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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猴子的心情甚至比这天气还要好,他和燕三刚刚从望岳大厦出来,站在宽阔的楼下广场上,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柔软的白云。
“三儿,咱们这算不算转运,改命了?”
水猴子眯着眼,盯着天空挂着的几朵白云,幽幽地问了站在他身边的燕三一句。
燕三满脸的横肉,此时却如展开的一朵荷花。
“水哥,咱们不是做梦吧?”
水猴子低下头,侧过脸,看着人高马大的燕三,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带着讥屑的眼神。
“你就这点出息,做梦,大白天的做什么梦!跟着哥,咱们好日子就要来了!”
水猴子假意呵斥了燕三一句,朝他挥挥手,让燕三去把苏明星送给他的那辆红色的捷达车开了过来。
在水猴子侧过身,坐进车里的那一瞬间,他微微地抬起头,瞟了一眼那栋灰色的大楼,大楼只有九层,最高那一层,最右边最大的那间办公室,就是金望岳的办公室。
水猴子刚从那里出来,而在此刻,那间办公室硕大的落地窗边上,站着两个人。
水猴子知道,那两个人,一个是金望岳,一个是苏明星。
“老苏,你说,这个人可靠么?”
金望岳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楼下广场上水猴子上了那辆红色的捷达车。
苏明星垂手站在金望岳的身边,看了看水猴子的车慢慢地驶出广场,又侧过脸,盯着金望岳。
“金总,可不可靠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不敢背叛咱们就行。”
金望岳微微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水猴子的车消失在视线外。
“日本人太急了,太急了,我有些担心哪……”
苏明星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他是金望岳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整个望岳集团,其他人或许是金望岳的员工、下属,只有他,苏明星,可以说是金望岳的伙伴。
至少苏明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庞大的产业,这么大的集团公司,他应该算是合伙人,是股东。
当这家公司还是叫义生实业的时候,他和金望岳都是老板王义生的肱股之臣,王义生死后,偌大的产业并未让王义生的儿子继承,反而是集团副总金望岳全盘接了手。
直到那一刻,苏明星就知道,自己就不再是打工仔了。
他应该是股东,苏明星心里很清楚,金望岳心里也很明了。
金望岳嘴里说的日本人,苏明星是知道的,在那个清城山下的康养项目,背后巨额的资金一直是日本人在提供。
“金总,你担心什么?咱们望岳集团不出资,反而还能狠狠地赚上一笔,这个项目从上到下都打理得很顺利,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苏明星安慰金望岳,金望岳看了他一眼。
苏明星到底明白自己话的意思吗?
金望岳想了想,嘴角微微地笑了笑,点点头。
“老苏,你说得也对,担心也枉然,木已成舟,开弓没有回头箭哪……”
“金总,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一定将建设那么大块肥肉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水猴子?”
苏明星与其说是询问金望岳,不如说是责问。
既然他把自己当做了股东,自然也有问这句话的权力。
金望岳看了看苏明星,迟疑片刻,才叹了一口气。
“老苏,我也不想,只是日本人不让我们经手,担心引起一些连锁反应来。”
“连锁反应?”
苏明星皱皱眉头。
金望岳慢慢地抱在胸前的手,缓缓地走到他那个硕大的办公桌后面,一股屁股窝进真皮的沙发里,看着苏明星也慢慢走过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老苏,我这两天,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明星的眼睑微微抖了抖,看着金望岳,默不作声。
“我给日本人赚钱,老苏你是知道的,如果没有日本人在背后撑着,咱们望岳集团根本做不大,做不起来。”
金望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里有些忧郁。
“可是最近几年,我总是在想,我和日本人到底是合作关系,还是……”
金望岳没有说完,迷茫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
苏明星盯着桌子对面的金望岳,还是一言不发。
此刻,金望岳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劝慰,因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日本人只是打着合作的幌子,把金望岳收买,把望岳集团收买了。
苏明星和当年的王义生,以及现在的金望岳,他们就如同现在的水猴子和燕三。
若不是那个机会,他们三个还在火车北站边上的批发市场偷偷摸摸地倒卖塑料花,塑料桌布那些小玩意儿。
那个时候,最了解金望岳的人是大哥王义生,他死了,最了解金望岳的人,就只有苏明星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还是苏明星开了口。
“金总,望岳集团能够走到今天,也是咱们自己辛苦努力的结果,日本人是出了些钱,但是他们也没少赚钱,大家也就是资源整合,互惠互利,你不要多想。”
多想?金望岳瞥了一眼苏明星。
他能不多想么!自己和日本人的有些事情,他从未告诉过苏明星。
即使有些事情苏明星知道个大概,也永远不会清楚其背后复杂的逻辑。
也许是心事过于沉重,金望岳微微地闭着眼,不再搭理苏明星。
苏明星慢慢地站起身,轻声地打了个招呼,径直往门外走。
他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金望岳的是声音。
“老苏,水猴子的事情,你就多费费心,咱们兄弟总得留一个……”
苏明星愣了几秒,却没有回头。
水猴子的事情,无非就是私底下帮衬着把那个项目搞起来。
总得留一个……
难道金望岳预感到了什么?
苏明星稍稍用力,拉开门,健步走了出去。
看着苏明星的背影,金望岳的双眼微微地睁开,脸色一片阴沉。
常言说,商场如战场。
这句话金望岳从来都不苟同,在他的意识里,人只要生下来,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战斗。
人生,才是战场。
在这修罗场里,没有战友,只有敌人!
有时候,甚至自己,都会是自己的敌人!
只有当自己死去的那一刻,这场战斗才会结束,这人世间,才会给他一个答案。
到底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金望岳慢慢地拉开桌下的抽屉,在抽屉角落一个隐秘的隔层里,他翻出一个年代久远,页面泛黄的笔记本来。
笔记本的封面是三个红色的工农兵形象,封面上没有写字。
金望岳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蓝色的钢笔墨水渐渐有些褪色。
这是王义生的日记本,在他们那一代知识青年,每天写日记是很普遍的行为。
金望岳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过无数次这个笔记本。
这是王义生临死前,慎重地交给他的,他甚至还瞒着自己的儿子。
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金望岳又仔细地翻看着,又从第一页慢慢地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