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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当真会卜卦?”绘扇抹着眼泪狐疑的看着荼笑白,那眼底怎么看都是对荼笑白的不信任。
也不怪她质疑荼笑白的能耐,身为荼笑白的贴身侍女,没有谁比绘扇更清楚她这小姐有几分斤两。
她打小就跟在荼笑白身边,荼笑白又对她全然的信任,不管有什么心事都对她倾诉。钦天监一门上下全都是骗子,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小姐这些年来本事没学到半点,倒是把装神弄鬼使的得心应手。
什么天赐神女,什么仙女转世……可怜的小姐不过就是钦天监的一枚棋子,是供老爷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而已。
荼笑白见绘扇不过问了一句话,但眼神却越发的显得幽怨可怜,眼泪也有再度爆发的趋势。她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盘膝往地上一坐把包着塔罗牌的黑布打开,将二十二张纸牌拿在手里,笑眯眯的道:“小爷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你不知道的本事也多着呢,今日就让你开开眼……嗯?”
纸牌入手的感觉还是同过往一样,从指尖漫开的清凉直直的渗入心底,连带着她的思绪也清明了不少。但压在手心里的重量却与往日有些细微的差别,令荼笑白的心脏瞬间一紧,眼底也多了一丝惊慌鼷。
这重量不对。
这是师父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前世那二十多年一直都从未离身,她也经常拿出塔罗牌跟师父学塔罗占卜,所以,这副牌对她来说就仿若身体的一部分那般熟悉,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出她的感觉。
此时不过是将它们握在手里,荼笑白便察觉到重量轻了少许,她飞快的将黑布掀开一张一张的看了过去,顿时发现,原本该是二十二张的塔罗牌竟然少了一张。
荼笑白瞬间站直了身子,脸色泛白轻咬着嘴唇。
怎么会这样……
这副牌一直都被她贴身保管,外面还封了一层黑布来保护牌面,即便是在坊间不小心被窃走,也该是丢了全套而不是只少了其中一张。
如今眼见其他的纸牌都完好无损,外面的黑布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可纸牌却偏偏少了一张,荼笑白的心脏开始碰碰直跳,有些焦躁的在破庙里走来走去。
“小姐?”绘扇一脸不解的望着荼笑白,盯着她手中纸牌的双眸泛出了一丝好奇的光芒。
那是什么东西?
像纸又好像不是纸,上面还画着奇奇怪怪的小人,她以前怎么从未见过小姐身上有这东西?
小姐说要给她们的未来卜卦断文,那东西就是小姐用来问卜的工具么?
她自小就在钦天监长大,见过龟甲扔过铜钱,抽过木签也摸过星盘,但她从未见过有人用几张黑纸来卜卦的。
难道,小姐的身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绘扇的小嘴立刻便撅了起来。
“别吵。”荼笑白皱着眉头冷下了神色,秀眉轻蹙凝视着破庙外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师父曾告知过她的一种异状,但这种状况她在前世却从未见过。
掉牌。
师父说,当她能真正领悟到吉普赛占卜的精髓,真正懂得每一张塔罗牌的释义,她在占卜的时候便不再需要借助牌阵,随便抽取一张便能为眼前的困境指点迷津。
等她到达了这种境界,或许她就会遇到一种诡异的奇景:掉牌。
被她常年带在身上的塔罗牌会感知她的心情,判断她所处的环境,一旦她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陷入了什么困境,二十二张塔罗牌里的其中一张便会突然掉落,以此来向塔罗牌的主人示警。
荼笑白方才检查的时候已经知道丢失的那张牌是什么,那是塔罗牌里编号为一的魔术师,一张释义为创造和开始的塔罗牌。
但凡是解读牌义的占卜师,都会根据牌面的正反位置来判断事情的走向。魔术师这张牌象征着时机,但正反的牌面却昭示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如果翻开的牌面是正位的魔术师,那就代表事情的开始和行动的改变,意味着她所做的决定一定会成功,所有的走向都会按照她构想的那样趋向于完美。
但如果翻开的牌面是倒立的魔术师,那就代表她的处境糟糕到了极点,不管她做什么都会以失败告终。
丢失的魔术师到底是正位还是逆位的……
她和郭疯子晨间还在算计着想找机会回到荼家,没过多久就被荼笑冉发现并遭到了追杀,跟着她的牌就掉落向她示警……
眼下这种状况,是要让她好好斟酌然后做出抉择么?
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荼家人也确定了她还活着,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大咧咧的回到荼家,打着神女重生的幌子夺回自己原有的一切。
还有一种,便是收拾行李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来躲避荼家人的追杀……
“小姐,你怎么了?”绘扇从未见过荼笑白露出这种神情,自从她们离开钦天监后,小姐虽然不再锦衣玉食,但脸上却从未失去过笑容,像眼下这边愁眉不展又神色凝重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她有些紧张的上前劝慰道:“小姐,奴婢方才不过是同你说笑的,你不会问卜的话便不要勉强。荼家那里我也不会去惹事,一定不会给小姐招来麻烦。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离开盛京。”
“等等。”
听到绘扇沮丧的话,荼笑白转过身微微一笑,脸上恢复了平日的自在轻松。
她上前将绘扇手中的包裹往干草堆上一扔,捏了捏她的小脸道:“谁说小爷我勉强了?你还记不记得小爷跟你说过,一定会带你回钦天监来着?”
“说是说过……”绘扇嘀咕着看了荼笑白一眼,最终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离开盛京吧。钦天监里太过危险,以小姐这心智……呃,我们还是在外面比较安全。”
“啊呸!你这丫头是看不起小爷,觉得小爷比荼家那些人更像笨蛋么?”荼笑白气呼呼的瞪着绘扇,“小爷这就带你回荼家,让你看看谁才是笨蛋!”
“哎呦,小姐你可千万别冲动啊!被监正大人看到你还活着,他一定会打死你的!”绘扇满头大汗的拉住荼笑白,唯恐她想不开的跑回荼家。
“傻丫头,你真当我爹不知道我还活着?”荼笑白斜睨着绘扇,绕过她往干草堆上一趟,双手垫在了脑后一摇一摇的翘起了二郎腿。
“小姐!”绘扇跺了跺脚,万般无奈的看着她如市井流氓般的仪态,拉长了小脸跪坐在她身边,“小姐怀疑监正大人知道你还活着?”
“不是怀疑,是确定。”荼笑白老神在在的回答:“我娘虽然是钦天监的大夫人,但在钦天监里向来都没什么地位。被我爹当心肝儿一样疼宠的一直都只有二房那一脉,他能容忍娘亲占着主母的位置未将她休弃,不过是因为太子看上了咱家大姐。若不是他本来就没想过置我于死地,他怎会对娘的安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这个笨丫头陪着我离开钦天监,把我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
像绘扇这种贴身大丫鬟,钦天监里大大小小的秘密她都知道少许。
莫说是荼家暗地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单只是荼三小姐根本不会卜卦这一条,就足够绘扇被灭口千百回。
仔细的想一想,记忆中及笄礼上发生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她这身体的亲爹亲娘所做的一切更是让她各种不解摸不着头绪,再加上她记忆中缺失的那一段……
看来,也只有回到荼家,才能看清楚她身上的未解之谜了。
赌上一把吧。
荼笑白将塔罗牌平放到眼前,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绚烂的牌面。
就赌她掉落的那张魔术师是正位,赌她选择的未来是一片光明大道。
等她为三小姐讨回了公道,她也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
盛京东方,浑天崖。
明月当头,清风徐徐,漆黑的夜幕像是铺开的黑色画卷,任闪烁的繁星流萤在其中散落摇曳,交织出一片焕彩的奇景。
高耸的浑天崖如同矗立在山间的巨人,崖顶有一处山壁开裂,斜斜的延伸出一方石台。一名中年男子此时便立在这石台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天际闪烁的星子。
“爹。”淡雅的呼唤从男子身后传来,男子微微侧头,眼底立刻映入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荼雨安缓步上前,对站在观星台上半晌的荼明喆问:“是星象出了什么变化么?”
北齐钦天监监正,权倾朝野的荼家家主荼明喆,闻言继续回头看向了天幕,“七杀破军皆光芒异动,紫微即将横空出世,这盛京城内即将大乱了。”
“紫微是谁。”荼雨安皱了皱眉头问。
“为父不知。”荼明喆轻描淡写的回答:“荼家祖上的占星术早已失传,至今无一人能继承祖先的衣钵。以你的火候想从星象中寻到紫薇,无疑等同于痴人说梦。”
“是……”荼雨安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却恭敬的低眉顺目再无言语。
荼明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缓步走下观星台道:“京中的流言有什么变化。”
“同一个多月前传出的一样。”荼雨安跟在他身后回答:“荼笑白如今栖身城东破庙,百姓们皆奉她为神算子,若再让流言继续下去,只怕她的名声便要压过冉儿了。”
“寻个机会去探她一探。”荼明喆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若她当真因此而开窍,便把她从破庙里接回来,只要她能继成荼家祖上的问卜之术,钦天监便能真正的做到权倾朝野,取代那个愚昧的齐王。”
“那冉儿?”荼雨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你并不只有冉儿这一个妹妹。”荼明喆的脸色微微一冷,“若是心底还有挂念,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为紫微。”
*
城东破庙,荼笑白一大早就窜了起来,吆喝着郭枫开始翻箱倒柜。
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荼笑白更深刻的下定了重回荼家的决心,于是在睡醒后便开始付诸行动。
“小姐,你这是要做甚。”绘扇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吩咐小乞丐们将破庙清扫干净,又在正中佛像下支起了一张破烂的桌子,随即煞有其事的往桌子后一坐,托着下巴翘着二郎腿笑的无比的自在。
“我要向荼家二小姐,咱们那位神通广大的护国公主宣战。”荼笑白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啥?”绘扇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扯着荼笑白的袖子重复,“小姐你再同我说一遍?”
荼笑白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小脸,“小爷我说,我要挑战荼家那个二代神女,让盛京城里的百姓看看我们俩到底谁才是神算子。”
“我滴个亲娘……”绘扇双腿一软脸色一白,好悬没直接给荼笑白跪下,“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你这是公然同监正大人叫板,是想要挑战钦天监的权威!难道你忘了,盛京城内除了荼家,但凡是打着神算子旗号为人卜卦的,全都被钦天监暗中除去了么?”
“那又如何?”荼笑白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你忘了小爷昨日告诉你的话了?”
她那个爹原本就未打算取她小命,只不过是在谋划啥诡异的阴谋而已。
既然他摆明了是在放水,那她就索性大胆的折腾,也好试探一下钦天监的反应。
这些年来,因为荼家在盛京城里的名望,以及钦天监对盛京算卦事业的垄断,城里已鲜少有街头卦师出现。
古人大多都迷信玄学,卦师的生意自然无比的兴隆,虽说这些人里有大部分都是江湖骗子,但偶尔还是会冒出几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然而,因为荼家祖上的排挤,以及荼明喆对盛京里卦师的迫害,但凡是有真材实料的卦师,要么进入荼家成为了荼家的仆人,要么就直接被荼明喆诛灭了满门。
如此一来,远离盛京的偏城倒还能在街头看到卜卦摊子,可若想在盛京城内卜卦断文,或是求个黄道吉日,那就只能花天价去求钦天监的门生。
荼笑白正是利用了这点,刻了木牌公然报出自己的姓名,并让郭枫和那些小乞丐在盛京里放出流言,说城东破庙里出了个灵验的神算子,以此来在百姓中为自己造势。
只要她的名望能超过钦天监那个二小姐,自会有风声传入宫中,引起那个迷信的昏君的注意。若是荼家人因此而坐立不安,便一定会出面将她接回荼家。
因为,他们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挑战荼家的权威,妄图取代钦天监荼家的神算子之名。
“所以,小姐你公然摆起了算命摊子,是终于放弃了寻找大鱼,改为守株待兔全面撒网,等着大鱼来主动上钩?”听了荼笑白详细的打算,绘扇脸色难看的瞪着荼笑白,咬牙切齿的问。
荼笑白得意洋洋的抬起了下巴,“若论起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荼笑冉绝对比不过本小爷半分,小扇儿你就乖乖的蹲着,看小爷我如何大显神通捍卫咱们的神算子之名。”
“啊呸!”绘扇终于忍无可忍的跳脚,“有钦天监那尊大佛压在头上,哪怕你把流言传的天花乱坠,盛京里的百姓也不敢来寻你卜卦。找你卜卦就等于是公然和钦天监作对,若是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出现在这里,奴婢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小姐当板凳坐!”
“咚——”的一声脆响。
绘扇的话音刚刚落地,一锭亮晶晶的银子便穿过大门落在了荼笑白面前的桌子上。
绘扇的下巴咔的一声掉了下来,接着就见一青衣飘飘的公子翩然而至,笑眯眯的对荼笑白荼笑白眨了眨眼睛。
“噫!怎么是你!”荼笑白脸色一变瞬间跳起,灵动的大眼睛惊惶的四下里巡视。
姬天辙戏谑的努了努嘴,冲上桌子上的碎银示意,“别找了,那个谁不在。老子不怕,你来算一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