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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在庄夫人腿上的羊毛毯,被胡泉城一扬,甩在地上。
庄夫人淡紫色的旗袍裹着两条纤细的腿,双脚未穿鞋,露在外面。
乍一看,那几乎不能被称为脚。
黑褐色的粗糙的皮肤,如同枯死松树的树皮,五根脚趾早已并在一起,那脚趾甲很厚,很黑,而且很是尖锐,如同鬼爪一般从那松树皮里伸出来。
卢千阳狠狠地皱着眉头,他圆睁双眼,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庄夫人眼里的那丝惊愕早已消散,脸色变得平静。
卢千阳又侧过脸,盯着胡泉城,胡泉城脸色冰冷。
“她……,她……”
卢千阳的声音有些颤抖,颤抖的还有他的心。
“木仙症……”
胡泉城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来。
卢千阳当然知道这是木仙症,也知道这是不治之症。
“师弟,你跟方城老爷子来过这里,来过这家医院,裘神医也死在这里,他们应该都告诉过你,什么是木仙症,染上了这个病,意味着什么……”
卢千阳心里一阵冰凉。
他当然知道感染了木仙症意味着什么,自从当年鬼手医被许常山一把火烧死后,几十年再也未见这木仙症的踪迹。
木仙症再现,还是在宫廷御医裘神医身上,卢千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感染了这种邪恶无比的病毒。
卢千阳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朝胡泉城缓缓地跨出一步,却听见母亲庄夫人开了口。
“千阳,娘的时间不多了……”
卢千阳停住了脚步,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慢慢地蹲下身,看着自己母亲的那双脚,那双渐渐木化的双脚。
卢千阳挤着眉头,表情凝重。
胡泉城慢慢地走过来,站在卢千阳跟前,沉默片刻,说道。
“师弟,你不用怀疑,伯母感染了木仙症与我们没有丝毫关系。我们可以控制师父和那几个老头子来要挟你,但是绝对不会拿伯母的命来威胁你……”
这句话,卢千阳心里只会信一半,信前面的那一半。
卢千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身,扭过头,看着胡泉城。
“胡泉城,说吧……”
胡泉城的眼角微微一颤,嘴角挂起一抹阴冷的微笑。
他知道,卢千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他把庄夫人盖着的羊毛毯甩开,不是想告诉卢千阳他的母亲染了重疾,而是告诉卢千阳,你可以救你的母亲。
卢千阳当然明白胡泉城的用意。
胡泉城慢慢地走过去,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条被他甩出去的羊毛毯,很是仔细地弹了弹,又折了折,来到庄夫人的跟前。
胡泉城小心翼翼地把羊毛毯盖在庄夫人的腿上,那条厚重的羊毛毯又重新把庄夫人的双腿裹住。
“千阳,你不要怪我……”
庄夫人开了口,很平静。
卢千阳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甚至没抬起眼皮,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胡泉城轻轻地拍了拍卢千阳的肩头,示意他坐下来。
卢千阳没有理会胡泉城,但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只不过他坐在了沙发的尽头,离自己的母亲更近一些。
庄夫人用那双枯槁的手,扯了扯胡泉城搭上的羊毛毯,用满是慈爱的目光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卢千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娓娓说来其中的故事。
卢千阳的父亲卢成江死了,死得很蹊跷。
作为卢成江的老婆,年轻的庄夫人并不傻,自从最近一段时间,一些神秘的人物偷偷摸摸地来找卢成江,卢成江又把那些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年轻的庄夫人。
庄夫人并不感到惊讶,因为那些人偷偷摸摸地找了卢成江,也有人偷偷摸摸地来找年轻的庄夫人。
来找她的是虞山镇言家的人,是庄夫人娘家的人。
言玉山,是庄夫人的堂哥。
言玉山千里迢迢从江苏到蓉城,自然不是来探亲,他和那群去找卢成江的人目的一样,都是把那些流传了一千多年的故事讲给两个关键的人听。
两个关键的人,一个是卢千阳的父亲卢成江,一个是卢千阳的母亲,娘家虞山镇的庄夫人。
都是听说了那个关于通天塔,关于石匠、天堂,关于向家和言家的传奇故事。
两人听着相同的故事,却有不同的反应。
卢成江对那些近乎于神话的故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且下定决心要向上级,向组织汇报,毕竟那群人实在太像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特务了。
而年轻的庄夫人却是另外的反应,她半信半疑,毕竟来找她,并告诉她那些传奇故事的人是自己的堂兄言玉山,好歹是娘家人。
半信半疑的庄夫人终于在那天下午彻底地相信了,因为就在那天下午,卢成江在修路的工地上死了。
悲愤欲绝的年轻庄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儿子的父亲卢成江的死并不简单,大概是被人灭了口。
至于是不是那群偷偷摸摸来找他的石匠的后裔,庄夫人很怀疑,却没有证据。
庄夫人很年轻,却很有主见,他和已经回了虞山镇的言玉山通了信,言玉山给她的建议是出去,出去找到真相,给死去的卢成江一个交代,也给神秘了一千年的向家一个交代。
年轻的女人很犹豫,因为儿子卢千阳还未成年。
她决定等几年,等儿子十六岁了,自己再出去。
但是,她连半年都没有等到,她就在胡家人的帮助下,从上海潜逃出了国。
胡家人,自然就是从开封到蓉城的胡泉城的爷爷和父亲他们。
“千阳,你不要怪我……”
庄夫人又喃喃地说了一句。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庄夫人柔情地看了看卢千阳,卢千阳低着头,没有回应她。
“你爹死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下一个死的人一定会是我!”
庄夫人干瘪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
卢千阳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走了,就不怕死的人会是我……”
儿子这么质问自己的母亲。
这句话,这么多年来,庄夫人早已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无数次的答案都是一样。
“你是向家唯一的血脉了,他们绝对不会让你死!再说,有胡家人,武家人护在你身边,他们更加不会把你怎么样。”
卢千阳平静地点点头,侧过脸,看了看胡泉城。
胡泉城没有说话,慢慢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来,递给卢千阳一支,卢千阳没有去接他那白色过滤纸的香烟,而是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橙黄过滤嘴的香烟,两人各自点燃香烟,屋里又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儿。
“我历经千辛万苦到了美国,在美国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共计胡,也找到了那个可以证明我和你父亲身份的人……”
庄夫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卢千阳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微小的表情没有逃过庄夫人老辣的目光,她浅浅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从未出过国的女人,怎么能够在一年时间里在异国他乡找到那个最为神秘的组织,而且还能让那个组织相信她所说的。
“千阳,你不要忘了,你的爷爷向子忠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