拿出两个玻璃杯,打开只剩半包的竹叶青,用两个手指捻了些许茶叶放在玻璃杯里。
卢千阳这才注意到茶桌边上,有个矮小的泥炉,炉上一把茶壶,土陶茶壶。
壶嘴儿正冒着热气。
老板一手提起茶壶,朝两个玻璃杯里冲了些沸水。
顿时,一股幽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卢千阳很诧异,这竹叶青本是四川雅安的名茶,从这包装来看,也就十多块钱的东西。
怎么会有这般香气?
老板偷偷地瞥了一眼卢千阳惊诧的神色,瘦长的脸上涌起一丝淡淡的得意的神色。
“小哥,请喝茶……”
他把卢千阳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推了推。
卢千阳看着这杯茶,想了想,不由得笑了。
好手段,好手段!
“老板贵姓?”
卢千阳微笑着问老板。
老板朝卢千阳拱了拱手。
“在下吕圣文,敢问客从何来?”
卢千阳微微地点点头。
“我啊,就从这茶叶产地而来,今日见吕老板卖菜,才知晓这世界还有如此手段。”
“手段?”
吕圣文愣了愣,脸上还是挂着笑。
“你卖的不是这雅安的竹叶青,卖的是那满架的江西土茶,关键还是在老板这把壶上啊……”
卢千阳指了指泥炉上的那把陶壶,轻轻地摇了摇头。
“呃?小哥慧眼,愿闻其详。”
吕圣文假装颇为惊讶地问卢千阳。
“那把壶本就泡了上百年的当地土茶,茶香浸淫百年,陶土本就极易吸香,茶香养壶。即使不用这竹叶青,从这壶里倒出来的沸水也是茶香四溢的。”
吕圣文顿时脸色一变,满脸惊喜地看着卢千阳。
“小哥果然是行家,懂茶也懂壶啊……”
卢千阳微微地摆了摆手,笑了笑。
“我哪懂什么茶,懂什么壶啊,我也就知道点人心,知晓点吕家往事而已……”
卢千阳的话音刚落,吕圣文那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的眼神变得渐渐犀利起来,他盯着卢千阳那深邃的目光,久久没有说话。
“老板真是好手段,满屋茶叶,独独不是卖这竹叶青。”
卢千阳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股久远幽香在口中回荡,甘甜茶水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这根本就不是竹叶青的味道。
“一般人,喝着茶水,一定怀疑这不是竹叶青。所以,他们不会买,老板也不会卖。”
“还有些人,也同我一样,看穿了那把壶的奥妙,自然也就对这当地土茶兴趣浓郁,老板就借势卖这满架的土茶。”
卢千阳环视了店铺一圈儿,又轻轻地抿了一口,接着说道。
“真正懂的人,既会买这土茶,还会买另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吕圣文眯着眼睛,盯着卢千阳问了一句。
“买壶……”
卢千阳的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容,回头看着吕老板。
“土茶哪里都能买到,可是这壶嘛……,景德镇吕家制的壶,就不好买啰……”
吕圣文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看着卢千阳。
卢千阳继续往下说道。
“吕老板既卖茶,赚钱的还是这吕家制的壶啊……”
卢千阳一眼看破了吕圣文的生财之道。
的确如此,真正能买茶的人,不会跑到这乡野村间来买。
既然能够到这里来的人,多少是知道些什么的。
知道吕家,知道吕家制的瓷。
前面所有的铺垫,最后就落在那把壶上,一把可以养出百年茶香的陶壶。
这才是赚钱的玩意儿。
所有的行业,都离不开一个故事的包装。
吕圣文用一把祖传的壶,用一个故事,把自己做的壶做成了独一份。
独一份,那价钱就是他说了算。
吕圣文盯着卢千阳,看了许久,才缓缓地开了口。
“小哥,那你是买茶呢?还是买壶?”
卢千阳笑了笑。
“吕家是制瓷的,我当然是买瓷器,想给我两位长辈买两把壶,普通的瓷壶都可以。”
卢千阳又顿了顿。
“只要是吕家制的就可以。”
吕圣文眯了眯眼。
“听小哥口音,可是来自蓉城?”
卢千阳微微地点点头。
“我叫卢千阳,趁着假期出来走走,不小心就走到这千年瓷都了,听故人说起,吕家制瓷天下一绝,也就想带两件礼物。”
卢千阳说完,侧脸盯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镇外的青山早已不见,就连那街上的铺面也若隐若现。
“好吧!”
吕老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身。
“我去给你找两件,你就在这儿等着。”
吕圣文说完,转身就朝屏风后面走去,卢千阳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又慢慢地喝了一口。
果然是极品,茶不在味儿,在气。
那股香气绝非普通茶叶所能泡制而出,回味甘甜,鼻息环香。
这股气,有种时间的沉淀在里面。
吕家的手艺果真是天下一绝。
就在卢千阳慢慢品尝之际,突然门口进来一个人。
卢千阳和进来的人都同时一愣,卢千阳慢慢地站起身,一脸诧异地向门口的那个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