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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大雨连着下了三四天。
那天晚上,警察到的时候,便看到简小涵和周衍臻,双双倒在后巷里,简小涵紧紧的抱着周衍臻,医护人员几乎分不开他们两个。
三四天之后,在陆靖北暗地帮助之下,郑畅落网。陆靖北肯帮忙,只有一个原因,周衍卿出面了。以陆靖北现下的身份,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说一句什么话,他就会帮忙。
他算不上是个好人,更不是个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的人,但只要周衍卿一句话,无论多难,他势必会帮他到底。其中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是合作伙伴。
周衍卿本说过不会插手周衍臻和郑畅之间的恩怨,郑畅把周衍臻折磨的越惨,他越是喜闻乐见。他之所以会改变心意出手,把郑畅送进监狱,是因为陈聿简找了他。
现在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也随着他们的惨死,也该落幕了。周衍卿不恨陈聿简,唯一心寒的是,曾经他们是那么好的兄弟,到头来原来那些流血流汗的感情,都是假的。
可是他的身世够惨,一切会变成这样,他怪不了他什么,反倒是他偷走了他几十年的安稳,而这一切都是他的亲生父母一手造成的,他能说什么?连怨都没什么立场去怨,更何况是恨。
与陈聿简相比,他反倒显得幸运,其实在前面三十年里,他在周家过的还算可以,起码窦兰英是真真心心护他,他也过了一把大少爷的生活。而陈聿简自小要背负一些本不该是他的仇恨,在仇恨里长大的孩子,多半心理不会太健康。
在这场恩怨里,他们都是无辜的。
再者周衍臻的下场挺惨,他觉得足矣,做人总归不能太过,太过了到头来报应还得落在自己身上,他现在有妻有儿,为了旬旬,也不愿再造孽,一句话而已,便也帮了。
陈聿简是亲眼看着他打了电话,才完全放心的,他说:“谢谢。”
周衍卿放下,说:“不用谢我,我这不算是帮你,可以说是帮我自己。我想多行善事,总是好的。而且你不是说了吗,周衍臻都半身瘫痪了,对他来说,这报应足够了。总归是比死了,让我觉得痛快。”
陈聿简低垂了眼帘,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沉默片刻。周衍卿再度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过,不过我会把周衍柯接过来跟我一起住,想好好照顾他。至于周衍臻,他身边有简小涵,用不着我去操心。我相信简小涵会把他照顾的很好,这一次他能够这么容易脱险,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她算是真的全心全意在帮助他。”
“他想要什么她帮着,连他自己没有想过的退路,都帮他想好了。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对周衍臻那份情义,我不得不佩服。”陈聿简低笑一声,停了话头,道:“谢谢你肯帮忙,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默了几秒,抬起了眼帘,对上了周衍卿的目光,淡淡的说道:“后会无期。”他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周衍卿挑了一下眉梢,站了起来,说:“在这之前,我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叫上容政,还有陆靖北。”
陈聿简闻言,微蹙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底的笑意,也跟着笑了笑,说:“好啊。”
晚上,四个人约在曾经他们常去的餐厅。
四个人在坐在一桌,仿若隔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不管是周衍卿,还是陈聿简,亦或者陆靖北和容政。
今夜只谈风月,偶尔提提过去的趣事,做人身旁总要有个信得过的兄弟好友,无论走的再远再高,兄弟还是兄弟,勿忘初心。
就像许巍唱的那首歌,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年少轻狂的时,他们都有这样的梦想。
酒过三巡,他们弃了车,脱掉了身上的西装,手里拿着酒瓶子,四人并肩走在大马路上,半分也不畏惧来往的车辆,又站在桥上吹着风,抽着烟。
陈聿简哭了,哭的毫无顾忌。周衍卿走到他的身侧,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笑说:“好的男人胸怀像大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陈聿简抹了一把眼泪,侧头看向了周衍卿,噗嗤笑了出来。
周衍卿抬手举起了酒瓶,陈聿简看了一眼,便与他碰了一下。
陆靖北抱着酒,侧头看着他们两个微笑,站在另一侧的容政,将手里的酒瓶递了过去,同他碰了一下,他转头,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同举了一下酒瓶,同时仰头喝了一大口。
郑畅被警察抓紧去之后,陈聿简又去了趟医院,简小涵身上的伤势不轻,但她醒来之后,便执意要留在周衍臻的身边,不管医生护士怎么劝她都不肯走。出事的头一天,陈聿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守在周衍臻的床边。
那会周衍臻还没有醒来,陈聿简看她脸色惨白,便也劝说了两句。简小涵起初是没有反应,片刻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跪在了他的跟前,求他去找周衍卿帮忙,只有郑畅进去了,他们才有可能真正的安全。
虽然她把证据都交给了警察,但难免郑畅会脱罪,她不能冒这样的险。她要百分之百的保证,他们安全。
那天风大雨大,周衍臻躺在床上,了无生气。陈聿简虽然没有等到他醒来就走了,但也记得他的模样,今天再来,却发现他身上似乎又多了一些伤口。
简小涵正在一旁照顾着,见着他来了,立刻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表情带着一丝讨好,搬了椅子过来让他做坐,然后站在一侧,搓了搓手,问:“事情怎么样了?”
陈聿简的目光扫过周衍臻手腕上包扎着的纱布,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问:“我记得前几天来的时候,他的手腕上好像没有这个。”
简小涵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说:“是吗?那应该是你没看清楚吧。”
“是这样吗?”陈聿简侧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明显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
简小涵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跟他说下去,只是问:“事情怎么样了?”
“昨天郑畅已经被警察逮捕了,周衍卿也说了,也放你们一马,我想你们不会有什么事,放心吧。”
她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笑了一下,然后冲着陈聿简深深鞠躬,说:“谢谢,等阿臻身上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会带着他离开这里,你告诉周衍卿,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碍眼。”
陈聿简并没有理会她的话,目光落在周衍臻的身上,默了片刻,问:“他醒过没?”
“醒过。”
“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没有。”她摇摇头,脸上满是失望。
陈聿简坐了一会之后,便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对简小涵说:“离开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我的四哥。”
“我知道。”
看着陈聿简走远了,她才回了病房,将房门轻轻的关上,走到的床边,伸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绷带,眼眶微微发红,将他的手掌抵在自己的脸颊上,看着他,哽咽着说:“如果你能把一切都忘记多好,可偏偏成了半身瘫痪。阿臻,你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死,我知道你已经没有活头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死。”
“我会一辈子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我要求的不多,也不要理给我什么回报,我只想待在你身边,过点平淡的日子。”
她知道,周衍臻是醒着的,她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她而已。
她隐忍着不想哭出声音,可心里实在难受。前天夜里,他拿刀子自杀,她便一狠心伤了他双手手筋。她只是不想看到他伤害自己,她只想让他活着,不管以什么样子活着。
周衍臻终了还是睁开了眼睛,他说:“你知道我这样活着有多痛苦吗?”
简小涵闻声,一下停住了哭泣,抬眸泪眼汪汪看着他,用力的吸了吸齐子,说:“阿臻……”
“这大概是我欠你的……”
简小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好。”
周衍臻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没有选择了。只是希望,安盺能在黄泉路上再等他一会。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
这就是他的报应,老天不想让他那么轻易死去,死是解脱,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要忍受着过去,还有这现实残酷的生活。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呼吸声微颤。这报应,他承受。
……
宋静在离开之前,找了周衍卿,问了关于安盺的事儿,之前一直沉静在宋培礼夫妇离开的悲痛里,忽略了安盺的事儿,前几天陈枷枷忽然说起,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安盺。
周衍卿说:“我把这件事交给罗杏了,应该已经下葬了。”
宋静皱眉,“虽然安盺是大哥的养女,但也算是我们宋家的人,之前我是糊涂了,一时就忘记了。怎么能交给别人呢。”
周衍卿眼带笑意的看向了她,说:“姑姑,你觉得安盺喜欢做这个宋家人吗?”
此话一出,宋静便顿住了,同他对视良久,便也没了话,只道:“那她葬在哪里?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看看。”
周衍卿打给了罗杏,之后宋静就没再过问安盺的事儿。关于安盺生前所有的财产,他都交给罗杏去处理。现下,罗杏算是全权代替了安盺的位置。
安盺下葬之后的第二天,罗杏曾来找过周衍卿,同他简单的汇报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会去看她吗?”
周衍卿把这件事交给罗杏,是因为他知道她们之间的交情,此后他都不用再多问。他停下了手上的笔,抬眸看了她一眼,浅浅的笑了笑,说:“我跟她已经不是朋友了,小诺和旬旬会变成现在这样,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选择给了安盺一个机会,这大概是我做的最错的一步。当然这不怪安盺,是我的错。但我想不管是她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会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说真的,他们之间对我和旬旬做的那些事,即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理由充足。但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的,包括我的父母。只是这父母,我没的选。”他说完,便又低下了头,他说的很坚定决绝。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但罗杏也知道,他不会去的。之后,她便没再对他提过安盺的事儿。
罗杏对于安盺的死,并没有太过于难过,因为她知道,对于安盺来说,死是一种解脱,这应该是她最好的结果。
后来,简小涵推着周衍臻去过一次,墓碑上的照片是安盺的证件照,看起来有些稚气,扎着马尾,明显是学生时代的照片。罗杏找了很久,她的单照只有这种证件照,她便在各种证件照理挑了一张最好看的。
那日,简小涵陪着他在墓地里待了很久,这一别,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简小涵由着他,心里也不难过,因为最终她得到了他的人,这样足够了。她不愿跟一个死人置气,也不会再跟一个死人去争,争不过,永远争不过。
周衍臻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用嘴型说了一句,“我爱你。”
……
宋静和陈枷枷离开那天,周衍卿通知了容政。
“干嘛跟我说这个?我跟她已经分手了,我没跟你说过吗?她要去哪儿都跟我没关系。”容政说。
周衍卿出了公司大门,车子已经准备好,司机也已经侯在车边,他笑说:“这样啊?那这意思是我做的多余了,那真是不好意思。噢,对了,现在几点?”
“一点十分。”容政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顺嘴回答。
“噢,我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应该赶得及。我没事了,那我挂了啊。”
容政挑了挑眉,这人是明显是故意把时间告诉他的,他轻笑了两声,说;“嗯,我要开会了,再见。”
“好。”他笑说,随即便挂断了电话,随即便上了车。
容政说的开会自然是骗人的,他看了一眼屏幕,自那天他去过她病房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更没有联系过。他的脑子里回响起了那天她最后说的话,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眉心微微的蹙了蹙。
正当他想的出神的时候,内线电话便响了起来,他迅速回神,将放在了一侧,按下了免提,“什么事?”
“齐总快到楼下了。”
“好,我知道了,你们准备一下。”随后,他便起身出去了。
这姓齐的生意,算是周亚男带来的,多半是她身边的那个齐晏来拉拢关系的。
最后,容政还是没有去机场,只有周衍卿和宋羲和来送行,陈枷枷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说说笑笑的,还知道开玩笑,虽然脸上留了疤痕,不过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
至于她跟容政之间的事情,周衍卿没有多问,在进安检之间,陈枷枷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跑了回来,站在周衍卿的跟前,将一个盒子递给了他,说:“帮我还给容政,然后祝他幸福。”她歪头笑眼盈盈的看着他。
等周衍卿接过,她便冲着他们摆摆手,说:“你们两个有空记得要来看我哦。拜拜。”
“一路顺风。”
随后,她便跑了回去,宋静一直站在那儿等她,两人又冲着他们挥了挥手,便转身过了安检。
那是一只钢笔,是容政送给她的第一样礼物,她一直像宝贝一样收着,那次吵架摔坏了,她跑遍了所有的店,却修不好了。她很执着,为了这钢笔,还跟人吵架,后来她也想通了,为什么修不好,也许就是再告诉她,有些感情破裂了,就再也修不好了,不管她怎么吵怎么闹,都没有办法修好了。
很快她们母女两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陈枷枷在安检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四周看了一圈,终究是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也彻底死心了。
周衍卿收回视线,侧头看了宋羲和一眼,问:“你什么时候走?”
“快了,等一切都安顿好就离开。”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没多久之后,宋羲和便带着唐叙去了荷兰。
他们都离开了,栾城仿佛由此变得平静。
周衍卿让陈聿简来信和帮忙,他推脱了几次,由着周衍卿坚持,并且理由充分,他还是回来了,几乎同周衍卿平起平坐。
毕竟信和有一半是属于周家的,陈聿简坐上这个位置名正言顺。
不过周衍卿现下手上什么都没有,他说:“偷偷告诉你,其实我真正的老板是旬旬,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陈聿简笑,说:“是吗?你怎么不早说,给旬旬打工,我心甘情愿。”
周衍卿挑眉,用笔头指他的齐子,说:“把你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去了。她现在是我合法妻子,是我孩子他妈。”
陈聿简但笑不语,只耸了耸肩。
“晚上一起吃饭吗?”
周衍卿摇头,说:“不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晚上要早睡,还要哄孩子,没时间。”
“噢,那我问问容政。”他说着起身,拿出准备打电话。
“不用问了,容政去香港出差了。陆靖北肯定没空应酬你,一个人待着吧。”
陈聿简挑眉,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侧目斜了他一眼,说:“你这是在提醒我孤家寡人吗?我回家陪周衍柯去。”
“我只是提醒你,年纪不小,该成家了。”周衍卿摸了摸下巴,笑道。
他的用意,陈聿简还是看的出来的,等他成家了,那他周衍卿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不管怎么说。程旬旬失忆的那段日子,也算是真真切切的喜欢过陈聿简,这一点周衍卿不说,但他心里一直都介怀着。
陈聿简进了公司,大概半月之后,就有些后悔,他来了之后,周衍卿三天两头不来公司,基本上把所有重要或者不重要的项目都交给了他。而周衍卿自己,则空出了很多时间来照顾小诺。
等小诺康复,活蹦乱跳之后,周衍卿便迫不及待带着小诺去找程旬旬。
他在找到小诺的时候,心里就一直有个期望,期望旬旬看到小诺,就能够奇迹般的恢复正常。可是奇迹终究只是奇迹,它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由着程旬旬怀孕了,净虚并没有带着她到处跑,因着白塔寺在山上,孕妇不方便这样上上下下,所以他便在当地挑了个环境不错的地方,暂时居住了下来。所幸程旬旬还比较听话,净虚照顾她便没那么累。
只是短时间内,她还是无法亲近人,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她总是把自己当做一棵树,或者一朵蘑菇,然后一个人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几个月,周衍卿一直在做善后,还有照顾小诺,所以这几个月一直都没来看过旬旬,但跟净虚的联系一直没断过,几乎天天都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其实每天都差不多,有时候能在电话里听到旬旬的声音,每次这种时候,他的好心情最长能保持一天。
这天一大早,他就准备好了简单的行李,带着小诺和徐妈一块上路,几个小时的车程,小诺和徐妈都睡了一路,唯独他精神特别好,一路上心情都有些激动。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终于,一家可以团聚了。
周衍卿提前给净虚打过电话,他们到的时候,净虚在门口等着,他难得没有穿和尚的衣服,穿了个休闲的衣服,光头在阳光下显得特亮。
小诺一下车,就拉了拉周衍卿的手,说:“爸爸,他的头好像灯泡,好亮啊。”
“不许没礼貌。”周衍卿厉声说。
小诺一下闭了嘴。
净虚微微一笑,说:“童言无忌。”
周衍卿上前一步,抑制着心里的激动,问:“她好吗?”
她好不好,他比谁都清楚,却还是要一问再问,一只手紧紧握着小诺的手,像是带了解药过来。
净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浅浅的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我带你们去见她吧。她现在应该在花园里浇花。”
浇花其实就是玩水,摧残花朵。
算算日子,旬旬现在应该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在进门之前,周衍卿整了整衣服,又蹲下身子给小诺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摸了摸他的头,说:“要见妈妈了,开心吗?”
他点点头,说:“开心。”
随后,他们进了屋子,穿过客厅时,透过落地窗便看到程旬旬站在花圃里,一动不动,抬着双手不知道在做什么。
快要走近的时候,净虚制止了他们,说:“你们先在这里站着,我看看她的反应。”
周衍卿应声站住,手心竟然微微冒汗,十分紧张,连心跳都不自觉的加快了。
净虚过去,轻轻的唤了一声,“旬旬。”
程旬旬没有反应,毕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净虚问:“你在做什么?”
“我是一棵树,我现在在做光合作用。”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周衍卿和小诺。
“嗯,那现在变成人,好不好?”
“我是一棵树。”她强调。
净虚想了想,便叫了一声小诺。
然而,程旬旬依旧没有反应,周衍卿牵着小诺走近。
小诺满眼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周衍卿弯身对他说:“叫一声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他说的斩钉截铁。
周衍卿皱眉,“她就是你妈妈。”
“可是……”小诺皱皱眉头,转头看向了他,说:“可是我以为我妈妈是高高的,也不是长她这样子的,她好奇怪。”他的脑子里,妈妈的影子是模糊的,总觉得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周衍卿再次强调,“她就是你妈妈,叫!”
小诺撇撇嘴,终究是没有叫出来。
这时,程旬旬却被他们给吵到了,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忽然躲到了净虚的背后,似乎很害怕,小声说:“你带我走,带我走。”
“怎么了?”
“他们!他们!”
“那是你的儿子啊。”净虚侧开了身子,指了指小诺。
可程旬旬忽然很崩溃,抱着脑袋,瞪大眼睛,说:“别靠近我!别靠近我!”说着,她便跑了,净虚立刻追了上去。
周衍卿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他把精神病这种病,想的太简单了。奇迹终究没有发生,他想了很久的画面没有出现,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小诺仰头看他,轻轻的扯了扯他的手臂,问:“爸爸,我们长得很难看吗?她怎么那么怕我们啊?你还说她是我妈妈。骗人。”
周衍卿有些笑不出来,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沉默了好一会,轻扯了一下唇角,低头看着他勉强的露出一丝笑,说:“不是,爸爸没有骗你。”
他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小诺的脸颊,说:“爸爸要给你讲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关于你妈妈的,要听吗?”
“好。”小诺点了点头。
程旬旬还在闹腾,时不时会传来她的叫声。
周衍卿便从头开始把关于程旬旬所有的事情,编织成了一个连贯的故事,讲给了小诺听,所有的一切,一字不落,没有丝毫隐瞒,都给他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是一个雨夜,她接到消息,连夜赶到医院,送走了她的第一任丈夫周嘉树,谁知道伤心过度晕倒,却查出了三个月的身孕,可周嘉树根本没有行房事的能力,因此她成了人人唾弃的荡妇……”
……
两年半后。
“爸爸,周钰拉屎了,好臭。”七岁的周诺哒哒哒从小房间里出来,他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同他一般大,眼睛大大的,留着齐刘海,十分可爱。
周衍卿正在招呼客人,徐妈出去买菜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很快房间里就传出了周钰的哭声。他皱了一下眉,坐在沙发上的宋灿,不由一笑,说:“超级奶爸,快去给你儿子换尿片吧,不用招呼我们。朵朵过来,你一个当姐姐的。都没有弟弟听话。”
二岁的韩忱确实很听话,十分乖巧的坐在宋灿的身边,要不是打扮的男性化,光看一张脸简直就是个女孩子。
韩溯夫妇是旅游,经过这边,就过来看看周衍卿,他的事情韩溯也都听说了,一个人男人带两个孩子自然是吃力些,不过看周衍卿的样子,是任劳任怨了。
周衍卿放下茶杯,就进了房间,韩溯坐了一会,就过去看了看,他的手法娴熟的很,一边换一边对周钰说:“下次拉嘘嘘或者拉臭臭要记得叫,知不知道?”他倒是很耐心。
韩溯双手抱臂,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说:“累吗?”
他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说:“不累,该做的,有什么可累的。”
“她呢?”
周衍卿知道他说的是谁,他的笑容淡了一点,说:“在其他地方,这两天正准备去看看。情况比以前好多了,起码对我没那么抗拒了。”
“以前真的没看出来,你是个那么好的男人。”
“人不可貌相,现在让你见识一下。”
韩溯勾了一下唇,并未多说什么。
韩溯在栾城留了几天,周衍卿一直精心招待他们,朵朵跟小诺一般大,两人倒是玩的很好,朵朵特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不停的说:“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宋灿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女孩子矜持点。”
朵朵吐了吐舌头,一下就钻进了车子里。
坐在安全椅上的韩忱侧目看了她一眼,竟然露出了一种类似鄙视的表情,朵朵努嘴,说:“你看什么看。”
他没说话。只是晃了晃小腿,看向了外面。
送走韩溯,第二天,周衍卿便带着周诺和周钰去了白塔寺。
净虚云游回来了,代表着程旬旬也一块回来了,电话里说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已经不惧人群了,只是她的状态,似乎停留在了孩子时期,有时候很闹腾,有时候很安静,但发疯的次数这一整年只发生了一次。
春暖花开的日子,周衍卿手里抱着周钰,手上牵着周诺,一步步拾级而上,这一条路,这两年多里他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他甚至能够数清楚从山脚到白塔寺山门,一共有多少台阶。
他每次来,内心都是虔诚的,可能是祠庙跑多了,这几年他开始信佛,每年要做很多善事,信和的慈善事业,倒是搞的如火如荼。
现在的信和,有两个老板,一个是周衍卿,一个则是陈聿简。而周衍卿已经退居幕后,很多他都不出面,坊间有传闻,周衍卿被陈聿简架空了,各种恩怨情仇版本居多。
但其实陈聿简和周衍卿的关系,犹如亲兄弟一般,陈聿简做任何一个决定,必定是要打电话过来询问过他之后,两个观点一致才会放手去做。即便周衍卿说了无数次,他不用通过他,但陈聿简依旧坚持。
清风徐来,山间的空气清新,隐隐带着花香。
周衍卿没有进山门,而是往后山走去,他知道。白天多数时候,净虚都会带着程旬旬到这里来,而程旬旬也很喜欢这里。
木屋,清澈的山间湖水,鸟语花香,犹如人间仙境。
净虚在这里种了不少花,引了不少蝴蝶,程旬旬在这里蹦蹦跳跳,玩水摘花,这里的春天风光尤为好看,美的不像是真的。这是净虚早就的‘仙境’,可令人心静安宁。
走到树丛路口前,周衍卿放下了怀里的周钰,让周诺拉着他,先走了进去,他则紧随其后。
这里由树藤围住,如果不是之前有人引过路,怕是找不到这个地方,几乎与世隔绝。
草坪被修剪的很整齐,净虚坐在木屋前,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壶茶,袅袅冒着热气。
程旬旬已经在这里玩了有一阵了,还编了两个花环,一个放在净虚的手边,另一个则在她自己的头上,她大概是玩累了,这会正靠在大树下休息,周衍卿左手拉着周钰,右手拉着周诺,缓步走过去。
周钰还小,走路不是特别稳当,他上手紧紧抓着周衍卿的手,跟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净虚闭着眼睛假寐,他听到动静了,但他没有睁开眼睛。
周衍卿径直的走向了程旬旬,他让两个孩子站在跟前,让周诺拉着周钰的手,自己则走到了程旬旬的身侧蹲下身子,他身后摸了摸她的脸颊,半年不见倒是胖了一点,他轻扬了唇角,随即轻轻的将她拉到了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冲着两个孩子挥了挥手。
周诺见着,拉着周钰慢慢走近,他看了周衍卿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程旬旬的脸上,叫了一声,“妈妈。”
周钰也跟着奶声奶气的叫道:“妈……妈妈……”
周衍卿扬起唇角,侧头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说:“我再不是周家人,不是宋家人,我只是周衍卿,永远只做你的身边人。旬旬,你回来吧。”
周诺:“妈妈,你回来吧。”
周钰:“妈妈,你回来吧。”
两个孩子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紧接着小诺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小小的手,搭在了程旬旬的手背上,轻轻握住,又唤了一声。
程旬旬依旧闭着眼睛,靠在周衍卿的胸膛上,唇边含着一抹笑,眼角却有眼泪缓缓滑落。
水光潋滟晴方好。
程旬旬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大梦初醒,她睁开眼睛,缓缓抬头,看向了周衍卿,同他对视片刻,渐渐露出了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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