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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说鲲鹏是真没有吞得下几条龙的胃口,那也未必。毕竟便是在后世里,他也是传说中有名的巨禽——所谓的“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现在已经很能看出些端倪来了,只有不够的没有吃不下的。但是鲲鹏边边角角地偷吃几个别的什么,都没关系,要是教负责管教他的鸿鹄看到他吃了龙,准又要挨上半天训。咬上一口倒不是不行,不能打杀了是重点,但只是咬一口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变化作大鱼潜在北海里头,溜到龙族的地盘干点坏事,鸿鹄倒是看不到的,但那终归不是自家主场,没有被围起来群殴已经很好了,龙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
鸿鹄被鲲鹏这么不求上进的执念对象弄得颇为无奈,要不是他本就天生白发,准要活活被他带的这顽劣小子愁白上好几根。
开天三族本就是因互相争斗,惹下杀孽,最终果报缠身、耗尽气运才到今日这般的,好不容易元凤发下宏愿,再填补了个孔宣,方挽回一线生机,彼此之间哪里还敢再出手?但鲲鹏总要腹诽初来乍到之时,为了划拉走北海这一大块地儿,鸿鹄对此地的龙族也没见留手,一拨弦震飞一片儿的——鸿鹄不也是凤族吗,怎么光约束他,不看看自己打得多畅快。
好在鲲鹏也只是腹诽,没教鸿鹄知道,不然准教对方哭笑不得:他其实还当真不是个凤族仙君,不过是元凤的故交伏羲冒了鸿鹄的名字,来帮着他管教孩子的,是以他该出手就出手,当然一点都不担心给其族岌岌可危的气运再添因果。可鲲鹏不行,随怎么说都是一句话,不行。什么事都有伏羲代劳,至于毛依旧没长齐的鲲鹏,乖乖待着修身养性就是了。
……
从高处俯瞰,海滨一线仿佛生生地被往外延了数百里,仔细再看,便发现那只是近海之中耸峙着的数十座冰山,又有无数细碎的冰,在海水里浮浮沉沉。好在北冥之地本就严寒,这也没给此地气候带来什么异变。
在这些浮荡的冰山之上筑成的宫殿,亦如同冰晶般剔透澄明。这几座殿宇分别散落于数座冰山,殿与殿间或以虹桥、或以云阶相连,远远地望过来,完全融化在了茫茫的海天之中,看不分明。
这便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北海妖师宫了,当然眼下里头当家做主的还不是鲲鹏,比如现在,他又被雪衣白发的鸿鹄仙君提着后领,扔回了堂上——从之前的计都到现在的鲲鹏,鸿鹄提溜别人后领的动作真是越发的顺手了,那一下行云流水地从混战之中把四处乱窜的鲲鹏拎出来,另个手还有空拨出琴音将剩下的尽数逼退,随便手里提着的小孩怎么张牙舞爪,他连衣角都没乱上一分。
鲲鹏抱着手臂不说话,刚才他也吃了亏,被鸿鹄捞回来的时候袖子上破了好大一块,里头臂上也有伤,这么乖乖地缩着,看着还怪惨的。
鸿鹄并不为其所动,要不是鲲鹏去撩,也不会被围攻,他一言不发地施法帮对方平复伤势。与他素日里气息的冰冷不同,按上鲲鹏伤处的掌心温灼,让提着一口气预备被冻上一下的鲲鹏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待处理好伤势,又等了半天,依旧没有等到鸿鹄开口训斥,鲲鹏微觉奇怪,悄悄地看过去一眼,正触上鸿鹄秀长的一双眼,黑沉沉地探不到底,而他细长的手指正从那具宝贝琴的单弦上滑过,素银冰弦,气派颇为不凡。鲲鹏忙不迭地收回视线不乱看,胡思乱想着鸿鹄这回别是被气得要用神通揍他罢,连琴都取将出来了。
来到北冥的第十年,毛团儿鲲鹏便可以化形了,趴在那的正是个瞧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儿,但他眉眼着墨极重,只挑一下眉,看着便张狂得不得了,常年穿一身黑漆漆的四处乱蹦,也压不下多少。待闭着眼的时候,尚未全数长开的样貌中勾勒细巧的部分,方才教人注意到,看着却又有些可怜相。
鲲鹏闷闷地争辩他这次当真没吃多,一只蟹两只虾,多出来的那蚌贝,是前一次没吃完的定额。要不是一双眼乱转,这语气听着真是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随后他听到鸿鹄叹息般的声音:“就这样,怎么放心把你独个儿留在这里?”
鲲鹏愣住了。
其实倘若鲲鹏起意去凤族之中打听上一番,就会察觉到很多问题,譬如白凤一支的鸿鹄仙君惯常御敌所用的法宝,绝不是单弦的素琴,而白凤种属更偏于阴,气息可以伪作,然而真正的鸿鹄绝使不出为他疗伤时候的术法。
——伏羲一直没什么心思在鲲鹏面前假作些什么,他与凤族的因果,种种缘法,打算待照看完这孩子之后,便到此为止了。
鲲鹏撑起半个身子,抬头望着对面的人,语气里不知是甚么滋味地问:“先生打算走吗?”
他要算的话,是元凤的次子,凤族的二太子,与统属旁支的鸿鹄,有上下之分。但是鸿鹄当年奉元凤之命,将其时尚幼的鲲鹏从昆仑山中接走,一路护送至北海,这些年来教导他许多。他们之间并没有师徒名分,但是鲲鹏一向喊他先生。
雪衣白发的仙君抱起琴,四平八稳地回答他:“暂且没这个打算。”
鲲鹏一下子又趴了回去。
……
便是到了很久以后,也有人津津有味地探讨诸位天道圣人各自所长,当然这些个讨论,都得悄悄地来。
法、丹、器、阵、剑、术算推衍乃至双修等等,诸般法门,起初不过是大道路上的辅助。自古也有修者专攻其一,称其为道。一路求索,行至尽处,以索取道果。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生机一线。
至于上清真人长于何物?
是阵法?他掌天道第一杀阵、诛仙剑阵。当初刚出山门,便能设下七绝逍遥阵,从元凤眼底下瞒天过海。到他开始教徒弟的时候,也讲了不少这个,再后来的截教门下更有诸般布阵法门迭出。又或者是剑道?诛仙剑阵的诸般杀伐变化,说到底,它还是个剑阵,由诛仙、戮仙、陷仙、绝仙这四口宝剑组成;而三清与女娲分得三十六品净世青莲的时候,通天所得的莲茎,所化作的,也是一柄青萍剑。
当然通天若是哪个都不选,一口咬定非要说自己长于医道……大家也是不能反驳他的,随他高兴就好。
但通天当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会面对这样的情形——有个小孩儿,追着他,口口声声求拜师,想和他学弈剑之道。
不要闹,他身上虽然数一数一共带着五把剑,仿佛很厉害的样子,但叫他教人怎么用剑?通天从前跑纯阳宫可真是只读了道家典籍,纯长见识而已,那是半点没有窥探对方内门武学的意思的。至于他还能从记忆中的太极广场剑阵之中推衍一番,排出个北斗七星阵,也就是记性好了点的缘故。到得通天现在的境界,从后世之学中抽丝剥茧,再从那一丝启悟之中反推出其中的奥秘来,已经是很容易的事了。
但这一点都不意味着通天就会教人怎么用剑了……他是怎么被找上来的?
在与红云告别之后,他便从天上回到了地上,从重天直下,转眼便到了南方,比单单走云路还方便得多。这回是真的准备去南海见见太清了,而红云接着四下云游,两人心照不宣,等到三十三天外有了明确定论,才是他们借机再见面的时候。
南方这一带,之前多数还是海里头在乱,大致景色并没有被毁坏多少,还是很有可看的,通天早早地就按下了云头,准备便走便瞧,路上还途径了一个巫族的部落,他随意探听了一番,原来是巫神祝融所居。巫人各自的禀赋体现在他们所居的村落上,呈现的各自特色也很是有趣,祝融这里便与他先前所见的句芒部落全然不同,他又颇感兴趣地多看了一会儿,方接着往下走。
看到祝融部落,那大约已经离南海很近了。
要说起来,直到了他们那会儿,南疆一带的五毒教,还奉着祝融呢——他还腾起云,飘到村落上方更近地看,试图从来往的巫人身上看出那些五毒弟子的影子,终究未果。
等按下云头,通天回头再一看,抚额发现那个从秦岭终南一带就突然冒出来缠着他求拜师求教剑道的的小孩儿居然还没走,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将近南海的地界。见他看过来,小孩儿眼神亮亮地便蹭上前几步。这小孩作道家装束,负着双剑,别无长物在身,衣角上还蹭了些尘灰,他的修为连金仙也没到,跟着通天跑一路,颇辛苦的——当然也很是有毅力就是。
“你打住,”通天头疼得很,那小孩儿果然就乖乖地住了口,还是跟着他走。
通天被他看得很是无奈,又不晓得能说什么,总不能为了拒绝收徒自曝其短说自己也不甚懂剑,教不了人罢?
那小孩儿说的什么来着:“有缘得悟本来真,当在终南遇圣人。我在终南山等好久了,果然见到真人路过!真人周身剑意如此浩然,一看便知,我愿追随左右,希望能得真人教导一二。”
通天:“……”你走开。
不收,我虽然爱随便捡徒弟但也是有底线的,你这样的我不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