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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开地震,突兀仙山万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洛神赋》
一听灵漪儿愿意教自己法术,醒言当下便乐坏了!
想到以后便有可能在这鄱阳湖里“如鱼得水”,醒言赶紧忙不迭地连连保证:“‘水性’我有!‘水性’我有!我其他不成,这‘水性’是极好的啦!“虽然我是山里人,但常在那饶州城里行走。待到天热之时,那饶州城中哪条沟沟汊汊,我没下去游过?”见少年这急切模样,灵漪儿忍俊不禁,“噗”的一下笑出声来:“人家说的那‘水性’,不是指你会不会游水啦!”“嗯?不指这那还能是啥?”“不知道了吧!我刚才说的这‘水性’,是说你这人本身,生来有没有那五行水属啦!”
“要修习我们龙宫的‘辟水咒’,醒言你那五行之中,必须有水属性啦!”“哦?还有这等讲究?——这个五行水属……恐怕我也是有的吧?要如何才能得知我有没有这‘水性’?”
少年现在觉得自己可能修习不成这法咒,一脸焦急地望着灵漪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知晓你那五行种属……”“呀!那可咋办?!”
所谓“关心则乱”,饶是醒言这少年平素那般随和,现在也如百爪挠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在那儿患得患失不已。
“嘻!你好笨也!待我把这‘辟水咒’的法门告诉你,你试试能不能成功施展,不就可以啦?”
“呃!这倒是啊!!我咋没想到呢……”少年摸着头笑了。
“只是……”醒言立马便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是我无那水属,这法术失败,岂不是便要被淹死?!”
难怪醒言如此担心——此事关系到自家性命,可是非同小可,他觉着还是预先问清楚为好——因为听灵漪儿那口气,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若是自己真无那什么五行水属,便要把自己这条小命搭上,那实在是划不来,恐怕还是不学为妙!
“嘻嘻!原以为你这惫懒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却原来也是个怕死鬼!放心吧,有本姑娘在旁边照应着呢!——若是你实在够笨,学不会这‘辟水咒’,我便立马在你身上施展一个‘瞬水诀’,死不了的!”
“嗬!那我就放心了——快将法门口诀说给我听吧!”听得灵漪儿保证,醒言便似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胆气立马大涨!见少年这番发乎情性的言行,灵漪儿抿嘴一笑,倒没有再逗他。当下,这位四渎龙宫的公主,便把那“辟水咒”的法门,原原本本地告诉醒言。待他完全记住,又将那些个需要注意之处,一一讲解给醒言听。
少女这番耐心模样,倒也真像一位尽心尽职的授业老师。对于醒言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学习一项法术,自是非常认真。现在,这位饶州城的市井少年,在那儿支起双耳,听灵漪讲解,唯恐遗漏一个字儿。过得片刻,又反复温习了几遍,醒言自觉应该没甚问题,便按照灵漪儿所叮嘱的法门,静心凝神,开始默念咒语。而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却似乎比醒言本人更紧张。那双秋水一样的明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一瞬也不瞬。待念得七八句,醒言忽然觉着,自己身体里那股自封的“太华道力”,便似被自己口中正念的咒语牵引着一般,在那体内四经八脉中往复游走。虽然这太华道力还是比较微弱,但这股水样流动的气机,醒言已是能清晰地感觉到。
“呵!看来,灵漪这丫头倒没逗我,这‘辟水咒’的法诀,还真有些门道!”
谁知,待少年方一心有旁骛,身体里的那股游走的气机,立即便消逝无踪!醒言警觉,立马聚精会神,平心静气反复念诵那灵漪公主刚刚教授的咒语。
又过得一会儿,那正自在一旁等得有些焦躁的灵漪公主,却突然间发觉,自己眼前这片明色水膜,竟然“砉”的一声,霍然中分!
“成功了!”灵漪儿与醒言的心中,俱是惊喜万分!
虽然醒言这一动念,那中分的水膜立即合上,但毕竟有了一次经验,醒言又再次念诵一遍咒语,很快,那隔开尘世与仙宫的水膜,又是分开。
见法术施展成功,醒言便按那灵漪儿所授,捏着法诀,纵身跳入这泓鄱阳湖水之中。只见这鄱阳水泊中的清寒秋水,一遇到少年,便在他身侧自动分开。远远看去,这少年整个的身周,便似裹着一只卵状的硕大气团——张醒言这个生长于郊野的饶州市井少年,便在他十六岁那年的深秋,在这清光潋滟的鄱阳秋水中,学会了他此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诀。见少年如此轻易地便施展出“辟水咒”,灵漪儿在欣喜之余,倒也颇有几分惊奇:“呀!以前爷爷所说的那些个赞誉话儿,怕是也有几分真实——看他学这法术如此快捷,恐怕却也真有几分本事。”“这人还是有不少优异之处——就是有些个无礼,还只晓得来欺负我!”灵漪儿在心中计较之余,也顺手施出法术,在前面引领着醒言的这个大气团,便往那鄱阳湖岸上飘去。只是,醒言惊奇地发现,身前这灵漪少女的身遭,却没啥气团。少女那柔弱无骨的身躯,便似是那游鱼一般,在这鄱阳湖水中畅行无碍。过得一会儿,这“辟水”咒儿,醒言便也渐渐谙熟,整个心思也放松下来,还留得些余裕琢磨一些事儿:“真个了不得!我竟学会了这样的神仙法术!”醒言心中激动万分。
“嗬!真多亏了这公主师傅啊——恐怕我这辈子,是再也不愁温饱了!”少年充满自信地想道:“想不到我张醒言竟有这样的奇遇!——若是有朝一日失了那花月楼的活儿,我还可以借着这辟水咒儿,来这鄱阳湖底捞蚌捉螺讨生活!”
“嗯!想来想去,还是阿爹说得不错——学得一门手艺,便是再不愁饿死人了!”在少年这般胡思乱想的同时,他身体里那太华道力流水般的气机,也似乎随着少年身遭这气团、湖水的挤压摇荡,而在少年身体中流转荡漾不止——却又是完全寻不着套路,便似那水漫石坪一般,毫无章法地流动荡漾。“惭愧!我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还真是不错!这番能够施展出这法咒,恐怕与这太华道力,颇有关系吧?”醒言心中暗自得意之余,却也有些悻悻然,“可惜啊!自那晚马蹄山上用它来吹过《水龙吟》之后,我这太华道力便是有若游丝一般——万一以后不够用了咋办?”
“嗯,回去后,还得抽个空来,再仔细读读那本《上清经》,瞅瞅那里面有没有提示啥修炼法门!”
自然而然,醒言便联想到自己那唯一的一本道家经书。这一路想着,没过多久,灵漪儿醒言二人,便又来到少女昨晚拖携着醒言下水的地方——只听“哗啦”两声响动,这俩少年男女便跳到了岸上。虽然,现已是上午辰光,秋阳高照,但鄱阳湖占地广大,这片湖岸甚是偏僻,倒也不虞有人看到醒言灵漪儿两人方才这有若水妖的行径。到得岸上,醒言缓了缓气儿,然后便转到少女灵漪儿的身前,深深一揖,口中诚恳地说道:
“多谢灵漪儿师傅教授我这神奇的法术!”“嘻!徒儿不必多礼——为师也是想不到,我竟是如此教导有方,连你这样的笨小子,却也是一学便会!”
语带揶揄的灵漪儿,现在是一脸的灿烂笑容。明媚的笑靥,映着她那淡黄的绣领,显得分外娇艳动人。
“嗬!那是那是!”“对了,灵漪儿你方才用的是啥法术啊?怎么不用辟开这身旁的湖水?”醒言显是对灵漪儿那更为自在的辟水法颇为好奇。“那就是我开始所说的‘瞬水诀’啦!——倒不是我藏掖着不教你,而是这‘瞬水诀’不只要求修习者有那五行水属即可,还要他们这水之属性异常强。我听爷爷他们说,一般这瞬水法诀,只有我们水族才有可能修得。
“可是,一般水族都自有游水的本能,又不用修习这法术。因此啊,基本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好学之人,才会这门法诀啦!”
灵漪儿一脸嬉笑,显然并不是真正为了自夸。“呀,好可惜啊!”
“是哦!若是常人学会这‘瞬水诀’,在那水中便真个是畅行无碍了,便与那水中的游鱼相差无几了!而且,更不止于此——若是天长日久修习得精深了,还可在那水中瞬息千里呢!”“呀!这么厉害——灵漪你懂的还真不少嘛!”
“嘻!这些都是爷爷他们告诉我的啦!”“……要不,师傅不如也让我试试这‘瞬水诀’?”显然,少年听得灵漪儿如此夸赞这门法术,已是怦然心动了。刚刚的成功,也让他现在自信了许多。“呀!你也真个贪心也!”顿了顿,灵漪儿续道:
“不过也好,反正你也学不会,若不让你试试,以后只说我这师傅不教你!”这次,灵漪儿可真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将那“瞬水诀”的法咒说给醒言听。醒言也知道这法术非同小可,应是更为难学,因此也是格外用心听讲。只不过,待灵漪儿讲解之后,醒言才发现,这“瞬水诀”的咒语,并不如想象中繁难,与自己刚才学得的“辟水咒”相比,那瞬水诀的咒语,甚至还要短了许多。“看来,真个像灵漪儿所说,这‘瞬水诀’的法术,恐怕难就难在修习者的先天属性上了!”
“不管怎样,还是试试吧——反正有灵漪儿在旁护着,大不了呛几口水,又淹不死人!”
稍后,在这位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少年,拈着那瞬水法诀下水之时,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在一旁也是紧张万分。少女口中早已将那法咒准备好,随时准备救人。
即使现在日光正明,也可看得出,少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上,现在正发散着淡淡的清光……
片刻之后,只见,在这鄱阳湖里,有两位少年男女,一前一后,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涵澹清澄的鄱阳秋水之中,悠游无阻……
灿烂的秋日阳光,透过这明澈琉璃般的鄱阳湖水,和着水光变成那青白之色,投射在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上。翩然的身姿,在这光影流动之间,便恍若那悠游于天上云间的仙人……
坠在少年身后的那位黄裙玉襦的少女,看着前面这位身姿飘逸的少年,心中只是不住地想道:
“难道……难道爷爷他们哄我?这‘瞬水诀’的法术儿,竟是随便一位路人,便都能学会?”
又回到鄱阳湖岸上,此时灵漪儿对这市井少年,倒真有些另眼相看了。
很难得的,灵漪儿赞了醒言一句:
“嗯,看来不只是我教导有方,你这徒儿也真个争气——这么快便学会两样法术,看来醒言你那天分还是蛮高的嘛!”
“嗬!”听得少女称赞,醒言也是颇为高兴:
“其实……我也早就觉着自己,学东西比较快!哈哈,哈哈哈!”瞧着少年那没正形的嬉笑,灵漪儿也不理会。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绢本来,递给醒言,道:
“喏,给你。这就是答应过教给你的那本……《风水引》。”说到句末,倒有些吞吞吐吐。醒言闻言,赶紧将灵漪儿手中这本薄薄的绢册接过来。“咦?这名字咋是……”
原来,醒言发现这本淡绿茵然的绢折封面上,题额不是那“风水引”,却换成娟秀清丽的三个字:“漪之思”。
“……笨!‘漪之思’只是这《风水引》的别名嘛!你再仔细瞅瞅这封面上的图画。”听得灵漪儿如此说,醒言便又仔细看了看这绢面——少女不说他还注意不到,现在留心一瞧,却看出这淡绿的绢面上,那几笔皴折横斜的银灰墨色,却正是那草书的“风水引”三字——原先乍一看,醒言还以为那是一丛写意的兰花呢!“呵呵,倒是我眼拙了。”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这绢折放入怀中。反正回去可以仔细参习,现在倒不必忙着翻看。
想起来,往日里那个刁蛮少女,这两日还真个教会自己不少东西。想到这儿,醒言便又对眼前这少女语气真诚地道了声:
“多谢师傅赐谱!”“……”
“真想不到,你这无礼家伙也是如此多礼——好啦好啦,以后再不要叫人家师傅啦!叫着叫着都被你叫老啦!”
“呃!那……”醒言这“师傅”二字,倒是叫得诚心诚意,当下正要推说不可,却瞥见少女眸中那秋水一横,只好把那谦词收回肚里,道:“那也好!其实这么叫着,我也觉得不是很自在呢,哈!”
正在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这醒言灵漪儿二人,却突然感觉到,他们脚下的这地儿,又开始颤动起来。醒言记起昨日路上那晃动,正要开口告诉灵漪儿——却只见,这脚下突然一下剧震,猝不及防之间,眼前这少女脚下一个不稳,竟是往前一倾,“呼”的一下抱住醒言!
——靠得少年支撑,这灵漪儿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一下变起突然,两人竟都是来不及反应。过得片刻,灵漪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少女却没有猝然放手。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才将玉手松开,跳到一旁——这一瞬间的迟疑,却只有少女自己才能明了。
脚下这地,仍在那颤抖不已,那犹自羞涩的少女心中,却也是怦怦跳个不停。不过,这一切,醒言却显然是懵懂不觉,兀自在那儿开着玩笑:“嗬!灵漪仙女啊,这次可不怪我——却是你先来抱我的!!”听得这话,这位素来娇惯的龙族公主,却是没有反击,只在那儿不发一言。见此情状,醒言倒也摸不着头脑,也不再说话。这对少年男女,便在这鄱阳湖畔,踩在这颤抖不已的大地上,晃晃悠悠,便似身在那云端一般。也没过得多久,这脚下大地奇异的震动,便又停住。“怪哉,昨日这地也是摇晃个不止。”醒言颇觉这地震动得有些莫名其妙。“嗯,这《风水引》也交给你了,我便先回去吧!”
正自醒言感慨之时,那身旁的灵漪儿,却突然冒出这句话。然后,也不待醒言答话,便是一个回身,已然飘入那鄱阳湖水之中。
正自冉冉而没的灵漪儿,望着还愣在岸上的醒言,忽地嫣然一笑,道:“有空我便来找你。”言罢,便带着这朵宛若盛开芙蕖般的笑容,消失在这潋滟的波光之中。“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这个灵漪儿啊,还真是非同一般呢……”芳踪杳渺,烟波路迷,醒言望着眼前这茫茫无际的鄱阳湖水,忍不住忖道:“上次那居盈姑娘,我也是在这鄱阳水边,才见得她的真容;现在这灵漪儿,更是倏然往来于这烟波之中——嗬!正应那‘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溯游
从之,宛在水中央’之句……看来,这些佳人啊,似乎都是与水有缘呢!”
呆呆望了一会儿这满湖的烟水,醒言忽然记起自己还要返那花月楼做工。一想到这,正在出神的少年赶紧收拢神思,回身上路,向那饶州城而去。
告别了龙宫的公主,现在的少年,倒是满怀欣然:
“嗬!我张醒言又有何德何能?竟然也能结识到这两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呵呵,对于我这个混迹于烟花酒巷,只能略求些温饱的穷小子来说,还需要奢望更多吗?”
又想到往日自己对那居盈的苦苦思念,现在的少年却只是淡然一笑,想道:“我现在,却还有什么可以怨怅的呢?现在所得,已属非分,若是再念及其他,恐怕便要折福了吧。”想通此节,少年心下甚是快然:
“还是早点赶回花月楼吧,勤谨些做事,也好多赚些银钱,拿回去孝敬双亲。”少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迈着轻快的步履,离开这鄱阳水泊,直往那饶州城赶去。日子,便这样悠悠地过去。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醒言也常拿出那本《上清经》来,仔细地研习。自从那日在鄱阳湖中,见识到法术神妙之后,醒言对这些个近乎神鬼的东西,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以为然。虽然那圣人诗书照读,但这些个术法经文,醒言却也是留上了心。
自从被那灵漪儿“师傅”领入堂奥之后,醒言再读这本《上清经》时,发觉以前许多不解的地方,现在也都是豁然开朗。虽然,后面那两篇《炼神化虚》,依旧是那样谲拗难读,但自从那夜在马蹄山头,进入那奇妙无为之境后,醒言对这两篇文字,却也并非是全然懵懂。
在这些日子当中,那灵漪儿又来找过他几回。每次她来,已然想通的少年,都能够坦然相对。两人谈笑无间,浑不觉那人神之间的迥异。
只是,每次灵漪儿来找醒言,即使再是晦掩容颜,却还是会惹得花月楼中的一众姐妹们,注目不已。
这花月楼中,夏姨依旧和蔼,蕊娘依旧淡然,迎儿依旧唠叨。这身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显著的改变。
而这脚下的饶州大地,却仍是隔三岔五地震动一番,久而久之,众人倒也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直到翌年二月里的那一天,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对少年来说,便突然间全都改变了。这是个月圆之夜。圆盘一样的月轮,静静地挂在天穹中,将它那银白的月华,洒在这饶州大地上。
此时已是寅初之时,所有人都正睡得香甜。改变,便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
——所有正在梦乡之中的人,突然之间都在那蒙眬之中,隐隐感觉到身下的床榻,正在左右地摇摆。
“呃!又地震也。”现在的饶州民众,对这样的震动已是习以为常。差不多过得一小会儿,这震动也便会自行消退了。
清醒一些的人,还似乎享受着这样的摇簸;而睡意正浓的人们,则在这摇篮般的韵律中,复又沉沉地睡去。只不过,这一次的大地震动,却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消失。已过得一炷香的工夫,众人发觉自己身下那股摇颠晃荡,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还越发厉害起来。这时,人们才害怕起来,匆忙地裹挟一些衣物细软,奔避到屋外的空地上来。面对这古怪震动的退避反应,醒言也不例外。虽说他也是心性胆大,但面对这般长久不歇的晃动,少年也是心内惶惶。再经得门外相熟小厮的几声招呼催促,醒言便也赶忙穿好衣物,将床下的银钱书籍,俱都放入怀中。在那仓皇之间,却也不忘将那玉笛“神雪”插入腰间。
临出得门时,少年又顺手将那把无名钝剑带上,若是遇啥怪异,也好挡得一挡,聊胜于无。
出得花月楼,醒言这才发现,在这月光底下的街道上,已是站了许多街坊邻居。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谈论这场持久不衰的震动。此时,原本应该静谧安详的街道,却一如早晨嘈杂的菜市那般喧闹。
渐渐地,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这震动,是越来越厉害了。嘈杂的话语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不约而同地往那宽敞之处聚集。
醒言偶尔抬头看看这天上,却发现头顶这月亮依然似圆盘一般,周围并无一丝云翳遮蔽。可怪就怪在这地方——天上这圆若轮盘的满月光华,现在看上去,却只让人觉得是黯然无光!
整个的天空中,正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黑暗。正在看着这墨色天空不住沉思的醒言,却猛然发觉,自己手中这把无名剑器,却突然颤动起来,在指间奔腾跳动,直欲飞出手去。醒言大惊,赶忙紧紧握住这手中的铁剑。恍惚之间,少年竟似乎听到自己这手中之物,却正在兴奋地鸣叫!
正自惊疑不定,偶尔一低头的少年,却又发现自己这别在腰间的“神雪”,此刻也正在发出幽幽的碧色光华——
幸好,除了醒言之外,已经没人会注意到这玉笛的异状了。因为正在这时,只听得好多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惊声呼喊:
“快瞧那东头!”
醒言闻言一惊,赶忙也向那城东望去——这一刻,饶州城中无论是卑微的小民,还是那显达的权贵,俱都看到一幅妖异而又壮美的奇景:只见在那饶州城东的上空,那诡异的黑色夜空中,现在正流窜着各色的光华,似雨、似雹、似龙、似蛇,正在那里闪耀、舞动、奔流。整个的墨色夜空中,现在便如同正下着一场杂乱无章的陨星雨。
突然,和着这脚下的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到,在东天上这场陨星雨坠落消失的刹那间,只觉得“轰隆”一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自己心底突然爆响,便如洪水般冲击、震荡着自己的心魂。
这是一声听不到的巨响,却让所有人心惊肉跳。随着这声诡异的巨响,人群中这位意志坚韧的少年,却发现自己几乎抓不住这手中的剑器——这位力气已是非同小可的少年,只有在他拼尽全身之力后,才能将这把无名之剑堪堪抓住!
幸好,待得这声“惊心动魄”的巨响过后,众人脚下的震动也慢慢平息下来。醒言手中的这把无名剑器,也似是筋疲力尽一般,终于懈怠下来,平静地躺在少年手中,又回复成一截懵懂无知的顽铁。
虽然这诡异的震动已然平息,但这些惊魂未定的人,却还是不敢回屋,只在那儿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或惊恐或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异状。分散在街角四处的人群中,还不时因为观点不合,而发生一些争吵。
当这奇异的月轮渐渐隐入西天,东边的晨光开始熹微明亮之时,所有人却都停住了口中的话语,尽皆屏住呼吸,一齐望向那晨光微露的东方:
只见在饶州城的东边,在那原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上,现在却是高高耸立着一座直冲云霄的雄俊山峰!
是年,《饶州方志》之中记曰:冬末,二月,丙戌望,地震剧,众星东流,如雨而陨。星雨没,仙山出。
《鄱阳县志》中载道:冬,二月,丙戌望,月满食,地大震,星陨如雨。天明,有峰突兀,立于鄱阳县西……
正是:
韬晦千年似小眠,野老村夫锄作田。一朝还复峥嵘貌,扶摇直上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