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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爷子一直没告诉杜宇风真相，他太了解杜宇风了，若是杜宇风得知是你，是虞山镇砍了他的手、足，背靠军统势力的杜宇风会怎么样，老爷子您应该很清楚。”
卢千阳的话打断了言风秋的思绪，他猛地一惊，浑浊而有些失神的目光顿时一收，侧过脸来，看着卢千阳。
言风秋慢慢地把手中那颗翠绿的算盘珠子放在石桌上，嘴唇微微地张了张。
“这件事，方从恩告诉过自己的儿子方城，方城守着这个秘密几十年，直到去年，老爷子与我聊起这个算盘珠子，才说了出来。”
杜宇风死了几十年，沧海桑田，所有的仇恨都已经烟消云散。
只有一种仇恨，世代相传。
卢千阳看着老头子的那双眼睛。
方家父子对得起自己，方从恩也并未告诉后人，虞山镇曾经和日本人有过勾结。
这个秘密，才是虞山镇最大的秘密！
言风秋的目光渐渐犀利，藏在心中的往事又让他苦涩不已。
十几岁的他跟着二叔到了北平，自从他被方从恩堵在破庙后没多久，家里人安排他进了学堂，燕京大学。
自此，他成了方从恩的学生。
他们，再也没有提过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也再没提过杜宇风。
杜宇风的命运被自己改变，言风秋的人生，被命运改变……
卢千阳伸出手，慢慢地拿回那颗算盘珠子，此刻他才想起方城老爷子为何要让自己带着这颗珠子。
也许，老爷子早已知晓自己会到虞山镇，也一定知道虞山镇里有个故人还活着。
虽然方城从未见过言风秋，虽然他也不知道言风秋是正是邪。
“你到虞山镇，是他让你来的？”
言风秋淡淡地问了一句。
话里的他，当然是指方城。
虽然两人没见过，但是两人都知道对方。
卢千阳没有回答，微微地摇了摇头，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中的那颗珠子。
“是他……”
话里的他，当然是指杜宇风。
言风秋脸上闪过一抹愧色，干瘪的嘴唇又微微地张了张。
“老爷子，他是怎么样的人，他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是知道的。现在，是该我们这一代人面临和他一样的选择了……”
卢千阳的话很是坚毅，又很是诚恳。
杜宇风是个什么样人，又是怎么死的，言风秋当然清楚。
老头儿使劲地咽了咽，粗硬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你就这么相信我？”
言风秋努力地挤出一句话来。
卢千阳看着老爷子的眼睛，沧桑的脸庞，沉默片刻，才缓缓回答。
“言采东老爷子要救言家庄，您老人家要救虞山镇……”
卢千阳又停了停，沉思几秒。
“我们先要救国，才能救家……”
国，家！
老头子眼头一亮，盯着卢千阳。
“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现在不是过去。过去，他们用刀用枪用炮，撬开我们的家门！现在，他们已经在我们的家里了。”
卢千阳满脸忧虑。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可是我愿意赌一次，赌您老人家和您的二叔，您的父亲不一样……”
卢千阳的话顿时让言风秋一惊，他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抓过倚在墙边的龙头拐杖，一双惊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卢千阳。
卢千阳没有半分畏惧，也慢慢地站起了身，看着言风秋。
“他……，他们父子还是告诉了你！”
方从恩还是把那个秘密说出来了，言风秋很愤怒。
被人出卖，没人不愤怒。
卢千阳一脸平静，盯着言风秋那苍白而愤恨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方家人，没有任何人把这件事说出来。”
“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虞山镇曾经秘密投靠日本人的事，国家有关部门早就知晓……”
卢千阳没有说穿，他早就在有关的秘密材料看到过相关的记录。
只是，过去的卢千阳没有想明白，既然虞山镇曾经是叛徒，为何政府没有对他们进行清算和惩戒。
直到有一天，卢千阳从报纸上看到山东孔府在日本人进曲阜后，孔门一家的态度，卢千阳顿时释然。
蒙元铁骑横行中原，孔家开门恭迎；满清入关，孔家是第一个剃发留辫。
理解，好理解了。
儒家，这不就是儒家么。
或许，这也是为何虞山镇言家人为何想变成言家庄的理由吧。
风骨，他们缺了一根骨头……
虞山镇也曾经想找回那根骨头，只是走错了路。
先辈也许走错了路，言风秋痛苦了几十年。
看着卢千阳平静如水的目光，言风秋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
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那些债，不是他言风秋的，是他爹，他二叔的，还有现在虞山镇的许许种种的后人。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或许还不知道，但是言风秋自己是明白的。
言采东来虞山镇两年，言风秋不待见他，甚至不想见他。
言采东改变不了什么，他太老了，太老了……
一个快要进棺材的人，又如何能改变这个世界，他又怎么能让世道回归正途！
这个年轻人，他行吗？
言风秋在心里暗暗地问了一句，眼神深邃而又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