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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媛妈妈今天穿了一件复古的印花连衣裙,头发盘成复杂的花式,配上同样复古的大红唇,倒有些像巴洛克时代的贵妇人。
那种夸张地唇色顾盼也曾尝试过,只是她涂上后,怎么看怎么像刚吃过人肉。
顾盼走到桌边,假意寒暄,“一个人啊?”
“本来约了人,被放鸽子了。”媛媛妈妈叹口气,紧接着目光殷切,“顾老师和黎念爸爸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吃吧?”
“可以吗?”顾盼偏头征求黎恕的意见,后者却没什么表情,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可眼神却没有丁点儿笑意,只淡淡看着她,“既然顾老师做东,那自然是你做主。”
顾盼的心跳几乎要飚上一百二,脸上却更加热情,“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就一起吃吧。”
泰国菜口味大众,但这家餐馆胜在装修风格独特,打眼儿一看有点像富丽堂皇的泰姬陵。似乎是摸清了黎恕的喜好,媛媛妈妈考虑再三才把饭局定在这里。
环境漂亮归漂亮,但在一个陵里面吃饭,恕顾盼很难理解他们有钱人的品位。
落座后,媛媛妈妈的热情毫不掩饰,挥手要来菜单,直接推到黎恕面前,“吃点什么?这里的冬阴功汤特别味道特别好,黎念爸爸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海鲜菠萝饭和咖喱鸡都不错,还有……”
黎恕微垂了眼,把菜单递还给她,唇角甚至微微翘着,“女士优先。”
媛媛妈妈一愣,爱慕之色从眉梢漫到眼尾,一语双关,“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盼觉得,要不是她在场,这里大约能变成一幅活春宫图。
四菜一汤点过后,媛媛妈妈又开始翻酒水单,微笑提议,“不如喝点红酒吧。”
黎恕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绅士修养,“你们看,我随意。”
顾盼想到什么,小声提醒,“你,打算酒驾回去吗。”
“可以请代驾。”黎恕偏头,撑腮,若有所思看她,“顾老师难得请客,不喝点酒助兴,岂不是不给顾老师面子。”
又变回那种阴沉的语调。
媛媛妈妈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打量几圈,笑道,“那就喝一点吧。”
这一定是顾盼吃的最尴尬的一顿饭,除过身份尴尬,更多的是心虚。内心深处的歉意像要冲出汽水瓶的泡沫,一波一波涌上来。沈舒微说得对,她还真是不擅长说谎啊。
三个人心怀鬼胎,平时也没有多大交集,聊天时大多讲一些幼儿园的趋势。媛媛妈妈甚至还请教了几个有关儿童心理学的问题,都被顾盼一本正经的解答。唯独黎恕始终默不作声,只有在问到他时,才做出二到十个字的经典点评。
偏偏,每一句都能点到点子上。
半个小时过后,眼见话题从儿童心理学演变成成人心理学,顾盼捏着手指,觉得自己应该功成身退了。避开黎恕时不时凝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长的目光,随便找了个朋友出事的借口就逃之夭夭,临走时不忘补充,“我买过单了,你们慢吃,慢吃。”
媛媛妈妈冲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那神情似乎在说,饭钱她会报销?
正直晚饭时间,路灯初亮,长街车水马龙。推开饭店门的那一刹那,顾盼长长舒一口气,餐桌上碾压着她每一寸肌肤的流淌空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像一尾濒死的鱼,被重新放回到水里,终于能够大口呼吸。
给黎恕做媒这种事,这辈子都不想再干第二次。
略微分辨了方向,顾盼准备步行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没走两步,她忽然看到,成荫的法国梧桐后面,似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不会吧。
她满腹怀疑地再走近一步,那影子似乎发现了她,刷的一下躲在了树后面。
顾盼抚了抚额,一个没忍住,低喝了一声,“出来。”
三秒后,树后踱出一个人,小小的身子有些扭捏,恭恭敬敬问了声好,“顾老师好。”
……我特么很不好。
周围看了两圈,都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虽然震惊,但顾盼还是忍不住问,“你一个人来的?”
大约是自知犯了错,黎念这个头,点的很没有底气。
顾盼头都要炸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心底的火就是控制不住的呼呼冒出来,她感觉脸上发热,头都要充血地像要裂开。心底像有堆火,烧的她有些愤怒。她想冲回店里问黎恕就是这样看孩子的吗?家里不是佣人管家一大堆吗?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
但大约没什么质问的资格,最终,怒气化作一句压抑的质问,“黎念,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黎念扯着书包带,拉拢着头,嘴上却不服输,“爸爸晚上说要出去吃饭,还特意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陈姨偷偷跟我说,他一定是跟女人一起吃饭。”
顾盼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跟来了?”
点头。
顾盼实在不大理解,“为什么跟女人吃饭,你要跟来?”
黎念猛地抬头,挥了挥小拳头,声音里满是稚气,“陆叔叔说过,女人就像洪水猛兽,我觉得,我爸爸比我更危险一点。”
顾盼真心觉得,这位陆叔叔,大约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看着不谙世事的黎小念,她只好把怒气一点一点消化,直至平息,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落地窗,面无表情的脸跟黎恕如出一辙。这个角度恰好对方才的位置一览无余,他看好了一会儿,才问她:“爸爸在干什么,相亲吗?”
顾盼一边感叹黎小念实在太早熟,一边阻止他对大人的世界有更深入的了解,“不是,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起吃饭而已。”
“我不信。”黎念还有点委屈,嘟了嘟小嘴。
难得流露出的可爱模样把顾盼逗笑了,方才的怒气几乎烟消云散。她望一眼已经黑透的天,又望一眼对席而坐的男女,决定留下来再观察观察情况。再说把孩子一个人扔在这里,她也不放心,索性跟黎念一起等这顿鸿门宴的大结局。
饭店里,服务员端上主食。
顾盼咽了咽口水,刚才走的太急,没吃饱啊。
黎念似乎对精致的菜品不感兴趣,只专心致志地盯着笑成一朵花儿的媛媛妈妈,愤愤不平,“经常有漂亮的女人找爸爸。”
“恩。”顾盼心不在焉回答一声,目光转到色泽鲜艳的咖喱鸡,“然后呢?”
黎念继续愤愤不平,“爸爸都不喜欢她们,我也不喜欢。”
顾盼看着他粉嘟嘟气鼓鼓的小脸儿,越发觉得喜欢,真想低头咬一口,“那这个阿姨呢,你喜欢吗?”
黎念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似乎十分嫌弃,“不喜欢,身材不好,长得难看。”又瞥了顾盼一眼,“还不如你。”
顾盼抚了抚额,默默把这句话当成了夸奖。
十五分钟后,服务员开始盛汤。
肚子开始咕咕地叫,顾盼决定转移注意力,想来想去,蹲下身把黎小念转向自己,眼睛亮晶晶的,“你为什么会叫我妈妈?”
黎小念双手抱肩,一昂头,“我不说。”
“给你买糖吃?”
“吃糖坏牙。”
“给你读十万个为什么?”
“我识字。”
“乐高玩具?”
“我家有很多。”
“……”顾盼决定放弃,有其父,必有其子。
“除非……”他奶声奶气,把大人老成的模样学了个八九分。
顾盼心里好笑,笑盈盈问他,“除非什么?”短短的几分钟,比起知道答案,顾盼对眼前的黎小念更加感兴趣。
她实在,太喜欢小孩子了。
黎小念一嘟嘴,哼道:“我还没有想好。”
顾盼笑得更开,捏了把他的小脸,“黎小念,老师对你,有求必应。”
隔着橱窗玻璃,暖黄的光晕从彩色的琉璃灯罩投下来,窗边的男人满脸心不在焉,撑着腮不知道在看着哪里,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桌沿,是不耐烦地模样。对面的女人唇角微微勾起,将精致的妆容衬托的更加艳丽。
撇开年纪和离异两点不谈,媛媛妈妈还真是一个吸引人的对象。
一顿饭看似吃的毫无进展,完全是黎恕对女人的各种暗送秋波视而不见。从什么递汤的时候假装烫手而对面的黎恕根本不接啊,假装弯腰捡筷子对面的黎恕根本不看啊,还有桌子下面的腿……
顾盼伸手捂上黎念的眼睛,“你爸爸难道……”
不举吗。
一瓶红酒见了底,媛媛妈妈目光迷茫,黎大校长面不改色,顾盼的腿都要蹲麻了。时钟指向八点半,桌上也只剩残羹冷炙,估计最多十分钟,鸿门宴就要寿终正寝了。
但,这也太平静了。平静到她都觉得今晚这顿价格不菲的晚餐真是白吃了。
“说好的项庄舞剑呢?”顾盼把手肘撑在膝盖上。
“什么是项庄舞剑?”黎念十分好学。
顾盼还在想该如何解释,紧接着眼睛一亮,再次伸手捂上黎念的眼睛,“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