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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个道上混的，这么晚了还能叫得动几个兄弟。
金海浅浅地笑了笑，侧脸瞥了一眼那扇硕大的门。
此时的中银大厦67楼，一间隐秘的办公室里，刘玉书坐在一张精致的明代太师椅上，左右打量着这间不大，却异常古朴的办公室。
全屋都透着深深地古典的味道，仿佛将江南某间地主的书房搬了过来，紫檀的家具，紫檀的书桌，紫檀的书柜。
连这两把紫檀的太师椅中间的一张小方桌也是紫檀的。
“苏太太，您请喝茶，徐先生马上就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精瘦管家端着一杯茶，慢慢地放在刘玉书面前。
在刘玉书对面，放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壶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紫砂壶边上有一只精巧的紫砂小杯，看那成色，不知用过了多少年。
刘玉书知道，这是徐先生特有的习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自己带着这两件东西。
刘玉书浅浅地冲着管家笑了笑，管家也优雅地回了礼，不再多说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刘玉书侧着脸，看着玻璃墙外面，整个维多莉亚港湾夜景映入眼帘，漂亮，极度的漂亮。
突然，办公室门开了，进来的人一身灰色的长衫，头发花白，俊朗的脸上带着细密的皱纹，那双眼睛却如几十年前那般清澈。
“徐先生……”
刘玉书站起身来，轻轻地唤了一声。
“苏太太，你请坐，对不住，这么晚还约你前来，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很急，所以耽搁了几分钟。”
徐先生的话还是那般不紧不慢，温润如玉。
刘玉书盯着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深沉睿智，心里不由得感叹：有种人，时间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
我是三角地菜市场的会计徐天……
徐天就是这种人。
等刘玉书慢慢地坐下身去，徐天才捋了捋自己的长衫，缓缓地坐了下来，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
“徐先生，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
刘玉书开了口。
徐天点点头，双手握着面前的那盏紫砂壶。
“自从苏先生过世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苏少爷我倒是前段时间见过一面。”
徐天的口音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一口浓浓的上海话。
刘玉书微微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抚了抚自己花白的卷发，又端起面前的那杯茶来，轻轻地抿了一口，双手捧着玻璃杯。
“徐先生这么晚叫我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刘玉书用深邃的眼神看了一眼徐天，又把脸侧过去，盯看着窗外那片美丽的夜色。
徐天默默地拿起手中的紫砂壶，慢慢地给边上的那只小杯里倒入金黄的茶汤，茶水八分满，住手，收壶。
“祸斗……”
两个字很轻，很慢地从徐天的嘴里吐了出来。
刘玉书的脸顿时一变，她猛地侧过脸，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顿时如刀一般锋利。
那道寒光扫在徐天的脸庞上，徐天没有看她，只是慢慢地端起面前那杯八分满的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又慢慢地放下杯子。
徐天的目光如深邃的潭水，缓缓地将刘玉书眼神里射出的利剑一一收纳。
“祸斗，这是你的代号。”
徐天又说了一句。
刘玉书没有说话，除了那眼神愈发犀利，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这个代号曾经是最高的机密，也是你父亲田文水用过的代号。”
徐天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眼神依旧是那般深邃无底。
“后来李部长要你执行秘密任务，你坚持要使用这个已经被封存的代号。这也是你接受此次任务唯一的条件……”
徐天的话让刘玉书无法沉默。
因为，这件事只有她和李部长知道。
“你怎么知道？”
刘玉书冷冷地问了一句。
“因为，你的潜伏计划就是我制定的……”
徐天的话音刚落，刘玉书捧在手心的玻璃杯微微地颤了颤。
“要你离开心爱的男人，背着脱离组织的骂名，这么多年来，你辛苦了。”
徐天说得很诚恳，刘玉书从他的目光里也读到了一份理解和崇敬。
是的，刘玉书借着金海的事情，离开了他，又顺势为了撇开关系，脱离了组织，嫁给了回上海探亲的苏垂帘，来到了香港。
这个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任何怀疑。
没有人会相信刘玉书是带着任务来的香港。
刘玉书也这么认为。
“你，你早知道苏垂帘是日本间谍……”
突然。
刘玉书的眼神忽然一变，声音有些发抖，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刻，刘玉书的心仿佛被重锤击打一般。
原来，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苏垂帘是日本间谍的事实，李部长和徐天早在自己嫁给苏垂帘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自己算什么？工具？
让自己嫁给一个间谍，特务，敌人？！
刘玉书的眼角顿时滑落一滴眼泪下来，她颤抖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双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徐天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面前这个悲情的老妇人。
“我们开始并不知道苏垂帘是日本间谍，只以为他是个左右摇摆的香港商人，我也是后来……”
徐天叹息了一声，没有往下说。
后来的事情，刘玉书比徐天更清楚。
刘玉书得到了苏垂帘全部的爱，刘玉书也从苏垂帘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些，刘玉书在心里隐藏了几十年，她可以独自承受，但她无法接受自己被徐天和李部长当作一件工具使用。
“你们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刘玉书抹去脸颊的泪水，颤颤抖抖地问了一句。
这一句很轻，却万钧之力捶在徐天的心口。
所有的解释都很苍白，所有的理由都很是无力。
不是所有的牺牲，都是要付出生命。
有些东西，远比生命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