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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气结烟霞,胸中自无冰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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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气结烟霞,胸中自无冰炭

    现在这天师宗三位法师,正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连醒言也不例外。张云儿与鲍楚雄这一番对答,自然便落在他眼里。

    这时,醒言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赶紧拉着琼肜,从人堆之中钻出来,来到这几人面前。

    走到近前,醒言一揖为礼:“上清宫张醒言,见过天师宗诸位道友。方才目睹诸位的符法,果然神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见醒言行礼,林旭三人略略也还了一礼。不过,与醒言这份热络相比,林旭几人的反应,相对就有些冷淡。只听林旭说道:“张堂主过奖了。其实我应该恭喜堂主才是。”“为何?”

    “张堂主入得上清宫区区三四个月,便受如此重用,被派来独当一面,自然是要恭喜的。”

    “呵!哪里哪里,让林道兄见笑了。”嘴上客套着,醒言心里却有些奇怪:

    自己与林旭几人并不相熟,但听他这说话的意思,怎么似乎对自己竟颇为了解。

    正疑惑间,听得那林旭又接着说道:

    “张堂主三月入得上清宫,三月底离开马蹄山,前往罗浮山赴四海堂堂主之职。除去路上一个月,算起来张堂主只在上清宫待了区区两个多月。如此短暂时日,便被派来担此重任,想必一定是习得上清精妙的道法了?”略顿了顿,刚才还没啥表情的林旭,现在脸上已是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知张堂主能否也让我等开开眼界?”林旭这提议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叫好声,催促这位张堂主也赶快来演练一下神奇的道法——

    武人本色,正喜热闹,刚才林旭等人那番轰轰烈烈的符法,直看得他们目瞪口呆。正在意犹未尽之时,忽听说刚才混杂他们当中一起看热闹的道童,竟是上清宫的什么堂主,当即,这些军汉便高声喝起采来,催促醒言赶快上场!

    现在这所有军士之中,只有鲍楚雄的情绪并不那么高涨。听过林旭这一席话,鲍都尉几乎对醒言彻底丧失了信心。

    林旭忽然如此提议,醒言倒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听得这番说辞,醒言已大致猜到这几位天师教道友神色古怪的原因:

    大抵便是因为四个多月前,自己拒绝了他们宗主张盛天师收他为嫡传弟子的美意,而转投入上清宫门下。

    不过,虽然想通此节,但醒言觉着这疙瘩现在不便解释,也不必解释。现在他琢磨的是:

    “瞧场中这气氛,看来今天必须得露一手了。嗯,就示演一下自己最为娴熟的攻击法术:‘冰心结’!”

    打定主意,醒言便转身朝四下一抱拳,朗声说道:“好,既然盛情难却,那今日我便来献丑一番!”听得少年答应示演,周围的人声顿时平息下去。所有人都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这少年道士的一举一动。走到校场之中,醒言往四下看了看,却发现附近到处都是光洁溜溜的黄泥地,并没啥合适的施术对象——总不能把这威力不小的“冰心结”,随便施展在哪位军汉身上吧?

    不过,眼光扫处,恰瞥见一只拴马的木桩,正孤零零地竖在不远处。这段三四尺高的木桩,微呈枯褐之色,显已是饱经风吹日晒。

    “诸位看好,我将把‘冰心结’之术,施用在那木桩身上!”话音刚落,醒言略一凝念,一道冰心结的法术,便瞬即闪落到拴马桩上。

    如此快捷的施术,自然显示出施法者对法术精湛的理解,以及高妙的道力来。

    可惜的是,醒言这法术施展风格,与那几位天师教弟子大相径庭,快是快,但围观众人却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还在注意观察着醒言,看他准备如何施法。

    见众人没有反应,醒言只好出声提醒。此时众人才知,原来这少年道士已经施法完毕。

    见众人脸上大都现出懵懂迷惑之色,醒言便请得附近一位军汉,让他去检查一下那段木桩。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那位军士走到木桩之前,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让众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开始还有些瑟缩的弟兄,现在却将手一直贴在木桩上,再也不肯挪开。“有古怪!”众人更是期待。醒言在一旁也热切地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不错,挺冷,很凉快!”“……”

    “哈哈!”在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便忽听得一声大笑,从人群中传出。这声大笑,正是从林旭口中发出:“哈哈!张堂主这招法术果然有趣。夏日炎炎,正好用来纳凉!”

    听得林旭这话,满场军士顿时明白过来,也跟着哄笑起来。此时便连那位颇为庄矜的张云儿,听师兄说得有趣,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而那位琼肜小丫头,以为林旭正在夸她哥哥,便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呵!见笑了啊!”见自个儿的法术,取得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醒言也颇觉有些尴尬,摸着脑袋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其实张堂主能施出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张堂主只在罗浮山上待了短短两月时间。”见醒言尴尬,那位盛横唐盛师兄,忍不住出言宽慰。

    而那位鲍楚雄鲍都尉,现在对醒言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刚才听林旭说起,这少年只在罗浮山上待了俩月,鲍楚雄便有恍然大悟之感。再一想,其实自己也不能怨这少年,要怪也只能怪罗浮山上那些眼高于顶的前辈高人,是他们做出这样赶鸭子上架之事。

    这么一想,鲍都尉对醒言的态度变得宽和了许多。见醒言尴尬,鲍楚雄也跟着打起圆场:

    “盛道长说得是,

    短短两月能有这样的法术,也很不容易了!其实,张堂主的见识也是不凡,在如何对付妖人放火之事上,和天师宗的道长想到一块儿去啦!”

    “哦?”林旭三人全都露出好奇之色。

    “张堂主也曾提过,要在我麾下儿郎衣甲上,绘上避火符咒,那样便可将妖匪一网打尽!”

    “避火符咒?”一听此言,那素以符箓自负的天师宗林旭,又有些忍不住笑意。稍微正了正神色,林旭便对鲍都尉一抱拳,说道:

    “张堂主见识果然卓绝。鲍大人,我突然想到,既然这次出征剿匪,主要还赖大人军马拼杀,这避火符咒自然极为重要。不如,就和刚才一样,让张堂主和盛师兄,预先也来试演一番,看一下避火符的确切效果。大人以为如何?”

    “好!这个提议正合我意。征战之事并非儿戏,这避火符咒可容不得半点闪失。盛道长、张堂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周围军士一听这番对答,自然鼓噪之声又起——刚才看醒言示演冰心结,瞧得不明所以,甚不爽利。现在听得林道长言下之意,要让这天师教和上清宫的弟子门人比试一番,自然是群情汹涌,鼓动之声分外响亮。

    “嗯,也好,预演一下,也好在临阵之时,让各位军爷更加放心大胆地穿火追击。”

    盛横唐略一沉吟,便同意了师弟和鲍都尉的提议。与血气方刚的林旭不同,盛横唐倒并不是想与上清宫之人争强斗胜。

    听三人说得都挺有道理,醒言便也点头应允:“好,那就试一下。”顾不得别人怎么想,现在醒言心里还有些高兴:看来这次剿匪,他倒也并非完全出不上力。“张堂主要不要用我这特制的符墨?”

    盛横唐打量了醒言一番,没看到他身上有啥瓶瓶罐罐,便好心地提议。“特制符墨?”“正是,这是本教用秘法制成的墨汁,灵气内蕴,久而不凝,倍增符箓威力。张堂主要不要试试?”

    “呀!这么厉害!那我就来试一下,多谢盛兄!”“不客气。不知哪位军爷,愿意来一试贫道的避火符?”盛横唐话音一落,立时就有好几个军士奔出。盛横唐就挑了最先奔来的那位。虽然应征盛横唐符箓试演的士兵如此踊跃,但轮到醒言吆喝之时,却个个都推耳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一个人愿意主动上前相试。正尴尬间,忽见有一军士越众而出,冲到醒言的跟前——

    见到终于有人愿意挺身而出,醒言不禁大为感动,赶紧扶住那位冲撞而来的军汉,感激道:

    “勇士啊!多谢!”谁知,那人一时不及答话,只顾回头望去,破口大骂道:“赵老六你这浑蛋,竟敢跟我开这玩笑!”“冤枉啊!是钱大毛这贼娃推你……”人群中响起赵老六的叫屈声。正歪缠间,忽听得鲍都尉一声断喝:

    “都给我闭上鸟嘴!在各位高人面前,你们这样子乱嚷嚷成何体统?!”见都尉发怒,这几个军汉赶紧噤口不言。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醒言、盛横唐二人,终于开始准备在这俩兵士的轻甲上画起符咒来。

    只是,提心吊胆地等了一阵,那位让醒言画符的兵士孙小乙,见旁边那盛道长已开始画起符咒来,自己背上却没啥动静,便觉着有些奇怪。

    越是这样安静,孙小乙心里便越是发毛。当即,他就转过脸去,看看那位小道爷到底在干吗:

    “哦!原来在看书。”他见到醒言正摊开一本画满奇怪线条的经书,在那儿认真地研读。“道爷您这是在?”

    孙小乙有些好奇。“呵!我在复看符谱。”

    “不瞒这位军爷说,平时我画符不多。虽然这避火符的符谱,我下山前早已背熟,但临提笔,为了保险,我还是再看一遍为妙。”

    “哦,有道理。这和我们临阵磨枪差不多……呃?!”

    虽然现在天上流云朵朵,地上清风阵阵,但这位孙小乙,突然觉着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自己似乎就要中暑晕倒了……

    幸运的是,醒言之后的手脚还算麻利,就在孙小乙真正晕过去之前,终于在他背后轻甲上画好一道避火符。

    见二人都已画符完毕,那林旭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预先制好的符箓,往远处无人空地上一掷。立时,那片空地上便腾起熊熊的火焰,烧成一片火海。

    不消说,林旭造出这片火海,自然是要孙小乙二人去那儿赴汤蹈火了。见醒言也准备妥当,盛横唐便说道:“现在就请两位军爷,从前面那片火中穿过——不要怕,避火符会保你们无事。”“好!”不多时,那位勇敢的军士,就从容趟过那片火海,然后又折回到众人面前:“哇!太神奇了!真的没事啊。”现在那个军士,骄傲得就像凯旋的英雄,在围观弟兄面前逡巡一周,让他们瞅瞅自己走过火海后安然无事的样子。虽然,这位英雄脸上衣上,还是横七竖八地画着些烟熏火燎的炭痕。但俗话说,“水火无情”,刚才毕竟是在旺火里走过一遭,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咦?孙小乙你咋还在原地?”检查过法术效果,鲍都尉兴奋之余,却看到醒言跟前的那个兵丁,就像那根拴马木桩一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林旭那片符箓造成的火场,已渐渐弱了下去。“咳咳!孙小乙你这厮再不过去的话,我就命人臭揍你二十大杖!”见孙小乙那厮如此胆小,鲍楚雄便开始恐吓起来。

    被鲍楚雄这么一吓,孙小乙无可奈何,只好磨磨蹭蹭地朝前面那片恐怖的火焰走去。一边挪步,一边在心里不停祷告,希望天上地下各个路经此

    地的神仙,能大显威灵,保佑自己背上这道学徒画成的避火符,真能让自个儿夹生着回来!

    不过,孙小乙略感安慰的是,眼前那片火苗,经自己这一顿磨蹭,声势已是弱了不少。

    “嗯,果然做人还是不要事事争先为好。瞧这火候,最多也就能三分熟……”这般胡思乱想之时,转眼就挨进了这片火场。

    谁知,就在这位心存侥幸的孙小乙进得火场,开始使出吃奶的气力拔足狂奔之时,只听“轰”一声,他四周那原本声势已经弱下去的火苗,忽然又蓬勃而起,火舌吐动,光焰熏天,甚至比原来烧得更旺!

    “呃?难道我制符的功力又进了一层?”

    目睹此情此景,林旭心下是又惊又喜。

    却没人注意到,那个上清宫张堂主随身小女童,正在那儿小声嘀咕:“奇怪哦!醒言哥哥的纸符最灵,为什么那个大哥哥老不肯往前走呢?那火儿都快熄啦!”

    “不过没关系,我再把它烧热!”小琼肜这一热心不要紧,却听得那冲天的火海之中,顿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坏了!定是那小乙哥被烧坏了!”正在众人惊惧之间,却忽看得一个人影,正从那片蒸腾旺盛的火海之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那位已疑似殉职了的兵卒孙小乙!

    此刻,这孙小乙正龇牙咧嘴,扯着脖子发出阵阵恐怖的惨叫。听得这叫声如此凄惨,醒言不禁心里一凉:

    “罢了,还是功力不够——想不到我这道用心绘制的避火符,今日竟会失灵……”“不过幸好,这位小兵哥还是冲出来了,还有得医救。若真是闹出人命来,我就万死莫赎了!”正在惶恐无措之时,已有好几位军卒冲了上去,齐齐扶住孙小乙,准备将他往远处水渠那儿拖。“有军医吗?离这儿最近的烧伤大夫在哪条街?”正是醒言在那儿大叫。“咦?你身上咋不见伤痕?”

    一片混乱中,正有一位扶着孙小乙的军士,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毫无异状,就连被烧焦的火痕也没有,当即就出言相问。

    “……呃?是啊,我,我好像真没死!”听得弟兄相问,一直鬼哭狼嚎的孙小乙,这时也停住叫唤,挣脱众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检视起全身上下来。“呵呵,呵呵呵,真的是啥事儿都没有!”一番仔细检查之后,孙小乙开始傻笑起来。“会不会是内伤?有没有觉着胸腹哪处发痛?”另一位军士关心地问道。

    “嗯?!”听他这么一提醒,孙小乙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不好!我怎么觉着两腿发软,这心也狂跳不停啊?!”

    “闭嘴!你这是被吓的。”

    这时鲍楚雄也凑过来,一听孙小乙这话,顿时一顿笑骂。“呵呵呵,大人教训得是,是被吓的——小人还真的啥事儿都没有!”

    “那你刚才鬼叫个啥?!”“也是吓的……”“去你的!”

    鲍楚雄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横踢在孙小乙屁股上,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不过,这次他却再也没敢叫出来。

    “妙哉!想不到张堂主于这符法,也有如此精深的造诣。上清倒不以符法为长,张堂主可算得上贵门中的一个异数!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

    说话的正是盛横唐。这位天师教的盛师兄,正是内行,只看这只小小的避火符,便知眼前这少年,符法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当即,这位醉心于符法修炼的盛横唐,便对醒言起了结交之心。如此结果,倒是大出那位等着看笑话的林旭意料之外。不过刚才亲睹了醒言的符箓之效,现在林旭也略略收起了轻视之心,跟少年赞得几句。而他身旁那位张云儿,则一脸微笑地看着醒言,心中忖道:“难怪爹爹那次自马蹄山回来之后,将这少年在嘴边挂了好几天。这般看来,这少年还真有些不简单。”正想着,耳边又回荡起鲍楚雄那有如洪钟一样的粗豪声音:

    “各位弟兄听了!咱这次有天师教诸位高人相助,还有上清宫的张堂主帮着画符,此次剿匪,定能马到成功!”

    “事不宜迟,现在各位就回营着紧整饬兵械。明日鸡啼之时,我就带各位弟兄出发,去剿灭那躲在火云山中不敢出来的无耻寇贼!”

    郡都尉命令一下,满场将士震天界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各自归营准备去了。跟手下军卒交代完毕,鲍楚雄便转过身来,对林旭、醒言等人和声说道:

    “现在就请诸位道长,跟我到大帐一叙。在出征之前,跟各位聊聊火云山的匪情。”

    “好!大人先请。”林旭代表众人应了一声,这一群人便要归入大帐中去。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听得蹄声如此急促,众人都抬头向蹄声来处望去——落日斜照之中,正见那揭阳街道上,有一骑由远及近,朝军营这边疾速奔来。快马身后,掀起一路滚滚的烟尘。

    “这不是太守大人的随身家仆段安吗?他来有何事?”

    那马脚力很快,眨眼工夫就来到近前。鲍楚雄一看,马上骑士正是熟人。待那段安勒住坐骑,翻身落马,鲍楚雄赶紧迎上去问道:“段安你为何如此匆急?是不是段大人有紧急军情传达?”那段安却并未直接回答,喘着粗气说道:“鲍大人,见到你就太好了!我家大人就怕你们已经出征。”“哦?莫非匪情有变?”

    鲍楚雄闻言变色,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儿。“那倒不是。”段安略略一顿,然后便急急问道:“鲍大人,那上清宫的张堂主,他到了么?”