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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的手艺果然不错,鱼买回来之后,三把两把把鱼杀了,然后准备开始做水煮鱼。
老爷子做饭的时候,李军跟老太太在院子里坐着闲聊。老太太多少看出来了李军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但是她不想马上拆穿,毕竟儿子才回来,在外面历经了什么困苦都不知道。
如果自己贸然拆穿,儿子多半有些难以接受。再说,老两口已经问到耳朵根前了,但儿子还是不愿意说,那就说明他确实不太愿意说,所以也只能暂时先尊重儿子的意愿吧,等过段时间,再寻机会问下。
老太太和李军,多是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老太太说到李军不在家的时候,黎斌这孩子还经常过来看看,过节的时候,还专门提礼品过来,或者做点好吃的带过来。“这孩子真不错。”这是老太太对黎斌的评价。
李军说:“毕竟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是好朋友。”说到这里,他其实还有些愧疚,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了自己没能尽孝,倒是自己朋友还经常来关心问候。
老太太又问:“军军,别怪妈妈话多,你这些年,一个对象都没谈么?”
李军此刻心情还不错,笑了笑说:“妈,我也谈过,但都不太理想。要是理想的话,也就带回来给你和我爸看看了。现在都这个年纪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好再谈了。”
老太太说:“你也别灰心,明天我便让妈妈以前上班一起的那些阿姨们给你物色一下。咱也不是特别大的年纪,再说感情这事,还是需要讲缘分的。说不定缘分马上就到了呢。”
李军看着老太太说话,心中暖暖的。不一会儿,老爷子饭菜做好了,喊搬桌子吃饭。
李军起身去收拾桌子,收拾完之后,准备把桌子移到院子里,稍微一用力,便觉得气喘吁吁。这一幕恰好又被老太太看到了,她站在一边,紧紧盯着李军,嘴巴动了动准备说话,但又忍住了。
李军感觉到自己很吃力,便换了一个方式,将桌子逐步拖到院子中间。老爷子也过来搭了一把手,两人这才将桌子放好。
三荤一素一汤,分别是:水煮鱼、红烧肉、鱼香肉丝、炝炒小白菜,以及黄瓜皮蛋汤。这都是典型的川菜,荤素搭配,家常又挺可口的。李军刚坐下来,就有种想流口水的冲动。这种久违的饭菜香,就是家的味道。
老爷子拿出来了一瓶酒,和两个小酒杯,递给李军一个。李军本不想喝,但见老父亲已经把杯子递过来了,觉得不好扫了老人家的兴致,便将杯子接了,放在面前。
老太太马上说:“军军才回到家,别喝酒了。老李你要喝你自己喝,等过几天再让军军陪你喝。今天先让他吃点菜,这么好的菜,不吃完可浪费了。”她边说边朝着老爷子使眼色。
老爷子见她使眼色,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既然是老太太发号施令了,他也就不好再坚持,只好笑着说:“你妈就这样,每次我想喝点酒,她老是横刀夺爱,扫了我的兴致。不过说得也对,军军你就先不喝了,等明后天休息好了,咱爷俩再好好喝几杯。”说着便把李军的杯子又收了回来。
李军本就不太想喝,加上胃有些隐隐作疼,见老爷子这么说,便顺势给了台阶下,说:“我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好久没吃爸做的饭菜,我可是要好好吃几碗饭。”
老太太立即拿起筷子,给李军夹菜。她恨不得把桌上的菜,全部夹到李军的碗中。见碗里已经放不下了,这才说:“你赶紧吃,都是你爱吃的菜。你爸今天这手艺还不错,我感觉超常发挥了。”
老爷子笑了笑,一脸自豪,举杯兀自抿了一口酒,说:“这么多年,我这手艺,练也练出来了。”
这顿饭,表面看起来欢欢喜喜,其实三个人各自内心都有事。
李军尽可能掩饰自己大病的样子,他不想二位老人担心,或者说不想这么突然接受他患癌的事实。老太太看出来李军身患重病,只不过不知道是癌症,而且她也在尽可能不让儿子和老伴儿看出来自己的情绪变化。只有老爷子,他知道面前这两人都有心事,治愈具体是啥心事,他却无法摸透。
饭后还是老爷子收拾餐具。李军下午在家休息,睡了午觉,晚上他不想在家吃饭,给爸妈说了声,自己出去游荡去了。直到很晚,他才回到家,听到老太太和老爷子还没睡着,便轻手轻脚,赶紧洗漱上床躺下。
隔壁房间里,老太太正低声呜咽。她晚上趁着李军出去游荡,偷偷看了下李军回来的皮箱子,看到了里面的药,以及含糊不清的诊断书。尽管李军回来之前,还专门将药物包装处理过,涉及到“癌”字样的药品,都撕掉了包装,但老太太还是在箱子夹层看到了这种初步诊断病例。
她看到病例的一瞬间,差点站不稳了。整个人,脑子都是嗡嗡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反反复复看了这个初步病例,怎么都不相信儿子会出现这种问题。
联想到白天看到儿子消瘦的面庞,以及搬桌子的有气无力,她更加确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情况。而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整个世界轰然塌掉了。
那一瞬间,她站在李军的房间里,手里拿着诊断病例,一直在哆嗦,腿都站不直,只好坐在床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流了一会,又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于是又擦掉眼泪,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再看,发现仍然是真实的。
没错,儿子就是胃癌,还做了手术,切了一部分。
“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给我和老李说一声呢?”老太太自言自语,手直哆嗦。她慢慢扶着床前的写字台边沿,用尽全力站起来,将病例原样子塞回李军的皮箱夹层里,塞完之后,又检查一下是否恢复原样了。
她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便很快想着这事不能让儿子知道自己知道了。迅速出了房间,晚上晚饭也没吃。老爷子热了中午的饭菜后,她还是没啥胃口,直接上床侧身睡了下来。
老爷子见状起疑,追问怎么回事。老太太思索再三,将自己的怀疑跟看到的情况,给他都说了,老爷子表现得稍微冷静一些,说:“老伴儿,这事军军不说的话,我们还是别提了。免得给他增加心里负担。只有等回头找机会,暗示他赶紧去医院再检查治疗。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这让我们今后怎么办呢?”
老太太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眼泪直流,终于蒙着头,呜呜哭了出来。
老爷子轻声安慰说:“你心里难受我知道,这就是命,能有啥办法。想哭就哭吧,但声音大了会惊动军军,他自己肯定也很难受的。你看晚上他都没在家吃饭,明显是怕我们疑心而难受。”
老太太哭着说:“我···我这是造什么孽了!唯一一个儿子还得绝症,现在想哭都还不能大声哭。老李,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老爷子侧身抱着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闷声不响,眼泪顺着侧脸直接流到耳窝里,灼热灼热的。
而此时,隔壁次卧的李军,躺在床上,已经听到老两口的对话了。他确信二人是已经知道自己得癌症的事了。但此时,他还是没有打算直接表明自己这个病的情况。
在老人面前,有时候,我们要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小孩子。只有自己是小孩子,老年人才能明正言顺的当老人。
想到这里,李军双手紧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如果直接告诉老两口,他们的宝贝儿子得绝症了,两人能接受么?
如果不告诉老两口,那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俩的面前么?
有时候选择题真是最让人受煎熬的。成年人,也需要选择。而且有时候成年人的选择更加残酷,更加毫无人性而言。
李军又失眠了,他努力坐起来,拉开床头的电线开关,将皮箱打开。
他想找一下关于蓉都的记忆,或者说关于过去生活的一些记忆,但皮箱里,除了简单的几件衣服之外,也没啥值得让回忆泛滥的物品了。
那本写满诗歌的笔记本,他几次想打开看看,但看到日记本的封面,心里就难受,也就没有勇气再打开了。但是,在这个有些凉意的夏天夜晚,他想起了远在加拿大的陈虹和刘莲茹,以及在东川此刻也许正在睡觉的林淑琴。
陈虹那边此刻是大白天,她会在做什么呢?这么久了,她会不会也在想着我们呢?
而林淑琴,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她更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的情况,她已为人妻,也和过去告别了。那么,自己还有啥必要想到她了呢?
李军起身站在床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江面,挖沙轮船上,星火点点,若隐若现。
隔壁房间里,老太太隐约的呜咽声,传到李军的耳朵里,像一把尖刀,时不时地刺一下他的耳膜。在这一瞬间,李军决定天亮之后去找黎斌。
他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种惊天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