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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灵根之一,先天葫芦藤的出世,便是一份属于诸般大神通者的机缘。这天不周山坳中特别热闹。
而这些人同时云集于不周山中,其实都可算得上是空前的盛况了,除了紫霄宫讲道那会儿,他们少有这么扎堆在一起的。只有彼此之间结了点善缘的,才走动得稍多一些,如若不是同门,也不会太亲密。这很容易说得通,他们都是各行其道而已,大多数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不相为谋,再如何广结善缘,也未必有什么用。
先天葫芦藤统共结了七个葫芦,也是定数七人分得了这份机缘。由此可见后世的民间巷尾顽童口中的童谣唱得也是有那么些道理的,算得上是对上古之事的一个有力的旁证。
眼下太清借故不来,玉央与他均在,三清、女娲、红云、太一,统共也就是六个葫芦,还有一人迟迟不来,众人面上都在期待葫芦藤粉墨登场之后好直接分了各回各家,同时心中的猜测不断推陈出新,猜那第七个人是谁的都有。
——通天当然知道那人是谁,他连谁拿的什么颜色葫芦都晓得,还知道葫芦被分完之后那根藤还能在日后被女娲废物利用上那么一下。
通天来之前特意在尘封的记忆中翻翻搅搅地,把这些相关人士分门别类地挖出来列好,又生疏又是勉强,回忆得那叫一个辛苦万分,待到完事之后,被挂在腰里当摆设的雪凤笛才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他来,有玉宸的声音直接在通天兀自发涨的脑袋里响起来,很是欢快地和他说:“你不记得可以问我来着,之前没说?”——前世之事要让通天回想起来无异于从故纸堆中寻故,适应过来图书管理员的身份之前,难免有一层隔膜在;但换了从其中凝聚出的意识实体,也就是说玉宸,却又不一样,玉宸完全是对这些如数家珍。
毕竟按照玉宸的话来说,大概是一开始的自我认识就这样了,通天的凡人习气一时半会的那是没法改掉,而他破入准圣想起前世今生的因果的时候,也已经重走了仙路,有了这么多年岁月的敲打磨砺,意志如磐石之坚,那么多个元会的记忆汹汹而来,竟然也没能将这份认识给冲散开来。
所以说通天其实忘性还特别的大,能记住的,记忆点还十分的歪,所以他身边的亲故友人都觉得他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处的,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玉宸给他诊断完,表示眼下是无药可救的了,你不是会医吗自己来治吧。
殊不知能精分出另一个自己,这两位还能彼此切脉诊断,已经完全是病得不轻,便是在无奇不有的洪荒之中,也是远远甩开常人一大截的犯病高度了。
话又说回来了,那第七个葫芦的归属,通天记得清清楚楚,正是昊天。光说这短短一个名字那未必都反应得过来那是谁人,但若将后世凡间祭祀供奉累上的尊号念全一遍出来,大家又看得云里雾里:也不怕人笑,就是通天自己都记不全在自家那“上清灵宝天尊”的圣人道号之前究竟曾累加过多少尊号——但简单来说,昊天这位,他常年顶着的尊号很是微妙,是为“玉皇上帝”。至于那什么“玉皇大天尊”,微妙感那简直就加倍了,一般就是凡人喊几声,即便昊天威势最重的天庭里,也没人会这么叫的。
哦,三界六道里头不是昊天直辖的那些,对这个尊号都不太感冒,大家一般折中一下,口中都叫他玉帝的,到需要见面的时候看情况加个尊称,彼此客客气气的。
昊天出身本来是道祖鸿钧讲道的紫霄宫中童子,后来他成为玉帝之后,同六圣之间都是师兄弟称呼——这也与上面同理,彼此客客气气的就是了,不好深究的。那时候天地第二次量劫落定,巫妖两族均败落,九阙妖族的天庭也撑不起来了,道祖又将合道而去,便指了座下童子昊天、瑶池,为玉帝王母,入主天庭。
至于后来天庭缺人使,弄出来的许多事,通天现在想起来就头疼,便先放过一边。
所以接下来要出场的第七个人,无论是猜测中的哪一个,是昊天或者干脆是鸿钧本尊,他想着都心塞,一个都不太想见。
但今天想要见到从前的小师弟昊天小朋友,通天估摸着显然是不太可能了——那第七个葫芦的主人最终定下了是昊天,但也是老师所赐而得,葫芦藤出世的时候来取的当然不太可能是昊天,他现在还只是个仙缘单薄大道无缘的紫霄宫童子。上一次葫芦藤出世的时候,第一次讲道已毕,在场六人与紫霄宫都有师徒之实,都给面子,但眼前的情势,诸位神通者亲至,鸿钧也没那么大脸大喇喇地就遣一个童子,就来同其余六人均分机缘。
所以要么来的是被坊间传说为上一次三族量劫幕后推手的一气道人,哦他现在改名叫鸿钧,要么是……通天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挺缺的,暂时不想用在这种徒让自己想着心塞反胃的地方,就不一一地举例了。
日月凌空,做了这么久的背景板,祥云瑞兆到现在才慢慢开始在空中出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通天也没有多少兴致仔细观摩,正有些出神,耳边听得玉央传音。
那一把冷冷如金玉的声音在说:“前几日你门下素鸣外出行走,带上了多宝,孔宣在兄长那里。”
通天不由转过头去看身旁仿若无事人一样负手而立有如玉树的莲冠道人,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险些想不起来该怎么传音,过了一会儿才问玉央:“我门下的谁……外出行走?”有些迟疑不定,更多的是憋着笑意。
玉央干脆没回,他对别人的恶劣趣味一向敬谢不敏,只当没听到,何必再重复一遍。
素鸣?那说的便是罗睺寄托于通天门下的莲花化身了?
要说这就是罗睺自己真实的取名水准,通天也真是无话可说了,当日的一句玩笑话被当了真的感觉,真是奇异好笑到十二万分。
他定了定神,最后下了个结论:“那么仲兄,往后童子排辈,便不必循此了。”
玉央淡淡地“哦”了一声,示意无妨。反正他收在座下的童子,也就是白鹤与白竹,暂且很是够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是个名字称呼罢了。
而通天此番得了水火葫芦之后,炼入于昆仑麒麟崖之周徘徊不去的两道精魂,后来温养生灵,他又顺手点化为童子之后,果然便没有循白字取名,只简单地遵循来历,就叫做水火。为此水火童子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直到后来太清又有了两个伺候炉火的童子,也同样没有以白字为名之后,他的心结方解,却不知这最初的缘故,不过是不周山中通天一拍脑袋心血来潮就决定了的而已。
……
至宝现天罡。
在场的人都见过世面,再如何美轮美奂的祥瑞之景,也不值得贪看不止,等全套心不在焉地过完,祥云骤散,明霞裹挟日月辉光没入天际,周侧为之一黯,唯有山头雪光返照空际,兀自明烛天南的那一瞬刹,他们方才意识到,这第七个葫芦的主人,眼下估摸着是要迟到了。
日月齐晦其光,而又乍然随着冲破天宇的宝光扫荡之下,大放光明,因与异宝近在咫尺,只觉眼前的种种光芒交汇,耀目夺人,气机的牵引在这一瞬间剧烈动荡,曾无休止,又突兀停止,彷如死寂。
——先天葫芦藤出世。
然而站在它对面的五个人却面面相觑,直到光芒散尽,一时之间谁都没有什么动作,就这样僵住了,缺席一人的尴尬,无比分明。
等这尴尬的气氛几乎要蔓延开来,各人都在强行高深莫测的时候,红云才以一向温吞的语气,提议道:“各取所需——玉清真人先来罢?”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表示甚好甚好,快快快分完东西我们各回各家,至于剩下来的那玩意儿没人要,就爱谁谁吧。
玉央默然取了太清与自己的那份,通天也欣然取了水火葫芦,太一笑眯眯地表示你们都先拿,硬是等红云和女娲都取了自己的有所感应的葫芦之后,才拿了斩仙葫芦,收入囊中。葫芦藤上唯留下一个黑色混沌的葫芦,可怜兮兮的,众人事不关己地跑到一边聊些有的没的,并没有如其所言,当即就各回各家了。
唯有女娲眉梢微微一扬,无他,至宝当前,她感应到最终孑留下来的葫芦藤与自己也有缘分,但若是第七个葫芦的主人一直不来,坚持迟到,她难道要在山中守着吗?
听说过洪荒流窜犯的故事吗?她为什么要留在原地当傻子?想到这里就有些心烦,却又看到通天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而刚才出声的红云又默不作声地开始掐算,这回没有挡着袖子,光明正大地算——主要大家对号入座完之后其实都有些关心好奇这混沌葫芦的去向问题,后天返归先天,可是夺造化之物,也都很感兴趣红云算出了些什么东西来。
掐算大家都会,各自程度不同而已,红云也算个中高手了,他既然想算,别人就当是省力了。
却说红云停了手上动作,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向着某个方向。
——这就来了。
众人精神不由一振,纷纷望过去。
有个青衣墨发的道人,含着点点温熙的笑意卓立于此,仿佛亘古便在,见众人各色目光纷纷射来,他怡然自若,温和着眉眼点头示意,全都笑纳了,气度有若停渊。
也别管他是陌生还是熟悉,众人稀稀拉拉地见过,便没了好奇心。
通天也有些索然——来的人自称一气,却果然并非鸿钧亲至。这人青衣墨发,再如何亲切温和,也与当初匆匆一面之晤的一气道人迥异。
这不是改了个名儿就能造成的后果,眼前的青衣道人,来取混沌葫芦的,是鸿钧的善尸。旁人虽然有些眼热混沌葫芦的霸道功效,但也晓得天下间功能相似的宝贝并不是没有,其实还挺鸡肋的,毕竟现在不是先天的都还是在比较少见的行列之中,而光通天数得出的就有玉央日后所得的乾坤鼎,实在没必要对既定之物露出什么垂涎的意思,大家都不好看。
青衣的“一气道人”施施然取到葫芦之后,便转头向女娲示意,果然宝光黯灭,先天葫芦藤的七子葫芦各自有其归属,天数已全,当将剩下来的葫芦藤取了。
女娲应言跨前一步,“一气道人”的身影随即一阵模糊,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此物当有大功德”,竟然直接就这样消失当场了,颇有些拍拍袖子不管不顾走人的意思。
又是一片寂静。饶是女娲的嘴角也难免有点抽,随即收了葫芦藤,又静静地向四下里望了一圈。在场诸位纷纷在深碧瞳眸的逼视之下暂且败退,咽下了一肚子即使问出来当事人也不一定晓得的疑问。
女娲满意地走回刚才站的地方,倚着树拨弄松雪,依旧是面无表情。
……
反倒是通天,还正在进行暗暗嘲笑自己这个步骤,也对,其实前世之师到后来几个元会的深宅属性几乎与太清不相上下,眼下又怎么可能真的来跑这一趟呢?
这场偌大的闹剧,也就此散场了。仙神踪迹,纷纷又从不周散去。
太一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在这次约到女娲,或是接上头什么的,但他也是有所得了,便也不着急于此,维持风度地先行告辞而去。
通天拎着新到手的葫芦,颇有些磨蹭地,与依旧高深莫测负着手的玉央对上目光,撇了撇嘴准备老实交代一些事,但坚决不改。
对此玉央只感到一阵头疼。
别说收徒弟教导了,就说眼前自家的幼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从洪荒问题儿童长成了洪荒新一代叛逆青少年,天天说管日日想教,对方也都不痛不痒地接下了。这让玉央对自己管教熊孩子的水平产生了深重的怀疑之心。
……听说他这位幼弟又收了几个徒弟。
那叫长琴的孩子还算乖一点,简直都可以叫做出淤泥而不染了,通天以身作则教出来的能不是熊孩子?对此玉央一点都不抱希望。
……还有那个自称素鸣的道人,大喇喇地在昆仑四处晃,算起来还要命的是同气连枝。他想想都觉眼前一黑。之前通天四下乱跑眼不见为净还好,现在人在眼前,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就统统被玉央翻了旧账新篇,准备好好分说一二。
通天只想问现在溜还来得及吗,哪怕溜去紫霄宫听上几千年的课他都不在意,真的。
听课还算小灶,被玉央逮住念叨上几千年,可是连一点营养都没得的。
……
却不知这一切都在三十三天外,被人纳入眼中。
有人顿时就出了一声冷笑,他的嗓音原本微有些哑,这突兀的一声,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震下垂坠于穹顶之上的一滴玉露,便要落入莲池之上,打破在无波水面上映出的情形。
赫然便是人世的不周山中,此时红云也有些好笑地回避了,玉央拎起通天,便是长篇的唠叨劈头盖脸地下来,女娲在一旁抿着嘴笑得很是委婉,全然袖手看戏——
端坐莲池边的紫衣道人一挥手,那一切鲜活的情形,忽然就湮灭无踪了,唯有那一点飞露,坠入池心,激起了一圈涟漪。素白菡萏摇曳,莲叶起伏,带起薄雾涌动,瞬间这莲池方圆,便由静而动,像是长梦方醒。
而此间唯有两人,紫衣道人端坐池边,彷如入定,黑衣青年枕臂高卧,却是阖着眼,脸上的冷笑犹未消去。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道祖鸿钧、魔祖罗睺。竟然也亲眼旁观了不周山中,这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